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晚晚望著那只手,眼前的迷霧登時散開,怕什么,嫁便嫁吧,反正她也不是為了嫁人而嫁人,若果真不合意,離婚便是。哦,錯了,應(yīng)該是和離就是了。
于是,新嫁娘略略嬌羞了一番,便是將手遞進了男人攤開的掌中,男人合起手掌,將那只雖然小了些,卻算不上多么柔軟的手攏在了掌心,在眾人的鼓噪聲中,將她牽了起來。
一雙新人在眾人的歡笑與簇擁中,緩緩踏出晏晚晚的閨房。
喜樂響,花轎起,娶個新娘回家去。
接下來,便是半日的忙亂。直到拜了堂,被送進了洞房,言徵與她道說還要出去敬酒,便走了。聽著四下里一片悄寂,晏晚晚總算長舒了一口氣,將蓋頭一掀就望了出去。
她一邊扭動著酸疼的脖頸,感嘆著結(jié)婚自古以來都是一樁麻煩事,力氣活,一邊四處打量著。
她當(dāng)初挑人成親,選中言徵,也不是病急亂投醫(yī),是個男人就行的,到底還是簡略地查探過一番。言徵家人口簡單這是最要緊的,他是家中獨子,父母又都不在了,沒有什么親戚故舊,只獨他一人,當(dāng)然了,還有他長得好看,也是一大原因。畢竟,她自來就是喜歡美人兒的,要嫁的人,日后要經(jīng)常見著,總要賞心悅目才成。
她知道言徵是春和書院的先生,知道他在坊西有一座宅子,從他送來的聘禮豐盛也可看出他家境不差,卻沒有想到,這房子比她想象中要大許多,陳設(shè)嘛,倒還好,大方雅致,甚合她眼。
“看來,應(yīng)該不用我養(yǎng)他了?!标掏硗砉戳斯创剑驮谶@時,一陣輕盈的足音竄進耳中,她動作奇快地奔回床邊坐下,蓋頭亦是蓋起,動作一氣呵成。
進來的卻是一前一后兩個人,腳步輕盈,應(yīng)是女子。
果不其然,隨后便響起了一把帶笑的女嗓,輕聲道,“夫人,奴婢等奉公子之命,給您送些吃食來?!?p> 晏晚晚揭開蓋頭望過去,見兩個丫頭,一個穿杏紅,一個著湖綠,端著托盤,俏生生立在那兒,望著她笑呢。
鼻翼間已能聞到鮮香的味道,她“哦”了一聲,揭開蓋頭,走了過去。
那兩個丫頭已是將托盤里的吃食一一擺上了桌,一碗看上去便很是清爽的陽春面,并兩碟小菜,兩碟點心。
晏晚晚今早連早飯都未曾用,光聞著就覺得餓了,何況看著更是饑腸轆轆,也不客氣,抓起竹箸就先吃了幾口面。
她吃時,那兩個丫頭便是束手立在一旁,無聲無息,規(guī)矩得很。
連著吃了幾口,稍祭了一下五臟廟,晏晚晚這才輕聲問道,“你們都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的話,奴婢喚麝煙,她是黛淺,都是專程來伺候夫人的。”
麝煙?黛淺?讀書人家的丫鬟,連名字也透著一股子文氣。晏晚晚點了點頭,“你們下去吧!吃完了我再叫你們?!庇腥髓圃诟翱粗?,她怕消化不良。
“是。奴婢們就在外頭候著,夫人要有什么吩咐,喚一聲便是?!眱蓚€丫鬟沒有二話,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
晏晚晚是真的餓了,而且這桌上的吃食甚合她的胃口,沒了人在跟前,她三下五除二便將填飽了肚子,滿足地仰在椅子上,輕輕打了個嗝。
略歇了一瞬,才揚聲喊了那兩個丫鬟進來,看著桌上吃得干凈的碗碟,兩個丫鬟都是面無殊色,黛淺將碗碟收拾了下去,麝煙則留了下來,笑著道,“公子說賓客眾多,他可能會晚些回房,夫人勞累了一整日,若是乏了,不必等她,自管先歇著便是。廚房里備著熱水,夫人若是要沐浴,便知會奴婢一聲,讓他們將熱水送進凈房來。”
“奴婢就到外頭候著,夫人有什么吩咐,喚一聲便是?!摈隉熣f罷,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晏晚晚環(huán)顧四周,想得挺周到的,至少目前為止,還沒有讓她有半點兒不舒服。兩個丫鬟對她很是恭敬,這自然是來自于主子的授意,至少,言徵并沒有敷衍她這個妻子的意思。
“既是如此,我自然也要投桃報李才是?!标掏硗硇χ驼Z。
等到言徵從宴席中抽身,回到新房時,進門就見到了端坐在喜榻之上的新娘,滿室的艷紅也及不上新娘子的明艷,他的目光在蓋頭上那朵栩栩如生的并蒂蓮花上多停頓了幾息,這才走了過去,用綁著紅綢的喜秤挑起了那一方蓋頭。
目光所及,是一張明艷俏媚的臉,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眼尾上挑,輕睞而來,似有水波蕩漾。
晏晚晚睞著身邊的新郎官,眼里藏不住的欣賞。他是真的好看。早前見他,一身的清雅溫潤,恍若氤氳了水墨的江南山水,舉手投足間都是讀書人的氣韻,真真腹有詩書氣自華。今日他一身濃烈艷麗的大紅,居然也襯得他愈發(fā)軒眉朗目,好看極了。
這是她的新郎,所以算是她占了便宜了?
不過……她家這新郎官怎么不動了?好像連眼神也有些發(fā)直……傻了?
晏晚晚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想了想,叫言先生不妥,叫其他的,更是……不妥,于是只能喊了一聲“喂?”
新郎官總算醒過神來,一與那雙清亮的眼睛對上,晏晚晚就收回了晃動的手。
新郎官似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喉嚨,嗓音仍是清潤道,“方才在席上吃多了酒,有些昏沉,失禮了。”
晏晚晚抽了抽鼻子,果然聞得他身上淡淡的酒味,仔細一辨認,嗬,是街尾烏娘子釀的瓊花露,帶著一股子特有的清香,一百文一角,可算不得便宜。倒是會享受!
“忙了一整日,你定是乏了,我讓丫頭帶話給你,不是讓你先歇著,不必等我嗎?”言徵轉(zhuǎn)身將手里的喜秤放下。
“新婚之夜,不等著新郎官就先歇了,這不合規(guī)矩?!标掏硗響?yīng)得理所當(dāng)然。
背對著她,言徵聽著那“規(guī)矩”二字,眼底卻是極快地掠過一抹笑影兒。
“咱們家里沒有長輩,娘子只需自在行事便可,用不著理會那些規(guī)矩?!?p> 他這話讓晏晚晚略有兩分詫異,挑起眉來,看著他轉(zhuǎn)過身,一手拎著貼了喜字的酒壺,另一手捧著兩只酒杯,她眉梢不由挑得更高了,滿眼寫著“說好了不用理會那些規(guī)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