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缺失的，補完的

　　深山忍帶著北山玉子下樓的時候信人已經(jīng)在客廳坐好，并且在茶幾上準(zhǔn)備好了溫水。

　　忍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信人的旁邊，北山玉子并沒有直接入座，而是先鄭重地向信人和忍鞠躬道謝，忍和信人并沒有避讓，靜靜地承受了這一禮?？吹缴钌叫置媒邮芰俗约旱牡乐x，北山玉子也露出了感激的笑容，雖然信人看出了她仍然有些勉強。

　　似乎是知道深山兄妹都不擅長打開話題，北山玉子落座之后率先開口，講述起了發(fā)生在自己佘山的事：

　　北山玉子和清谷正和都隸屬于府立羽鳥高等學(xué)校吹奏樂部，雖然在深山信人的印象中，羽鳥高是一個重視體育的學(xué)校，尤其重視棒球，似乎是因為先代曾經(jīng)打進(jìn)甲子園并獲得優(yōu)勝的關(guān)系。

　　反倒是吹奏樂部一直沒見有掛過什么通告，但據(jù)班上的同學(xué)所說羽鳥高一直都是府大會金賞的?？?，然而最好的成績似乎也只是止步關(guān)西大會，這一點完全不像隔壁的洛高，即便洛高也沒有打進(jìn)過全國大會。

　　在社團里，北山玉子負(fù)責(zé)的是單簧管，當(dāng)時還是新入部員的她已經(jīng)是單簧管的次席擔(dān)當(dāng)，水平與三年級的首席不相上下。清谷正和則是中途被介紹入部的，似乎是因為他原先所在的同好會解散了的緣故，因為有學(xué)過長笛的經(jīng)歷被推薦加入了吹奏樂部，不過兩人相識的契機并不是這個。

　　信人回憶起來，他好像確實有在行進(jìn)演奏的練習(xí)隊列中看到過北山玉子的身影。那時清谷正和也與他站在一起，明明一起在操場上對吹奏樂部的行進(jìn)服評頭論足的時候根本看不出有任何興趣的樣子，當(dāng)他們離開操場的時候樂聲響起，這個男生才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

　　是在那個時候關(guān)注到了北山玉子的單簧管嗎，學(xué)音樂的人耳朵真可怕……也如信人所想，這確實是北山玉子與清谷正和交往的真正的契機。

　　雖說是兩人是秘密交往，但這件事卻似乎成了社團之間未公開的事實，北山玉子的眼神變得柔和，她輕柔的話語中仍然眷戀著過去的美好，但是似乎因為之前在錄口供的時候被告知這些都是不必要講述的事情，所以她忍不住多說了一些，又露出抱歉的表情中止了自己的講述，轉(zhuǎn)回正題。

　　她沒有再過多地談及自己與清谷正和交往的詳細(xì)過程，也略過了自己因為家中的一些事宜暫時中止了社團活動的事，終于，她講起了今天這件事的始末。

　　一直以來吹奏樂部都是把「關(guān)西大賽出場」作為每年的目標(biāo)，今年也不例外，如今又臨近一年一度的京都府大賽，部員們都希望能夠在剩余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內(nèi)更近一步，所以哪怕是定休也會組織社團練習(xí)。不過今天倒是除了練習(xí)之外還有組織去京都會館觀看吹奏樂祭的活動，倒也算得上是來之不易的放松了。

　　社團定下的練習(xí)時間比正常上學(xué)時間要早上許多，北山玉子雖然說是中止了社團活動，但是還是能夠抽出一些時間來指導(dǎo)后輩的練習(xí)，另外也能夠趁著今天活動來陪陪自己的男友，為他擦擦汗，準(zhǔn)備便當(dāng)和礦泉水，就當(dāng)做是約會。

　　只不過在指導(dǎo)練習(xí)中途的時候，木管聲部的部長找到玉子詢問她清谷正和的去向，他借口肚子不舒服去廁所之后卻一直沒有回來，電話也無人接聽。因為不方便興師動眾，只能拜托玉子幫忙一并尋找，而就在這時，她們從窗戶看見了清谷正和下落的瞬間。

　　這給北山玉子造成了極大的心理沖擊，接受警察問詢的時候她也仍然是渾渾噩噩的樣子，她對于警察提到的藥品一無所知，對于男友死后臉上浮現(xiàn)出的恙色更是感到恐懼。而就在這時她接到了信人的電話和后續(xù)的短信。

　　她從自己的男友口中聽到過這個名字，那時候信人已經(jīng)畢業(yè)，忍也已經(jīng)輟學(xué)，這種絲縷纏留的聯(lián)系是她唯一的稻草，她渴望借著這根線索爬出深淵，更何況她在店里的時候也看到了信人的相貌，和自己死去的男友臉上有著相似的痕跡。所以她沒有多想，徑直來到了信人家。

　　“信人前輩！”玉子的眼中閃爍著淚花，她強忍著哭腔，問道：“你應(yīng)該知道什么吧？”

　　信人沒有辦法回答她。

　　“正和君…正和他雖然平時沒有說什么，但是我知道，他一直很尊敬信人前輩你！”

　　“所以，我希望信人前輩能夠告訴我，那些警官口中所說的藥是什么？前輩你應(yīng)該也吃了吧！昨天的時候你臉上的癥狀跟正和一模一樣！”北山玉子話語中的哭腔逐漸被遷怒取代，她直起身撐著茶幾質(zhì)問著信人：“信人前輩！請告訴我，那些要是你給正和的嗎！？”

