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是把文亭侯府當(dāng)跳板的。
書房中。
林如海剛坐下,打開一封來自榮國府的信件。
林松掀簾子進(jìn)來,略一拱手就坐在林如海身側(cè)。林如海便把信件丟到林松懷里。
林松拿起信件一看,只見第一句便寫著:
“老太太欲親上加親,請(qǐng)?jiān)n婚。”
林松猛的站了起來,再看下方寫的果然是黛玉的名字。他聲音如夾雜冰碴子一般,“那賈寶玉雖然銜玉而生,聰慧異常。但文不成武不就,終日游蕩在脂粉堆里,哪里是什么良配!”
“此事讓你做主,你該如何?”
“……”林松一啞。
方法有很多。
放出口風(fēng),相中了哪哪一家。其他家族便會(huì)知難而退。但榮國府若是臉皮厚,放口風(fēng)也無用。
臨時(shí)定親倒是可行,但迄今為止,他沒有看到何時(shí)的人選。
而尋借口,讓黛玉思念亡母,上山祈福,不問俗世。
賈妃一句孝心可嘉,堪為良配。她一開口,更是麻煩。
“今日環(huán)兒?jiǎn)栁业目陲L(fēng),希望黛玉能在年節(jié)里前往榮國府。我以黛玉舊疾復(fù)發(fā),婉拒了。不如做戲做全套,裝作病一日重似一日的樣子。
等年節(jié)一過,讓人裝成和尚道士,偶然路過,念一段奇異的句子,說一句不宜早嫁的話。再留下一件一眼能看出稀罕的東西,掛在臥室辟邪便是?!?p> “亦可?!绷秩绾C樱c(diǎn)頭道:
“先前玉兒先天有疾,用此計(jì)順便脫了病弱的名兒,倒是極好。只是……”
林如海眼中帶著疑惑之色,終是忍不住問道:
“怎么又是和尚道士?”
“……”
林松沉默了,他之前提過和尚道士嗎?
“一個(gè)和尚或一個(gè)道士不夠稀罕。自然是佛道齊出才好?!绷炙尚Φ?。
林如海眼中仍帶著疑惑之色,又問道:
“什么樣的和尚道士?!?p> 林松看過紅樓夢(mèng)很多遍,當(dāng)即說道:
“當(dāng)然是‘鼻如懸膽兩眉長,目似明星有寶光。破衲芒鞋無住跡,腌臜更有一頭瘡?!暮蜕?,以及‘一足高來一足低,渾身帶水又拖泥;相逢若問家何處,卻在蓬萊弱水西’的道士?!?p> “何處尋這樣的人?出去!”林如海當(dāng)即怒目而視,以手指門。
林松忙解釋道:“也不必真找到他們。找到一個(gè)長的不錯(cuò),但頭上有癩瘡的人扮一下和尚,找個(gè)瘸腿的扮一扮道士。我再寫一首好了歌給他們學(xué)著唱唱,教他們幾句奇話,裝模作樣的混過去,也就是了?!?p> 林如海仍沉著臉,問道:“你如何知道他們?”
“知道就是。”林松想到林如海遇事并不向他解釋,他也不解釋,只說:
“有用便是。”
說著就讓人放出風(fēng)去,說黛玉的病越發(fā)重了。
等林松回到住處,天已經(jīng)黑了下來。
林如海的長隨在前面打著燈,林松隨后走著。
等到院中,多福追過來,向林松說道:“爺,您把朱云程給攆了吧。”
林松便到他們的房間坐下,聽多福說:
“我到了,才把您的話給周公子說了。他就來到院子里,我無處可藏,就鉆進(jìn)周公子的衣柜。您知道那姓朱的說什么嗎?”
“說什么?”林松問道。
多福氣惱的說:“他說周公子走后,您就開始說周公子的不好。說您覺得周公子除了會(huì)讀書,毫無可取之處。說他在環(huán)三爺面前像個(gè)啞巴,您覺得他丟臉,恨不得立即攆他走,只是礙于師徒情分?!?p> 多福說道這里,氣的在房里來回走,嘴里罵道:“他朱科是個(gè)什么東西?攀著周公子才來的咱家,卻這樣和周公子說話。爺,我恨不得立即出來攆那姓朱的走,偏周公子背靠著柜門,我只能在里面聽!”
“他知道,這些話絕非我言。”林松不以為意,只端起茶杯,慢慢飲著。
多福越發(fā)氣惱,連連道:
“周公子自然不信??芍炜扑鞘裁淳有??這般言辭敗壞你,難道還留著他不成?”
