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薪與火
百千萬工程和杰青基金能同時申請嗎？
在線等，挺急的！
聽完老師的要求，徐毅心中只有這么一個念頭……
他倒也不是沒想過靠著自己的科研成果申請一個杰青甚至長江的名頭，但百千萬人才工程兩年一評，錯過這一屆的話，系統(tǒng)任務(wù)需要等兩年才能完成，黃花菜都涼了！
本來按照他的打算，今年先申請到“工程”名額，明年以后再申請科學(xué)基金項目也不遲，畢竟他現(xiàn)在才28，離各類基金要求的四十五歲最大年限還有十幾年，時間根本不是問題；
何況拿到“工程人才”頭銜后，申請各種基金項目都有政策傾斜加持，可謂事半而功倍。
老師這么急，反而把他的計劃打亂了。
“不急不行??！”聽完徐毅的打算，王剛幽幽嘆了口氣，思忖許久，才看向自己的愛徒。
“小毅，我知道，自從上次王浩中那件事之后，你心里就一直對我、對學(xué)院有一個疙瘩……”
“老師，我沒——”徐毅下意識想反駁，但口開到一半?yún)s沒能說完。
怎么可能沒有怨言呢？且不說小胖子還是自己的學(xué)生，學(xué)院包庇疑似偷竊又反口污蔑別人的學(xué)生，哪怕雙方與自己無關(guān)，這也是徐毅所不能接受的事情。
他心中所想，老師自然也知道，這時矢口否認(rèn)之類的掩飾毫無意義。
果然，看到學(xué)生沉默，老王毫不在意，只是自嘲般的笑了笑，“你呀，跟我年輕的時候真是一模一樣！不知不覺，我也老成這種樣子了……”
搖了搖頭，停下傷春悲秋，王剛轉(zhuǎn)向正題，認(rèn)真地看向徐毅：“剛剛開完了學(xué)院換屆選舉推薦大會，這次的院長人選，我推薦的是你?！?p> 聽到這個意外的消息，徐毅怔了一下，“老師，我——”
“聽我說完，”老人揮了揮手，打斷學(xué)生，繼續(xù)說了下去：“吳臻院長自然是不同意的，或者說，院里絕大多數(shù)人都有所猶疑，你的資歷終究還是太淺了?！?p> “但在看完那場報告會后我就知道，如果這次你當(dāng)不上院長，那等四年過去，咱們?nèi)A東恐怕再也留不住你了。這么久的時間，你等不及的……”
“剛好，我也等不及了……所以散會后我跟吳臻討論了一下，”說到這里，這位副院長又笑了笑，向著眼前的年輕人挑眉道，“效果還不錯！——但吳臻要求你必須在正式換屆前拿到一個名頭，最好還能在這段時間里做出一些好的成果，得到大家的認(rèn)可?！?p> “當(dāng)然，無論是成果也好基金也好，這些產(chǎn)出都是在換屆名單確立之后，所以哪怕你食言而肥，我們也追究不了什么，”王剛看向愛徒，表情嚴(yán)肅：“但我還是希望你能誠實地告訴我——你能做出這個保證么？”
徐毅沉默了片刻，沒有正面回答，卻說：“老師，其實在哪里做研究對我來講區(qū)別不大的，我可以保證未來六到七年，您擔(dān)任院長的時候一直在華東大學(xué)……”
“你能做出這個保證么？”老師沒有接話，只是重復(fù)了一遍，語氣高亢，不怒自威。
“徐毅，你能保證在正式換屆前，拿到科學(xué)基金名頭、做出突破性成果嗎？”
“我……”徐毅咬了咬牙，艱難地吐道：“能！”
聽到這句回答，老院長嚴(yán)厲的表情瞬間和緩下來，他點了點頭：“能就好！回頭有我和吳臻的共同推薦，問題應(yīng)該不大，這段時間好好干，別給我們丟了臉！”
“可是老師，為什么您自己不……”
“哪有那么多問題？我的事還輪不到你個小年輕操心！”王剛已經(jīng)戴上眼鏡，處理起了學(xué)院文件，頭也不抬，“你可以走了，出去別忘了給我?guī)祥T?！?p> “好的……老師再見。”
關(guān)上門，徐毅長吁了一口氣。
平白收到內(nèi)定繼任院長的消息，徐毅卻一點也不開心。
雖然不知道老師為了勸說吳院長花費了多少代價，但至少有一點可以確定，老師的職位，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在退休之前便會一直卡在副院長上，不得存進(jìn)。
以院長身份還是副院長身份退休，不僅僅是那一點待遇上的微薄區(qū)別；對于老人而言，這是對他一生奉獻(xiàn)的評價，是榮譽和成就上終身難以彌補的差距。
常務(wù)副院長，哪怕權(quán)力再大，也只是一個副院長而已……
想到老師之前的作為，再到現(xiàn)在為了自己而做出的巨大犧牲，徐毅心中百感交集，矛盾不已。
………………
而此時，副院長辦公室里，
“做出巨大犧牲”的王剛卻在和老友通話，笑的洋洋得意，活像只偷到腥的狐貍。
“喂，老吳啊，那小子同意了！”
“……嘿，你不看看我是誰！他再有出息又怎么樣，當(dāng)了他十幾年的師父，我還能讓這只孫猴子逃出掌心？”
“你看你又著相了，副院長又怎么樣，一個職務(wù)而已……只要這小子還在，哪怕我退了休，難道就沒有地位了？反倒我要是現(xiàn)在不托襯著點，等我退休他再當(dāng)院長的話，那不是無法無天了，指不定到時候出點簍子連累著我！”
“行，那就這樣吧，回頭你去跟趙書記通通氣，我先掛了！”
掛掉電話，王剛臉上的笑容才慢慢冷卻下來。
他走到窗邊，夕陽透過玻璃，在他身后拖出長長的陰翳。
樓下是晚飯時間熙熙攘攘的學(xué)生，一簇簇年輕人聚在一起或走或談，歡聲笑語，朝氣蓬勃。
“多么充滿活力的年輕人??！就像一捆嶄新的薪柴，可以肆無忌憚地燃燒自己，真好……”看著窗外的熱鬧景象，老人不禁感嘆。
可惜啊，薪柴總是會用盡的，年輕時每個人都想發(fā)出最絢爛的光；只有等到中年，火勢漸滅，才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能力所限，心有余而力不足……
有的聰明人，便學(xué)會了保存自己，熄滅了火焰，變成冰冷無情的木石；而有的人，在無力燃燒之后，就用冰冷的灰燼作偽裝，把一點火苗藏到深處封存，
直到遇到另外一叢嶄新而優(yōu)良的木材，才會將內(nèi)心敞開，竭盡最后的熱量點燃新的火焰，期待它能放出更耀眼的光芒，這即是所謂薪火相傳。
現(xiàn)在終于輪到自己，做這堆傳火的薪了啊……
“小毅啊，希望你能踐行正確的事，堅持的比我久一點吧！咳咳……”
想到這里，忍不住輕輕咳了幾聲。
“唉，老了老了！”
老王無奈地輕捶幾下胸口，笑著搖頭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