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花洲,洛城。
城外蘆花千里,天悠悠,水悠悠,白鳥成行忽驚起。
漁舟唱晚,笛聲繞江畔。
江邊一道人影背對被夕陽染成金黃的江水,垂著頭,步履堅(jiān)定的向著南方走去。
人影雖是簡單邁步,可每一步都輕松跨出數(shù)百米,身影模糊,速度極快。
那人赤裸上身,腰系皮衣,一身古銅色的精壯肌肉,渾身毛發(fā)旺盛,最令人矚目的便是那一頭雪白,根根分明如針扎一般的頭發(fā)。
當(dāng)蘆花從中一行白鷺驚起時,一直悶頭趕路大漢終于停下了腳步,因?yàn)橛袃扇藫踉诹怂媲啊?p> “嗨呀,可算找到你了?!?p> 身穿蓑衣,身材矮小,佝僂身軀,一副江中漁翁打扮的老者摘下頭上斗笠,給自己扇了扇風(fēng),氣喘的同時,苦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面前的壯漢。
“老頭子我年紀(jì)大了,腿腳不便,和你們這些年輕人比不了哦?!?p> 說罷,老者將手中斗笠遞給了一旁身穿秋色長衫,氣質(zhì)儒雅的男子。
那長衫男子也相當(dāng)上道,接過斗笠便老老實(shí)實(shí)給老者扇起了風(fēng)。
這一幕很詭異,因?yàn)樘锰脿T龍司的青龍,一位龍門境大修此時竟然低微的在給人扇風(fēng)。
但這一幕落在那古銅皮膚的壯漢眼中又很合理,因?yàn)槔险叩纳矸莶灰话恪?p> 燭龍司里,在龍門境的青龍之上,存在著管轄一整個州域燭龍司,平日神龍見首不見的金龍,每一個金龍都是玉琢境的存在!
而眼前這位老者腰間掛著的,便是一道金燦燦的龍形玉牌!
蘆花洲的金龍,蔣松!
“徐悲苦,你出現(xiàn)在這里……不合規(guī)矩喲?!?p> 蔣松眼睛睜開一條縫,笑瞇瞇的看向面前壯漢。
讓一個妖族的玉琢境大修隨意行走在大秦仙朝的疆域內(nèi),這已經(jīng)算是燭龍司的失職了
但燭龍司也很無奈,妖族那兩人明明是去長安城面見陛下的。
可都快到長安城了,誰又能想到兩人中的一個會突然改變方向,直奔蘆花洲而來呢?
燭龍司這才火急火燎的趕來攔截!
徐悲苦沒有搭理蔣松,只是錯過頭,看了一眼蔣松背后,也就是蘆花洲的最南方。
蔣松與仲子秋兩人對望一眼,不知道對方這是什么意思。
既然有燭龍司攔路,徐悲苦也知道自己今天怕是一步也別想走了,眼前這老頭真打起來,可不比他弱多少啊。
徐悲苦隨即直接坐在了江邊蘆花從中,緊閉雙目,以還不怎么熟練的大秦官話說道:
“放心,我就在這里,哪也不去。再過幾日,等南鸞秀玉面見秦帝之后,我在這里,應(yīng)該就會合規(guī)矩了?!?p> “這么老實(shí)?會不會有詐???”仲子秋小聲問道。
蔣松搖搖頭笑道:“放心好了,妖族徐悲苦的名頭還是信得過的?!?p> “既然他都這么說了,那便再等幾日?!?p> 蔣松從腰囊里摸出一根魚竿,一屁股坐在了徐悲苦不遠(yuǎn)處,直接甩勾入江,悠哉悠哉當(dāng)起了釣魚佬。
“行吧?!?p> 既然師父開口,仲子秋自然是沒什么意見的,貼心的蹲在一旁繼續(xù)給師父扇風(fēng)。
不過仲子秋心里也有些犯嘀咕,他總感覺自己是不是忘了點(diǎn)什么。
“老伯,這把銹劍你還用不?”
淮知安瞥見鯨祖林的院子里擺著一把銹跡斑駁的長劍,好奇問道。
“老夫我能用那干什么?那是老夫我之前釣魚時意外釣上來的,估計(jì)是誰遺落在江中的鐵劍,現(xiàn)在能拔出來都算不錯咯?!?p> 淮知安嘖嘖稱奇的打量著手中銹劍,這釣魚佬果然除了魚什么都能釣到。
這劍確確實(shí)實(shí)就是把普通的鐵劍,不似話本中那樣隨便釣上來把絕世好劍。
淮知安之前的冤種鐵劍被某個混蛋折斷了,雖然那家伙已經(jīng)被淮知安送去超度,可劍也真的沒了。
鯨白瞥了一眼淮知安空蕩蕩的腰間,搖搖頭:“這銹劍有什么好的,等改日我讓小荷那丫頭給你送把族中靈劍,我蓬萊鯨一族里也是有鍛劍好手的!”
“沒事,我覺得這把劍就挺順眼的。”
淮知安抽劍看了兩眼,雖然銹跡斑斑,但卻是還能用。
上把劍叫大冤種鐵劍,這把劍就叫破傷風(fēng)鐵劍吧!
“你若喜歡,送你便是。”
本來放著都覺得占地方的東西,鯨祖林送人自然覺得不心疼。
“這怎么好意思呢?”
