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十分鐘你能怎樣？”麗打斷紀無華的話，“許靜波害怕他不是很正常嗎？你是能打，可你替許靜波想過嗎？”
紀無華皺了皺眉，他閉上嘴然后慢慢坐了回去?！盁o論如何，俄羅斯一定要去。”紀無華說。
“有什么意思，你去俄羅斯有……有什么意思，缺錢……缺錢不缺，我只想你活得好好……好好的，你的野……野心就這么大嗎……非要……非要去俄羅斯打……打黑拳……”許靜波很吃力地說話，她邊說邊哽咽，她的哽咽像極了打嗝，麗輕撫她的后背。
沒一會兒，麗輕嘆一口氣說：“紀無華，我想你應該明白許靜波的意思，她無非就是擔心你，你至于惹她哭么……”
麗還沒說完，紀無華就再度站起來說：“沒必要擔心我，我不在乎錢什么的，更不在乎死活。”許靜波這時直接趴在麗的肩膀上哭了起來。
一邊輕拍許靜波的背，麗一邊凝神思索：難道自己真的太任性了？難道不該回到俄羅斯？難道不該讓不明真相的紀無華去復仇？紀無華雖然差點在俄羅斯丟了命，但許靜波受到的傷害也不小，她只是一個女孩子，即便早熟自強，可是她到底經(jīng)歷了那種事情……許靜波是不是再也不愿踏上那個國度的土地了？
麗看了一眼紀無華，他細長的眼睛之中滿是堅定，那種堅定讓麗感到吃驚——依她的判斷，那已經(jīng)超越“堅定”了，是“雖萬人吾必往矣”的必死決心，是獵手賭上畢生絕學致死一擊的只進不退，甚至是渴血嗜殺的狂熱興奮。
這個時候，麗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紀無華是罕見的打斗狂人，是一個擅長偽裝自己和隱藏實力的武人。面對強勁的敵人，他的眼神不會透露出絲毫動搖，這是一種無可替代的自信——盡管在盡力等待和忍耐，可在自己心里，他已經(jīng)為自己加冕無數(shù)次了。
麗又想：恥辱必須要被雪洗，戴維斯必須要被戰(zhàn)勝然后打死。如果要根除許靜波的心病，戴維斯必須從這個世界消失，而讓他從世界消失的那個人最好是紀無華。在許靜波的注視下，在無數(shù)人的注視下，戴維斯必須被紀無華活活打死。
“我要告訴你們一些事情，希望你們能夠接受?！丙愓f。
老徐湊了過來，他重重朝麗使眼色，他說：“麗，我覺得最重要的是兩個孩子能接受?！?p> 許靜波立即停止哭泣，猛地抬頭，盯著麗，她微微搖了搖頭，趁著紀無華不注意，她還輕輕擰了一下麗的大腿。
麗對許靜波笑了笑，她說：“老徐，我要說的這些事情，可能你都沒有聽說過?！?p> 老徐愣了一下，他隨后笑出聲說：“啥事情??？”
許靜波拿開了手，手又折回輕摸剛才擰過的麗的大腿，然后她再度打嗝一般抽噎了一下。
“戴維斯不光是巴列伊的地頭蛇，他的手還伸到了東歐、東南亞、拉美這些地方?！丙愓f。
“什……什么意思？”許靜波說話有些不連貫。
麗嘖嘖了兩聲說：“你哭得可真用力?！?p> 許靜波默默低下了頭，她偷偷瞟了一眼紀無華，紀無華已經(jīng)站了起來，他正盯著麗看。察覺到許靜波的目光后，紀無華立即看向許靜波，許靜波瞬間轉(zhuǎn)移了目光。
“許靜波，看一看表，還剩多長時間？”麗說。
許靜波愣了一下，她忽然覺得很別扭——麗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呢——有時候明明暖心知心，就像自己的姐姐一般，可有的時候，她的溫柔說收回就收回；紀無華好歹是因為愣，可麗呢？許靜波一直都不知道麗的真正名字、她的籍貫、她的家庭情況……但關(guān)鍵時候她從不缺席，無論給她給多少薪水，加獎金也好，漲工資也罷，她從來都沒有什么表情，永遠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許靜波對麗充滿好奇不是一兩天了，這個人神秘過頭了都。
“許靜波？許靜波？”麗連說了兩遍。
“哦，哦哦?！痹S靜波回過神，她看了看手表，然后抹了抹雙眼，“時間到了，走吧。”
紀無華看了許靜波一眼，然后轉(zhuǎn)身就走。
“你走那么快干什么，等一下啊?！痹S靜波沖著紀無華喊。紀無華停住了，然后一動不動。