　　信人有些如坐針氈，同理，這個問題他也無法回答玉子。但在這時，平靜的聲音響起，幫信人解了圍。

　　“玉子?！?p>　　信人看向了自己的妹妹，從剛才開始她就沒有說話，桌上的溫水也沒有動過，只是靜靜地坐著，但在這時她終于開口了。

　　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太過沖動，北山玉子小聲的說了句“抱歉”，匆忙地拿起了杯子喝著水，想要掩飾著自己剛才的無禮。

　　“哥哥他……咳咳…”似乎是因為太過口干的緣故，深山忍嗆咳了兩聲，才重新開口。

　　“我家的兄長，雖然確實不成器，做了很多錯事，讓很多人失望，但是……”信人看著深山忍捏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他似乎也能夠感同身受到這股痛楚，或多或少也理解了一些深山忍在知道自家哥哥墮落之后的崩潰。

　　“但是哪怕是這樣，他也不會去加害別人。是這樣吧，兄長？”

　　信人的目光跟突然轉(zhuǎn)過頭來望向自己的深山忍的目光對上了，雖然表情一如既往的沒有波瀾，但是信人卻從她的眼中看到了別的情緒。

　　那是含有一絲信任，一絲期待，還有一絲祈求的眼神——可能還有其他的情緒，但信人卻無從辨認(rèn)。

　　被這些情緒所觸動，信人點點頭，做出了簡短而又堅定的答復(fù)。

　　“是！”

　　雖然過去他現(xiàn)在無從知曉，但是未來他一定會做到。

　　北山玉子似乎沒有看出兄妹之間的復(fù)雜交流，她只是有些失望地重新坐下，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是啊…我也知道信人前輩的話也不太可能這樣做……但是，但是正和他關(guān)系最好的，就只有當(dāng)初在家用機同好會的那些人了?！?p>　　“轟隆隆隆！！”

　　突然閃過的白光照亮了信人陰晴不定的臉色，隨著“家用機同好會”這個名字被北川玉子再次提起，好似腦海中有什么破碎了一般，信人記憶中的許多空白終于被填滿——

　　“喂，新生，對我們同好會感興趣嗎？這可是今年的新社團，現(xiàn)在入坑你就是元老啦！”

　　“哎哎，別走啊，聽我好好跟你科普科普，有好多游戲可是只能在這上面玩到的！”

　　……

　　“喂！信人，這小子就是我們家用機同好會的新人哦~很有潛力的，你看他的手，很適合握手柄吧？”

　　“正和，這家伙是深山信人，別看他這副好好模樣，可是不折不扣的惡魔，連段絕對不含糊！”

　　“深山前輩好~”

　　“叫他信人就可以了，好！以后我們就是家用機同好會御三家了！”

　　……

　　“信人前輩，你真的要退出嗎？需要錢的話我也能幫上忙的啊，你真的要放棄這里嗎？”

　　“正和，別說了，這家伙會這么說肯定是考慮了很久，他就是這種人，這種時候我們也只能祝他順利了?！?p>　　“隆之介前輩！為什么你就不能好好勸勸他?！?p>　　“那當(dāng)然是因為我勸也沒用啦?！?p>　　……

　　“信人，你聽說了嗎，你走之后家用機同好會就解散了。”

　　“真可惜啊，什么實績也沒有，凈留下些回憶了。”

　　“別總覺得是自己的錯啊，這也是正和深思熟慮過的，而且那個家伙現(xiàn)在也找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事了！”

　　“反正我們平時的活動也不在學(xué)校，你也知道在什么地方能夠找到我的吧？別忘了來找我?。　?p>　　……

　　深山信人，為什么你會忘了呢？

　　這么重要的，這么開心的記憶，為什么能這么輕易就被忘記呢？

　　是了，因為除了這些記憶之外，還有與這個人相關(guān)的其他記憶——

　　那是在一個煙霧繚繞的地下室一樣的地方，黑著眼圈叼著燃盡的煙頭的青年對著巨大的電視屏幕無力地按動著手柄上的鍵位，看著屏幕上的“PERFECT”的字樣，青年隨意將煙頭呸到了旁邊，地上類似這樣的煙蒂已經(jīng)有了許多。

　　“唉，真沒勁…沒勁……”

　　“隆助，今天就打到這吧，我還有打工?！弊约和耆珱]有慘敗后的失落感，而是掏出了手機看了看時間，這么對青年說道。

　　“行吧，你走吧走吧?！苯新〗榈那嗄陻[了擺手，像是在趕蒼蠅似的，嘴里仍然在咕囔著：“沒勁……真沒勁……好無聊……”

　　“隆助，這個時間點你也該回家了吧”似乎是不想看到自己曾經(jīng)的好友這么頹廢，自己好心地勸說了一句。

　　“別管我~就別管我吶~我不是你兒，也不是你孫~”聽到隆介唱起了京都的《ほっちっち》的俚歌，自己搖了搖頭，放棄了勸說，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去。

　　離開的時候，自己似乎隱約看到了隆介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個小巧的牛皮紙袋包裝……

　　……

　　記憶到此戛然而止，信人也終于想起了這個聯(lián)系起自己和清谷正和的家用機同好會的創(chuàng)辦者的名字。

　　“竹森隆之介?！?p>　　在閃電交替閃過的昏暗房間內(nèi)，伴隨著雷聲，信人喃喃念出了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