淮知安嘴上推辭著,可手上卻很老實(shí)的將劍接了過來。
“既如此,那之后便要勞煩淮小友了。”
鯨白站起身,沖淮知安拱了拱手,神色鄭重。
這件事可是關(guān)系到他們蓬萊鯨一族上下無數(shù)族人的性命!
如果淮知安失敗了,那他就必須立刻開始著手準(zhǔn)備退路,至少也要為蓬萊鯨一族留些香火。
“各取所需罷了,我把東西帶給你們,你們承我人情,很公平不是嗎?”淮知安笑笑。
他雖然不想看到鯨小荷傷心,但他和蓬萊鯨一族是真不熟,說交情那是扯淡,連接雙方的唯有赤裸裸的利益。
他幫蓬萊鯨一族拿到某個能徹底根除那詭異力量的寶物,蓬萊鯨一族承他淮知安的救命之恩,以后說是淮知安的鐵桿后盾都沒問題。
淮知安不清楚自己現(xiàn)在猛到什么程度,但有個萬象境的大佬撐腰,總歸是心理有個底。
更何況,這位萬象境大佬提供的那個南海秘境,正是離山劍宗曾在南海布下的后手。
如果說離山劍宗最有可能將第三把鑰匙藏在哪里,那毫無疑問就是那個秘境之中!
畢竟除了蓬萊鯨這南海霸主之外,其他任何人都未曾察覺離山劍宗曾在南海落下一子。
鯨白微笑頷首,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愉快,沒那么多虛頭巴腦的,大家敞開天窗說亮話,對誰都好。
“行,那我先回去和山語商量商量,如果她不愿意,我沒辦法強(qiáng)求的?!?p> “這個自然。”鯨白表示理解,卻又話鋒一轉(zhuǎn)。“不過當(dāng)初道歸山那位流云道長既然算出我蓬萊鯨一族要欠道歸山一個人情,還提前收走了報(bào)酬,那我相信道歸山應(yīng)該不至于連這個忙都不幫?!?p> 淮知安悄悄打量了一眼面前看似溫和的偉岸男子。
雖然對方從一見面開始對他的態(tài)度就說不出的友好,但從剛剛說這句話時眼中閃過的鋒芒來看,對方明顯也不是什么善茬。
要是道歸山收了報(bào)酬還拒絕幫忙,那這位萬象境大佬說不定要抽空去一趟道歸山坐坐了。
淮知安沒多說什么,交易達(dá)成之前他會考慮很多,比如其中危險(xiǎn),比如值得與否,可一旦交易達(dá)成,他淮知安向來信守承諾。
收人錢財(cái),替人消災(zāi)。
“好了,小友請回吧,還有人在等你回去呢?!宾L白看了一眼梧桐山方向,神秘的笑了笑。
淮知安眨了眨眼睛,感覺對方怎么話里有話呢?
不過淮知安也沒多想,轉(zhuǎn)身就走。
將魚簍里的魚倒進(jìn)院中小池塘的鯨祖林也走了出來,看了一眼淮知安提魚離去的背影,笑問道:“這小子可以吧?”
他之前想要把這件事交給一個人族年輕人時,他這個兒子臉黑的和什么似的,覺得族中命運(yùn)如何能交給一個外人!
可如今見到淮知安后,他這兒子可是答應(yīng)的比誰都干脆,就差把“滿意”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我就說那三個年輕人能斬殺龍門境鬼物,功勞肯定主要在這小子身上!”鯨祖林笑瞇瞇道。
“燭龍司那年輕人雖然是個人才,但也與其他一流天才并無多大差距,不值一提;道歸山那女娃來歷不凡,背景神秘,未來天下她當(dāng)為最令人矚目那一個,但現(xiàn)在卻如潛龍一般未曾出淵,暫時不值得在意,唯有這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年輕道士……”
說到這里,鯨祖林眼中如繁云繚繞,苦笑著搖搖頭。
“看不透,老夫是真的看不透啊?!?p> 鯨白哈哈一笑。
“別說父親你看不透,就連我也看不穿淮小友的底細(xì)啊?!?p> 鯨祖林驚愕回頭:“你也不行?”
雖然他已經(jīng)認(rèn)定淮知安絕無任何問題,可這件事太重要,還是需要他這好大兒過來掌眼一觀,拍板決定。
可如今他這兒子卻說同樣看不穿那年輕道士?
既然看不穿,又為何……
“放心吧,淮小友雖然渾身上下處處透露著神秘,但我可以肯定,淮小友心思純良,并無什么詭譎心思?!?p> “至于實(shí)力問題……“鯨白沉默了一瞬?!拔矣X得淮小友說不定真的如父親你所說,能夠力敵龍門境?!?p> 雖然沒有刻意隱藏,可對方卻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他的存在,并且更令鯨白在意的是,那年輕人身上似乎隱約散發(fā)出一股奇特的韻味,那韻味孤冷如雪山,凄冷如月光,令他側(cè)目。
那似乎是一種劍意?可什么樣的劍修能在這個年紀(jì)感悟出劍意???
真要能在這個年紀(jì)感悟出劍意來,這種修士天下人一般稱其為——
劍仙之姿!
“不過淮小友實(shí)力如何,正好梧桐山上有個考驗(yàn)留給他,我們且觀便是?!?p> 而此時同時,正返回?fù)嵩朴^的淮知安卻意外在山路上撞到兩個熟人。
一個瘦高如竹竿,一個矮胖如碩鼠。
江亭晚色
初極狹,才通人,復(fù)行數(shù)十步,豁然開朗——出自《先見其狹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