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明日
東郡,東阿縣。
這里是程昱的老家。
程昱是個標(biāo)準(zhǔn)大器晚成的人,他生于永和六年,直到黃巾作亂時才初次嶄露頭角,那時他已經(jīng)四十多歲了。
即使是現(xiàn)在,程昱都已經(jīng)三十多歲了。
不過,曹操相信,程昱早年沒有揚名,不是因為他能力不夠,只是因為沒有合適的機會。
畢竟,程昱并非出身什么世家大族。
如今晉升的途徑基本上都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如果沒有關(guān)系,即使有能力,也很難出頭。
這個時期的世家大族,手中掌握著太多的資源了。
所以他才會提出唯才是舉,打壓一眾世家。
只可惜,他做的這些努力在他死后被曹丕這個混賬東西一個九品中正制給全毀了。
想到這里,曹操也是不禁想到了當(dāng)今天子劉宏。
世人皆道劉宏昏庸,寵信宦官,賣官鬻爵,但是從兩次黨錮之禍來看,曹操有時候卻是覺得這位陛下可能沒有世人想的那么不堪。
或許,這位陛下也在尋求解決這些世家大族的方法。
自光武中興至今,已有近兩百年,諸多世家大族發(fā)展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尾大不掉之勢。
他們占據(jù)田地,蓄養(yǎng)家奴,天下人上升的渠道幾乎都掌握在他們的手中,每一個世家在朝中,在天下都有著無數(shù)的門生故吏,甚至就連天下的輿論都要受他們操控。
這無疑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是任何一個當(dāng)權(quán)者都無法容忍的。
因此,如果換個角度來看,寵信宦官,不就是為了借宦官之手來對付一些人嗎?
而賣官鬻爵,只要你有錢有門路就能買官,這不也變相的打破了世家大族對于晉升渠道的掌控嗎?
甚至,再夸張一點的話,曹操甚至都懷疑太平道能夠順利的發(fā)展到那么大的規(guī)模都是有人在故意放任,而這個放任太平道的對象不光有可能是天子劉宏,甚至還可能包括天下世家。
天子劉宏想要借太平道之力來削弱世家的力量,而天下世家想要借太平道之亂來迫使劉宏放棄對世家的打壓。
當(dāng)然了,這些都只是曹操的猜測而已。
況且,即使他的猜測是對的,他也不覺得劉宏的做法就是對的。
因為如果這一切都如他所猜測的那般,劉宏的手段只能說是太不符合他天子的身份了。
尤其是賣官鬻爵之舉,無異于是飲鴆止渴。
要知道,即使這些世家大族礙于清名不好直接買官,但是他們完全可以扶持其他人。
畢竟,論資財,難道還有人比得過這些積累了數(shù)代不止的世家大族不成?
相較于此,如果太平道之事真是劉宏有意放任,曹操倒覺得這種不破不立的決心還算不差。
搖了搖頭,看著面前的東阿縣城,曹操把這些雜念暫時先甩到了腦后。
劉宏到底是怎么想的,都跟現(xiàn)在的他沒什么關(guān)系。
他現(xiàn)在要做的,還是先找到程昱。
程昱現(xiàn)在還沒有什么名聲,不過好在東阿縣并不大。
曹操讓夏侯兄弟帶著人一通打聽,最后還是打探到了程昱的消息。
更準(zhǔn)確的說,是打探到了程立的消息。
而程昱,原名正是程立,程昱是他后來改的名字。
根據(jù)夏侯兄弟打探到的消息,這個程立,雖然是東阿人,但是父母早亡,沒什么親戚,一直都是一個人居住在東阿縣外的山里,自耕自讀。
曹操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后,幾乎可以肯定,這個程立,就是他要找的人了。
于是,他也是當(dāng)即帶著人就來到了東阿城外的山里,按照打探到的消息在山里左轉(zhuǎn)右轉(zhuǎn),最后在一處小溪旁找到了一座茅屋。
當(dāng)曹操來到茅屋外時,正好看到在茅屋旁的菜地里,一名中年男子正坐在菜地旁邊的一塊大石頭上讀書,身邊還放著個鋤頭。
看著男子那熟悉的容貌,曹操臉上也是露出了幾分笑容來。
他示意典韋跟夏侯兄弟帶著一眾護(hù)衛(wèi)在外面等著,然后便孤身一人朝著男子走了過去。
與此同時,中年男子也是看到了曹操。
“客從何來?”放下手中的書簡,男子從石頭上站了起來,望著走過來的曹操問道。
曹操走到近處,看著面前的男子,笑道:“從洛陽來,到北地郡赴任,不過尚缺一刀筆吏,所以過來看看?!?p> 聽到曹操這么說,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曹操一番,然后點了點頭,道:“稍待。”
說罷,他便轉(zhuǎn)身朝著茅屋走了過去。
片刻后,中年男子抱著一摞書從茅屋里走了出來,緊接著,他身后的茅屋濃煙四起,很快熊熊大火就燃燒了起來,很快就將整座茅屋吞沒。
在火光的映襯下,中年男子抱著書走到曹操跟前:“好了,可以走了?!?p> 看到此情此景,說實話,縱然以曹操兩世為人的見識,也是不由的愣了一下。
他看著面前的中年男子,好奇的問道:“你不問問我是誰?”
聞言,中年男子笑道:“我夜觀天象,昨日有夢,于泰山捧日,今日使君就來此,想來是我之明日來了。我于山中苦讀經(jīng)年,不就是為了今日嗎?那還有什么好問的?”
明日嗎?
曹操不禁失笑。
他不是沒有聽程昱說過他改名的故事。
程昱本名程立,只因他夢中在泰山捧日,所以才改名程昱,只是他沒有想到這一次居然是應(yīng)在了自己身上——雖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當(dāng)初也是應(yīng)在了自己身上就是了。
“曹操,曹孟德?!辈懿俚溃骸皩⒏氨钡靥刂巍!?p> 中年男子抱著書微微欠身,笑道:“程昱,程仲德,見過主公。”
看著面前的程昱,曹操也是心情大好。
他昔日的幾位謀主中,或許在外人眼中對他最重要的是荀彧荀攸,最受他喜愛的是戲志才郭嘉,最沒存在感的是賈詡,最不起眼的則是程昱,但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程昱對他的重要性絲毫不比任何人差。
他之所以顯得不起眼,只是因為他做的都是臟活罷了,而這樣一個幫上位者做臟活的人,其實往往才是最必不可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