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里。
皇后召見了申屠嬋。
申屠嬋溫順的站在一旁，皇后坐在上首慢慢捻著手中的珠串。
一旁的仙鶴香爐中緩緩溢出細細云煙，殿內(nèi)靜的落針可聞。
在這令人窒息的安靜中，皇后變了個動作，帶起一點衣料摩擦聲。
申屠嬋面色平靜，像是絲毫感覺不到這威壓。
“聽說你已及笄？”皇后見她并不畏懼，便開口打破了這安靜。
申屠嬋含笑道：“回娘娘，剛剛及笄?！?p> 皇后意味不明的嗯了一聲，上下打量了申屠嬋一下道：“申屠有好女。”
申屠嬋并沒有回答這句話。
皇后顯然也不在意她說不說話，又道：“你父母已故，親事上難免會無人操心，本宮身為國母，便替你操一操這心?！?p> 申屠嬋這次抬頭直視了鳳顏。
皇后與她四目相對，眼中帶著警告：“京都中才俊眾多，只是若是你留在京中，難免使得燕王牽念，本宮便為你尋了一門京都城外的好親事?！?p> 申屠嬋含笑看她，做出了洗耳恭聽之態(tài)。
“賢康郡王喪妻，你嫁過去便是郡王妃，而且蜀地景色怡人，自由自在，也適合你的性子?！被屎竽砹四硎种械闹榇蝗葜梅竦牡?。
申屠嬋仿佛并不意外，只是笑道：“娘娘，賢康郡王四十有余了吧？”
皇后嗤笑一聲：“那又如何？”
申屠嬋恭敬的站在皇后面前，她微微歪了歪頭，做出了些輕松之態(tài)：“娘娘，臣女若不愿意呢？”
皇后像是聽見了無比荒唐的笑話，笑道：“你不愿意？”
申屠嬋點了點頭。
皇后十分好笑的看著她：“申屠嬋，你知道什么叫不自量力嗎？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對天子說不?！?p> 申屠嬋微微歪著頭，露出了些小女子之態(tài)，她笑道：“娘娘，臣女沒有說過要跟燕王殿下有什么吧？”
皇后收斂了笑容，挑眉看著她：“那又如何？”
這是她短時間內(nèi)說的第二遍這句話。
申屠嬋不再笑了，她轉(zhuǎn)頭望著那鶴形香爐，緩緩的道：“娘娘，既然臣女拒絕燕王殿下也得不到您半絲的寬容，那么，臣女為什么不干脆依附燕王殿下呢？”
皇后臉色徒然嚴厲：“你說什么？”
申屠嬋轉(zhuǎn)頭與她對視：“臣女聽從您的旨意，嫁去蜀地，您說若是臣女過的不好，向燕王殿下哭訴，殿下會為了臣女做到什么地步呢？”
她面上沒有一絲笑意，仿佛已經(jīng)置身那個處境。
“你敢威脅本宮，是不想活了嗎？”皇后冷笑一聲道。
申屠嬋毫不畏懼：“您不能殺我。”
不等皇后嘲諷，又道：“除非您不想要殿下這個兒子了?！?p> 兩人無聲的對峙。
申屠嬋又重新笑道：“娘娘，這一切本可以相安無事的，您不動臣女，臣女不動殿下，你若是非要動臣女，臣女也想看看，殿下為了臣女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皇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已經(jīng)及笄，難不成終身不嫁？”
“未嘗不可?！鄙晖缷让嫔届o。
皇后冷哼一聲：“本宮若是不信呢？”
申屠嬋語氣輕松：“隨您?！?p> 皇后簡直要氣笑了，她有多少年沒被人這么威脅過了。
申屠嬋就像是拿捏了她的七寸，顯然對姜瀾的愛意十分有信心。
今日若是申屠嬋露出半點畏懼和擔(dān)憂，她必定要將這女子弄出京都城，或者直接殺死。
但是她言笑晏晏，毫不畏懼，甚至好像真的很想看看姜瀾能為她做到什么地步。
皇后多少有些真的生氣，忍不住道：“你口口聲聲不進燕王府，卻一直利用他的感情保護自己，顯然也沒有決絕的拒絕過他，你如此吊著她，本宮又豈能放過你？”
申屠嬋的表情突然有一絲的哀傷，她毫不避諱的看著皇后：“娘娘，臣女喜歡殿下，自然不想傷害他，人一生中多少會對某件事情有點執(zhí)念，或許殿下也是，也或許過幾年，殿下就完全不在意申屠嬋這個人了，但是臣女不想來日回憶起來，悔恨此時沒有對殿下好一點?！?p> 她頓了頓又道：“請您寬恕一二。”
皇后沒想到她會這么直白又平靜的，在這種時刻，幾乎有些純粹的，剖白她對姜瀾的心意。
申屠嬋含笑看著她，這是她給皇后的臺階。
皇后看了她片刻道：“此事作罷，申屠嬋，你最好祈禱姜瀾少年心性慢點過去。”
一旦這張保護網(wǎng)撒開，她一定要殺掉申屠嬋。
申屠嬋卻一點也不放在心上，笑著道：“臣女告退?！?p> 從坤寧宮出來，送她出來的宮女笑道：“申屠小姐，恐怕您今日在殿中的話多多少少會傳到殿下耳中。”
多多少少，自然多的是她拿捏姜瀾的話，少的是她說喜歡姜瀾那句。
申屠嬋笑了笑道：“多謝姑姑提醒?！?p> 那宮女卻問道：“小姐，您真的不怕皇后娘娘殺了您嗎？”
申屠嬋沒有回答她，反而目光望向了去御花園的方向：“娘娘不會殺我的?！?p> 她回答的太斬釘截鐵了，宮女十分不解。
申屠嬋笑著解釋：“因為娘娘并不確定我在殿下心中的分量，而燕王殿下的性子，連你應(yīng)該都清楚的吧?！?p> 那宮女笑了笑沒說話。
申屠嬋道：“姑姑，我想去御花園走走，呆上一會兒便離開。”
宮女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道：“奴婢陪您吧?！?p> “不必，多謝姑姑送我?！鄙晖缷日f完便獨自望御花園的方向去了。
那宮女幾步上前道：“申屠小姐，下次娘娘宣召，您若不想來可以直接拒絕，殿下會護著您的?！?p> 申屠嬋詫異的回頭看她：“你是...”姜瀾的人？
那宮女匆匆行了個禮走了。
正是秋日，御花園里菊花開的姹紫嫣紅。
申屠嬋在御花園里走來走去，仿佛真的在認真品評哪一盆花開的更好，她正逛著，便看見了同樣孤身一人的李靜姝。
申屠嬋緩緩迎了上去，她有些意味深長的道：“李小姐，好巧啊?！?p> 尾音拖得輕緩綿長。
李靜姝面色冷淡：“申屠小姐，我若說真的只是巧合呢？”
申屠嬋自是不信，但是這沒關(guān)系，她就是來配合李靜姝的，便是皇后不宣召她，她也會找別的理由進宮。
她看著李靜姝笑道：“可惜，李小姐，我已經(jīng)賞完花了，要走了?！?p> 李靜姝還是淡淡的神情，抬頭看著她道：“那更是巧了，我也賞完了，便送你一程吧?！?p> 兩人并肩而行，誰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走到一處漂亮的紅楓樹下時，李靜姝突然輕聲道：“申屠，姑母要把我的婚事定下了。”
申屠嬋心中微動，她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向李靜姝，似乎關(guān)切的道：“是哪戶人家？”
李靜姝竟然一時間泫然欲泣：“說是蜀地的賢康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