回程的路上,濕潤冰涼的空氣被山風(fēng)送入城中,唐紫迎風(fēng)猛吸了一口,從煉丹閣里帶出來的悶熱霎時間一掃而空。
她轉(zhuǎn)入一條小巷之中,只需沿著這條路筆直走到盡頭,便是山城的主街。
主街貫穿山城南北,是一條筆直的大道,可容三輛馬車并排行駛。這里的建筑錯落有致,無論墻面的石料亦或是門臉的木料,都是上好的材質(zhì)。兩側(cè)商鋪鱗次櫛比,牌匾、帷幕、燈籠等等,恨不能直接遮住行人的眼睛。平日里這個時點已經(jīng)很熱鬧了,今日卻格外冷清。
來到主街的十字路口,山城最繁華的地段,這里開設(shè)著一家“月如布行”,是唐紫伯父的產(chǎn)業(yè)。被人搶占后,曾一度掛過其它牌匾,但生意卻急轉(zhuǎn)直下。尤其是外面來的商隊,到新字號下買布的,可以說是門可羅雀。最后迫于無奈,還是掛上了舊時的牌匾。
這算得上“月如唐氏”在山城中留下的,為數(shù)不多的印記。
“還以為有多硬氣,不還是為了錢財。”唐紫站在布行門口,嘴角掛著冷笑。
她邁步走進布行,決定買幾米布料,挑的都是結(jié)實耐用的料子,接而轉(zhuǎn)到布行后面的小巷。
小巷里邊聚著幾家裁縫鋪,多是些上了年頭的老字號。她覺得是時候給自己置辦些衣裳了,穿成現(xiàn)在這樣,確實不太方便。
考慮到往后四處闖蕩的生活,她在鋪里定做了兩套獵裝,簡潔干練,實用又大方。但束腰和衣袖領(lǐng)口處的針腳較為繁瑣,所以她得耗費許多時間在等待上。
“商隊一來,我們的生意就一落千丈咯……”老裁縫抱怨著。
“聽旁人說,最近山外不怎么太平,所以商隊還得多留一段時間。”
“是了,下月底都不一定走,”老裁縫搖搖頭,開始測量唐紫的肩寬,“對了,我建議你在肩膀手肘的位置加些皮料,這樣既防水又耐用?!?p> 他聽聞唐紫制衣的用途,于是給出自己的建議。
“巧了,我也是這么想的,”唐紫婉兒一笑,抽出卷植鞣革來,“不過可不止是肩膀和肘子,前胸和后背您也得幫我加強一下?!?p> “加這么多,你也不嫌捂得慌,”他接過皮革,看了看厚度,“怎么這么厚!這很難搞的,我看你還是去找個皮匠吧!”
“您就幫我加強一下吧,我外面還得套個甲衣,不然硌得慌?!?p> “那么得加錢?!彼故撬臁?p> “成!”
等裁縫制衣的時間里,她問店家討來杯茶水,服下一枚丹藥。
完后借著坐門外吐納的功夫,仔細回想著與公孫夜交談時的蛛絲馬跡。
幾次演算下來,她對自己的推測已有了十足的把握,那個丹方就是培養(yǎng)爐鼎用的。加上公孫夜冶血魔宗的身份,唐紫猜測他已被宗門里的權(quán)貴內(nèi)定為人柱,支撐其突破瓶頸,到達更高的層次。無論是爐鼎還是人柱,最后都是難以善終的,無外乎被徹底吸干和留有一絲氣息茍活的區(qū)別。
前者還好,死了再無痛苦,后者只能和干尸一般,頂著一副干癟的皮囊渡過短暫的,活死人般的余生。
魔宗的手段她是見識過的,比這更惡劣的都比比皆是,所以她的想法不能說是臆測。
那么她是否可以推斷?
