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晚晚這會兒全被她的座駕迷住了,哪兒還聽得見言徵說了什么,只是點了點頭,連眼風都沒有掃他一下,目光只直直落在馬兒身上,看它吃得歡喜,心里也是高興得緊。
言徵無奈地笑了笑,深看她一眼,轉(zhuǎn)頭對身旁馬廄當值的幾個人道,“照看好了?!边@才轉(zhuǎn)身而去。
直到言徵走了,晏晚晚才陡然醍醐灌頂想起什么,驀地扭頭驚望向他離開的方向,他送她馬,好像都從沒有問過她會不會騎馬?
言徵從馬廄走離,卻沒有馬上離開。方才他便交代了瑞杉一樁事,到了府門外,那里已經(jīng)候著一人,見得他抱拳見了禮。
他輕抬手,沉聲問道,“你說有異樣,擔心有人闖入府中是哪一日你可還記得?”
“回公子,是四月十四,剛好是公子大喜的第二日,所以屬下記得很是清楚。不過當時屬下并未瞧見人,之后也并無異樣,所以,屬下一直以為是想錯了?!蹦侨斯笆值馈?p> 言徵目色沉沉,抬起手揮了揮,那人行禮退了下去。言徵沒有說話,輕輕捻了捻手指,心底卻是無聲沉吟著……四月十四,他成親的第二日,他和晏晚晚鬧了別扭,正好得到消息,帶人去了蒔花館,那一夜,那個女賊也去了蒔花館……
晏晚晚并未去騎馬,而是回了房,說要收拾下屋子,將屋里言徵的東西都悄悄翻了一遍,并沒有什么異常。她想了想,便是去了外書房。
誰知,不等進去,就在院門處被一個小廝笑著攔住了。
“我有些無聊,想去書房里找本書來看看?!标掏硗砩裆绯?,一邊說著,一邊拎起衣擺就要進門。
那小廝卻是不肯讓開,晏晚晚看過去時,他才忙拱手道,“夫人見諒!公子交代過,書房重地,除了他之外任何人不得進,夫人若是要看書的話,東跨院內(nèi)也有兩架書,夫人盡可以去挑選?!?p> “任何人?”晏晚晚沒有硬闖,只是淡淡重復(fù)了這三個字,意味深長望了對方一眼,嘴角一勾,驀地轉(zhuǎn)身走了。
那小廝在她身后悄悄松了一口氣,抬手拭去了額上的冷汗。
晏晚晚轉(zhuǎn)過身,眸中本就稀薄的笑徹底隱逸,原來一早就防著她呢。
詔獄之中,被關(guān)在這間半點兒不透光,只剩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不知多久的工部尚書劉輝終于在那單調(diào)重復(fù),幾乎能將他逼瘋的水聲嘀嗒中聽到了別的聲音。
有腳步聲緩緩靠了過來,緊接著,是開鎖聲、開門聲,好似凝滯的空間里終于有了細微的風息變化。
有人來了!他不管不顧地朝著聲源處撲去,卻不等撲到,就是被喉嚨處的鎖鏈扯著往后,生生阻住了身形不說,還險些被勒死。
好不容易緩過氣來,他一手扣著鎖鏈,趴伏在地上,拼命喘著氣。
一抹燭火驟然飄來,他沉浸在黑暗之中許久的眼睛受不了,連忙閉上。
過了好一會兒才緩了過來,慢慢睜開眼,就見著那燈燭放在了門邊的桌上,而桌旁已經(jīng)坐了一個人。一身玄衣,鷹隼面具覆面,面具后一雙眼睛在燭火幽微中倒映著面具上冷冷的光,寒峭地將自己望著,恍惚間,竟似地獄的勾魂使者,讓人望而生畏。
那人不說話,只是拿那雙眼睛將他盯著,劉輝被關(guān)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被那時刻不息的水滴聲折磨得快要瘋了的精氣神再也繃不住,幾乎是嘶吼道,“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沒有罪證和說法,你們喑鳴司也敢動朝廷命官?”
“劉尚書說笑,我們喑鳴司什么時候要有證據(jù)才能拿人了?”言徵勾起唇角,冷冷一笑。
修長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一叩,密閉的牢室之中,那一聲聲,都好似和著方才的水聲嘀嗒,卻比嘀嗒聲更加的駭人,好似閻羅催命。劉輝臉上強撐出來的氣勢在那聲聲響中一點點碎裂。
言徵嘴角一勾,驀地一個傾身,湊得近了些,盯著劉輝的一雙眼睛里寒光似箭。
“劉尚書還是盡早將該招的都招了,也省得浪費我們彼此的時間?!痹缃Y(jié)束,他也能早點兒回家不是?
言徵出來時,瑞杉急忙奉上一方溫熱微濕的帕子,言徵接過,慢條斯理卻又仔仔細細地擦拭著雙手,聽著身后牢室里隱隱傳來的呻吟聲,他抿著唇角一邊邁開步子,一邊吩咐道,“讓人來治傷,在結(jié)案之前,可不能讓他死了?!?p> “是?!鄙砗笥腥藨?yīng)下,轉(zhuǎn)身去請司里的專職大夫。
前頭已有人一扇又一扇地將門打開,言徵腳步不停,步履生風走到外頭,略顯昏暗的天光映入眼中時,他已是出了詔獄,將陰暗與血腥盡數(shù)拋于身后。
陸衡迎上前來,“怎么樣?可問出什么了?”
言徵一時沒有言語,進了值房,往案后一坐,才沉聲道,“他咬緊了不肯認,說是與洪玄知爭執(zhí)就是因為洪玄知貪了修筑匯通渠的銀兩,他惜才愛才,所以才將他單獨叫去,與他說了一些話,只盼著他能回頭是岸。哪里料到洪玄知居然會是這樣的心氣,想不通就直接跳了河?!?p> “他這是看著死無對證了,所以才要咬死不認?!标懞庖еl(fā)癢的后槽牙。“可當時他與洪玄知本就是背著人爭執(zhí),工部其他人只知他們起過爭執(zhí),因何而爭執(zhí),卻沒有人知道。洪玄知又是與他爭執(zhí)后,安然走出了工部,之后才失蹤。而且,當初的官銀也確實丟失了二百兩,剛好夠買洪玄知置辦的那個小院,眼下匯通渠早就修筑完畢,牙行從洪玄知那兒收到的銀角子也早就轉(zhuǎn)手,如今當真是物證、人證樣樣皆空?!?p> “咱們酷刑加身,他都不改話風,只能說明他料定咱們查不出證據(jù)?!?p> 陸衡咬著牙說的這些,言徵不是不知,但他只是輕捻著手指,半晌不語。好一會兒后,才沉吟道,“洪玄知失蹤五載,劉輝也從侍郎升遷至了尚書。若說修筑匯通渠的那批官銀有什么問題,撥銀的戶部是否知情?還有,洪玄知就算監(jiān)守自盜,他事先寫了放妻書,就只能說明他知道這是要命的事兒,當真會半點兒后手也不留嗎?”
這些疑問,陸衡沒法回答。
言徵也無需他回答,輕捻著手指思慮片刻,他抬頭問道,“邢瘋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