“時(shí)機(jī)未到?!绷炙扇栽谛Γχf: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他喜歡攀附權(quán)貴,以此走捷徑,本來是一件無可厚非的事情??伤蕶?quán)附貴的同時(shí),惡意打壓,妄圖將有威脅的人扼殺,便是是其心可誅。這樣的人,誰和他站在同一高度,誰就遭殃,最好的做法就是讓他永遠(yuǎn)失去向上的資格?!?p> “公子?”
“而且他在自尋死路,何必理他。帶些禮物,安慰周鯉,并且讓離他遠(yuǎn)些。順便放消息出去,讓世人知道,朱云程會(huì)在林家,是因?yàn)樗o(hù)送周鯉來大宥城,沾了周鯉的光才能留下?!绷炙烧f著,起身一笑。
次日。
朱云程早早離去,林松便和周鯉一起,又去了茶館二樓。
周鯉一如既往的沒問等誰。林松安靜吃茶,他也靜靜的吃茶。
也不知過了多久,蘇柘為秦徹打起簾子,秦徹進(jìn)來笑道:
“好你個(gè)林子松,我來這里吃了幾次茶,你就摸準(zhǔn)了我。居然請(qǐng)也不請(qǐng),就讓人在外面等著我們來?!?p> 林松早已站了起來,笑道:“五殿下,林松失禮?!?p> “坐下吧?!鼻貜刈叩娇罩闹魑蛔拢θ菀琅f。蘇柘坐在他旁邊,也笑著向林松說道:
“若是怪你,五殿下怎么會(huì)進(jìn)來?”
林松笑的慚愧,依舊拱手道:“五殿下寬仁。”說完便拱手深深一拜。
秦徹笑看著林松,笑著說:“子松不必多禮?!闭f畢又看向一旁安靜向他行禮的周鯉,又笑道:
“這位是?”
“我在揚(yáng)州城時(shí),曾拜一名師。他是我恩師之子,周鯉。”
“周鯉?!鼻貜赜质且恍Γ粗荃幍难凵裼行┩嫖?。
周鯉立即起身拜見,才一拜,就聽秦徹道:
“不必拘禮,我也是偷溜出來玩?!币幻嬲f著,一面細(xì)細(xì)打量著周鯉。
周鯉人還年幼稚嫩,但腐儒的味道已經(jīng)散了出來。
秦徹見慣了老學(xué)究,看到這樣的周鯉,笑道:
“一看便是滿腹文章的好兒郎?!?p> “他讀書多,遇書必讀,也稱得上無書不讀、無書不曉。他來我家半月,那些藏書不知還剩幾本,是他沒看過的?!绷炙芍钢荃幮χf了起來。
秦徹我也,盯著周鯉又細(xì)細(xì)的看了一陣。笑問了幾句。
發(fā)現(xiàn)各書中的內(nèi)容,周鯉皆對(duì)答如流,雖然的確寡言安靜。但才華已經(jīng)在言語間顯露出來了。
秦徹不由得多看了周鯉幾眼,聽周鯉所言。拱手賀道:
“我先賀你高中,待你高中時(shí),我自請(qǐng)你吃酒?!闭f著又向林松道:
“有這樣的好人,你也不早些帶他來見我?!?p> “我不好,可惜沒有酒,我便自罰三杯茶吧?!绷炙杀愣似鸩璞?,用蓋子輕輕刮了刮,才將溫?zé)岬牟杷伙嫸M。才要飲第二杯,手就被蘇柘按住,只聽蘇柘笑道:
“你那里是自罰,你分明是上了好茶,借故多飲?!?p> 秦徹也笑道:“你想自罰,何必糟蹋這好茶。不如給我?!闭f著更是把茶壺拿走。
林松只得罷了。
把周鯉引薦給五皇子后,便開始笑言些趣事。對(duì)和賈妃、太上皇的事情決口不言。
反倒是秦徹幾次欲言又止,終是蘇柘笑著恭喜道:
“聽聞賈府省親之園建成,賈妃也即將省親。我先恭賀林兄。”
“明德兄,賀錯(cuò)了?!绷炙善岷诘捻又虚W過一縷寒芒。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固然好,但這等榮耀,林家沾不起。
“我外祖母固然疼愛我姐弟二人,但到底是他家的榮耀,我們姐弟終究是外人?!?p> “你們兩家即將親上加親,那里是外人?”秦徹笑了起來。
林松也笑了,笑了兩聲就悲嘆一聲,悶聲道:“親上加親?我姐姐自入冬以來,病一日重過一日,我們只盼著冬天快些過去?!?p> “當(dāng)真病的這樣重?”秦徹聽的心中一驚。
林松又嘆了口氣,道:“她是先天弱,胎里帶來的病,從會(huì)吃飯便會(huì)吃藥。也不知今年是怎么,格外重,她本就弱,如今更是……”林松說著,越發(fā)消沉,眼里也染上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