上一世冶血宗魔尊因子嗣橫死,怒而毀滅山城,并非出于對子嗣的疼愛,而是因為晉升的契機被毀?參照著她以往,對魔道中人的認識,居然合情合理了起來。
現(xiàn)在的她竟有一種撥云見日的感覺。
如此看來,公孫夜成了繼閣主之后,第二個她需要接近的人物。
這公孫夜就好比一顆,毀滅這方天地的按鈕。在她有能力復(fù)仇前,要盡力確保沒人來碰他,確保住他的安全。在她有能力復(fù)仇,卻又失敗之后,再由她親自按下與這山城魚死網(wǎng)破。
倒也是個可進可退的辦法。
串聯(lián)好線索,縫制完衣裳,她又去集市稱了些肉菜,等她返回薛府時太陽已經(jīng)西斜。夕陽的殘照仍在,只是所有事物都蒙上了一層灰色。
在薛府門外,她解下背簍審視了一番,確定看不見藥瓶與獵裝后,方才抬腳向門里走去。
“你過來,今天去家主閣了沒?”
唐紫她剛剛踏進薛府的大門,老門房竟出奇地喊住了她,說話的口氣好似舅母使喚丫鬟。
“家主閣?沒啥事我跑那去干什么?”唐紫反感地站在門口反問道。
“你該去看看的,”老門房合上演繹,“鐵衛(wèi)的總頭當(dāng)上家老了,好不熱鬧?!?p> 唐紫聞言眉頭一揚,那總頭居然晉升三轉(zhuǎn)了!上一世可沒聽說過有這件事發(fā)生。
“她當(dāng)上家老與我何干?”
“你不知道她是誰?”
“知道什么?”唐紫不明白他葫蘆里在賣什么藥。
“也是,你不記得也正常,那會兒你還小,”老門房笑了笑,“這么說吧!她是你家外姓家臣的后人,這么說你應(yīng)該明白了吧?”
“不明白。”
唐紫白眼一翻,不給他繼續(xù)開口的機會,徑直走了。
這家伙叫住唐紫,就是存了心要惡心一下她,曾經(jīng)家臣的后人當(dāng)上家老,她這個主子家的后人,卻在寄人籬下。他的心思唐紫怎么會不明白?她也是搞不懂了,這府上的下人們,怎么一個二個的,都像是確定了月如家無法翻身了似的。
晦氣!
唐紫現(xiàn)在只覺得自己像是踩到個狗屎,心里十分惡心。
她一路走至偏院,安放好自己的東西,接而馬不停蹄地趕往荷池,趁著藥效正盛的時候開始在亭臺上練習(xí)吐納。
亭臺的位置雖高,表面上看是很是顯眼,但是實際上卻十分隱蔽。
假山四周的枝葉恰好遮住了她的身形,只要沒人上來,便不會受到打擾。缺點是靈元淤積在池面上,到了較高的亭臺處就稀薄了許多。
所以臺下貫穿荷池的九曲橋,才是真的風(fēng)水寶地,可惜早有家丁把守著兩處入口,妹妹薛絨正在池心的位置靜心練習(xí)。
說實在的,薛絨的努力她是看在眼里的,無論寒霜酷暑這池心中央總是少不了她的身影。上一世大典上,二人資質(zhì)結(jié)果云泥之別,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想到這里,突然,氣脈中積攢的藥力開始翻涌,唐紫緊忙收回視線,閉目垂首,開始專心引導(dǎo)靈元去壓制及搬運。
二人的差距宛如鴻溝,這幾天的時間她能追上多少?她也說不準(zhǔn),畢竟沒有試過。
但該作的事情一件也不能落下。
每日睡前,她服下突然變濃郁的靈草根,到了清晨又服下自己煉制的丹藥,白日里便在亭臺吐納。剩下的這幾天里,她除了帶著鐵羽去鍛打了一身甲衣外,便過著這樣三點一線的生活。
一成不變的生活總是過得很快,一轉(zhuǎn)眼,已到了開元大典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