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從他的身后的黑暗中襲來。無聲無息,狡猾而殘忍。
灰爾心中一凜,將圣銀長劍負于身后。在感到渾厚的重量撞上他的長劍之時,他巧妙地做了個卸力的動作——回轉身體,腳蹬墻壁,同時朝目標揮出一劍。
長劍在過道的墻磚上擦出一片火星。那怪物堪堪從他身旁掠過,蜷縮著身體,就像一只皮球一樣在墻壁上彈開。它摔在地上,蠕動著身體,緩緩撐開布滿暗紅紋路的脊鱗和肉膜。
灰爾揮出的那一劍沒能傷到它。這只誕生于黑魔法的魔物鱗片硬度已經遠遠超過了一般的鋼鐵合金,他的圣銀之劍只在其上留下了淺淺的一道刮痕。真是棘手——他在心中咂舌。這個過道的空間實在太過狹小,讓他無法完全發(fā)揮長劍的優(yōu)勢。
但是,好在他并非獨自一人。在通道的另一頭,一道藍色的閃電劃破黑暗,在魔物的鱗片上留下一道焦痕,讓魔物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正如我告訴你的那般,”艾芮菈·森塔爾的聲音從他背后傳來,一如既往的動聽,“黑魔法制造的魔物和自然誕生的魔獸并無二致。但不同的地方在于,它們會忠誠地執(zhí)行創(chuàng)造者的命令,而且會被人為地賦予某些特性?!?p> “早看出來了?!?p> 灰爾嘟囔道,再度橫起圣銀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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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艾芮菈于半小時前動身來到市政廳。市政廳屏蔽了艾芮菈的傳送門,他們只好步行,沿路上也見證了喀瑞的騷亂:婦女和孩童的哭泣聲,老人的咳嗽聲,粗野男人的喝罵聲,城內衛(wèi)兵們的咆哮聲——無數道或悲慘或憤怒的聲響舛錯不齊、融會交錯,共同構成了一篇戰(zhàn)爭陰影下的眾生樂章。
艾芮菈滿心憂慮。她的目光好幾次移到那些抱著孩子哭泣不止的女人身上,也有好幾次停下來,幫她們引導向正確的避難路線。灰爾沒有立場阻止她,也沒有閑適阻止她——他聽見好幾處地方都傳來魔物的咆哮,而他自己也迎面撞上了一只,花了不少功夫才砍下魔物的頭顱。
衛(wèi)兵們扯著粗大的嗓門維持秩序——他們并沒有趁亂打劫或強暴民家,這讓灰爾在驚奇之余,也不禁對烏徹利亞的軍紀多了幾分好感——但還是顯得力不從心。戰(zhàn)爭和魔物的侵擾讓城內處處蔓延著恐懼的氣氛,市民們爭相逃竄,而乞丐、小偷和強盜則歡喜不已。衛(wèi)兵們的人手太少了——負責城防的主力士兵如今都在城墻或王宮等重要設施上,誰還有功夫管這些平民?
結果他們費了不少精力才抵達市政廳。市政廳外游蕩著不少低等魔物,原本看守市政廳的衛(wèi)兵有一半都慘遭毒手,另一半則還在苦苦支撐,沒人注意到灰爾和艾芮菈的存在。拜此所賜,兩人順利地進入了市政廳,同時也知道了為何艾芮菈的傳送術會失效——這里被“索科洛迷宮術”所影響,他們在建筑內只能徒步摸索。
而在市政廳的內部,游蕩的魔物遠比在外的強上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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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怪物并沒有就此倒下。它緩緩舒展開自己的身體,堅硬的鱗片下顯現(xiàn)出巨大的條狀身軀,肉眼可見的血管和薄膜覆蓋在青紫色的皮膚內外,加上它首端鋪著的暗綠色鱗甲,讓人不得不懷疑這魔物在遭受黑魔法的混沌污染、產生變異前,是不是一根茄子。
它的頭部張開了一個缺口,釋放出腐爛和血腥的臭味——里面森牙密布。
“那是海德拉獸,”艾芮菈來到灰爾身邊,“這個形態(tài)才是它的真正進攻姿態(tài),小心點。”
“我知道。”
灰爾和艾芮菈都明白,這個姿態(tài)代表著這只名為海默拉獸的魔物決定拿出真本事:它主動暴露自己薄弱的腹部,放棄了鱗片的保護,為的是能獲得更快的速度。
他橫起了長劍,劍身上鐫刻的矮人族符文發(fā)出神秘的光。
怪物的尾部發(fā)出“噗嘰”的聲音,灰爾立刻做出動作——千萬不要被這滑稽的音效給迷惑了,海德拉獸發(fā)起攻擊時,其瞬間爆發(fā)的速度可是足足有烈澤爾汗馬全力奔跑的三倍之快!
他的長劍與怪物的吻部交合,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在短暫的僵持后,雙方頗有默契地同時改變了招數——海德拉獸驅動著粗壯的身體,朝灰爾整個壓了過來;灰爾則朝后退去的同時空出左手,從斗篷下摸出一把鍍銀的匕首,狠狠地刺進海德拉獸主動送到面前的腹部中。
利器緩慢而輕松地陷入血肉,噴出一股甜膩、令人作嘔的臭氣,叫灰爾差點把胃里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海德拉獸吃痛地發(fā)出咆哮,狂亂地擺動粗壯的身軀,甩動著巨尾——也可能是它的下半身——拍打向灰爾,強大的力道把后者直接撞飛,一路摔到墻根。
壓縮到極致的風之力化作鉆頭刺入海德拉獸的腹部傷口。艾芮菈咒語不停,同時制造了一個保護罩幫灰爾緩解落地的沖擊。
魔獸發(fā)出嘶嘶的聲音,蠕動著改變方向,對準的正是艾芮菈的位置。它不顧一切地朝那里爬去,腐臭的大嘴一張一合,就像一只正在被雌蟋蟀吸引的公蟲。
“別動!”
艾芮菈顯然也看到了怪物的動向,她一邊阻止灰爾強行站起,一邊舉起手掌。
海德拉獸繞過傾倒的桌子,來到了艾芮菈面前。它的本能驅使著它對準眼前的女子張開血盆大口——每吃掉一個人類,就能為它補充大量的體力和營養(yǎng)。
這樣一來,它就可以從那個用著長劍的“怪物”手下逃走了……它并不出眾的“智慧”如此想著。但它忽略了一件事,一件本不太可能發(fā)生的事情。
眼前這名穿著藍色衣裙的女子,即便看上去柔弱不堪,也絕非等閑之輩。
她念誦咒語,鳶尾般的的眼瞳映射出詭異而深邃的光芒,隨后一股無法觸及的可怖力量打在了怪物的身上。海德拉獸痛苦地嘶吼——那股力量是從內而外對它發(fā)起作用的。劇痛從它的每個神經末梢傳來,無視了它的那些鱗甲和皮層,讓它痛不欲生。
它的動作也因此緩慢了下來。女術士眼中的光芒消失了,她張開嘴,用力呼喊大劍的名字:
“灰爾!”
“——”
刀劍破風之聲傳來,女術士閉上眼睛——在她最后的視野中,她所看到的是張開大嘴朝她撲來的怪物,以及在怪物背后一躍而起、目露兇光的黑衣青年。
圣銀之劍從天而降,從斜側翼插入魔獸的側喉。怪物的體液汩汩流出,一頭朝邊上栽倒下去,但馬上又立刻仰起身軀,嘶聲號叫,瘋狂而丑陋地掙扎著。
灰爾扳動長劍,慈悲地了結了它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