一行人由紀無華打頭，步履匆匆，很快就上到了頂樓。紀無華已經(jīng)換上了正常衣服，他的步子很快，走路時幾乎沒有聲音，醫(yī)院里好多姑娘都會看他，紀無華不理會他人的目光，他只一味向前走。許靜波緊緊跟在紀無華后面，她后面是并肩行走的老徐和麗。紀無華走路很快，許靜波得不時小跑才能跟上，她老想沖上去與紀無華并肩行走，可她總是下不了決心、鼓不起勇氣。省城的醫(yī)院與俄羅斯的醫(yī)院不大一樣，這里人來人往，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幾乎不會斷絕；但許靜波就是聽不見紀無華的腳步聲。紀無華像是踮在水面上，如果人少的話，在醫(yī)院里，跟在這樣的腳步后面，許靜波會覺得陰森。
正想著時，許靜波見紀無華停了下來。他朝她伸出手說：“走快點?！?p> 許靜波定定站著，她盯著紀無華看，她眼睛慢慢發(fā)熱。老徐和麗也停住了，兩人一言不發(fā)。
“快一點，我有事要問你?！奔o無華伸出的手紋絲不動。
許靜波在這時看到了一種東西，這東西是她從小到大都無比欠缺的。如果要形容一個人有多好，那他一定如紀無華一般，如伸出手等在前方的紀無華一般；如果要問許靜波心心念念的是什么，那一定是此時此刻，是只有紀無華就可以的此時此刻，是經(jīng)過試煉的、可以依靠的此時此刻。
對于沒有父愛的許靜波來說，已經(jīng)進入她生活乃至生命的紀無華，她是不會再將其趕出去的。下定關(guān)乎一生的決心就是一瞬間的事，許靜波想，自己的一切從此和他處處有關(guān)，好壞兼容，愛恨皆收。
許靜波花了點時間平靜下來，她臉上火辣辣的，心臟也一直劇烈跳動。她想一步就跨到紀無華身邊然后抓住他的手，能不放開就不放開；放開之后，能再抓住那只手就再抓住。許靜波一步一步走向紀無華，她腳步很輕，她呼吸平穩(wěn)。
走到紀無華身邊的區(qū)區(qū)幾步就像走過了天涯海角，許靜波不敢看紀無華，她怕紀無華忽然就收回手，她怕他那細長的眼睛不再流動柔波，她怕他后悔，她怕他轉(zhuǎn)身。
走到紀無華跟前，許靜波的手被他一把抓住，她聽他說：“你好像害怕我？”
“哪個女生不害怕你這樣的煞星，打我就跟捏小雞崽兒一樣?！痹S靜波手上用力，覺得抓牢紀無華的手后，如釋重負的她出了一口氣，“你不是有話對我說嗎？”
“嗯?！奔o無華松開了許靜波的手，“我覺得麗有事瞞著我們?！?p> 許靜波回視紀無華一眼，她忽然顫了一下，因為她被紀無華的眼神驚嚇到了。紀無華的眼神中帶有殺意，應該是針對麗的，針對這個生死與共過的姐姐。
“你別亂想，如果真有事瞞你的話，那麗也應該有她自己的理由?！痹S靜波吞了吞口水，紀無華沒有說話。他走開后，許靜波緊緊跟了上去。
“回想一下離開病房的時候她說的話，你沒有注意到什么嗎？”
“她說的話……”許靜波回想了片刻，“你是說她提到的關(guān)于戴維斯的事？”
“完了之后再說吧，會議室到了?！奔o無華說完話，許靜波抬頭看了一眼，確定是會議室后，她跟著紀無華走了進去。
會議室很大，一片白色，窗簾全部拉開，不時有涼風從紗窗吹進來。許靜波細細嗅了嗅，這會議室?guī)缀鯖]有病房的味道。反倒是她自己正在散發(fā)一陣陣的藥膏味，許靜波感到提心吊膽，他只希望紀無華的鼻子不要太靈、想的不要太多。
寬敞的會議室里，只有張院長一個人坐在主席臺的最中間，看到紀無華和許靜波進來，他立即站了起來，將紀無華引到觀眾席前排坐好，他坐在了紀無華身旁。紀無華顯然有點吃驚，他刻意往開挪了挪。許靜波差點看笑，紀無華這人就是這樣，距離感相當強。
在近處看過院長，許靜波在心中自語：這張院長人到中年了，頭發(fā)不脫，皮膚不膩，臉面光滑白凈，真像個玉面小生。紀無華也在心中自語：怪不得看上去那么儒雅，這個院長肯定不是一般人，起碼是女色之事節(jié)制、精通養(yǎng)生之術(shù)的。
“我們剛和專家們討論了……”院長話還沒說完，會議室的門被推開，麗和老徐走了進來。老徐沖著張院長打招呼，然后他又從身上掏出煙盒，抽出一根煙后，他老遠給院長遞了過來。
張院長擺手推辭并示意老徐和麗坐下，老徐不肯坐，他站在第一排座位前面的空位置處；麗也默默站在老徐身旁，她沒有跟張院長打招呼，許靜波感到奇怪，麗甚至沒有刻意看院長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