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林朝輝、荊彥白兩人共乘一劍,御風而行,到了安陽時已是正午。若從安陽往祁州需北行,往彌蒼則需西行。林、荊兩人已商量好一同吃過午飯后便分開而行。
兩人不敢招搖,在安陽郊外的一處路口停了御劍。林朝輝早年常下山游歷,更是常年往返于陵山與各派之間,諳知各處路況,因此輕易就在郊外的一條大道上找到一處茶棚。
兩人到時正是午間,那茶棚不大不小,七八張桌子上竟都坐滿了人。林朝輝師兄弟兩人見不遠處的一棵樹下坐了個身著灰褐色麻衣的老者,正搖頭晃腦吃著小菜。
茶棚老板滿臉堆笑賠不是,道:“對不住了兩位客官,我也沒想到今兒人這么多,這坐不下了,您二位要是不介意,我把飯菜給您端過去那邊的涼快樹下,二位在那里吃飯,可行?”林朝輝兩人無法,只得買了茶水飯食到大道旁的一棵大樹下用飯,兩人對坐,離那褐衣老者不過一丈。
五月間正是熱季,道旁的樹間蟬噪不絕,荊彥白回想陵山的事,心中存了諸多疑惑。蟬鳴聲此起彼伏,荊彥白思緒不時被擾亂,心生煩躁,雙眉微蹙。
林朝輝看出荊彥白臉色有異,問道:“師弟,你怎么了?”
荊彥白道:“師兄,我有些事想問你。”
林朝輝嚼了一下口中未咽完的米飯,道:“你問。”
荊彥白放下碗筷,道:“師父是不是早就料到陵山要出些事情,才會讓我們把四位祖師生前所用的法器送回他們羽化之地?”
林朝輝看著自己這個師弟,眼中流露出幾分贊賞之意。道:“可是護送祖師法器的幾個弟子也來找過我,他們說是因送走了祖師們的法器才會引來狼群。”
林朝輝說完,荊彥白小聲道:“陵山中最厲害的法器并不是四位祖師的法器,再說陵山還有其他的法器結界,護衛(wèi)陵山綽綽有余。而狼群只在山下徘徊不敢上山,說明陵山的結界、所剩的法器還能震懾它們?!?p> 林朝輝點頭道:“你想的不錯?!?p> 荊彥白身子前傾,再壓低了聲音道:“那到底是什么事,陵山會如何?!?p> 林朝輝道:“師弟,你怕了?”
荊彥白望著林朝輝的眼睛眨了一下,接著眼光移到地上,他想,他應該是怕的。片刻,荊彥白重抬起眼睛看著林朝輝重重道:“怕?!本o接著道:“我從小在陵山長大,從沒見過師父將所有陵山弟子召回。還有師父,他讓我們護送法器下山之前就常有愁容?!?p> 林朝輝道:“有嗎?“
荊彥白見林朝輝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心中來氣,道:“自從大師兄被罰后,你就被召回來協(xié)助師父師叔,我不信師兄你什么都不知道?!?p> 林朝輝一言不發(fā)。荊彥白自覺自己的話有些重了,又道:“若光明正大對敵我是絕不怕的,但就怕如今這樣,敵人不明,明知有事,可……可……“
荊彥白說了這么多,又覺說不明白,心中正想該怎么說下去,不料林朝輝忽道:“可看不出頭緒,毫無辦法。”
荊彥白道:“對!”荊彥白扒了一口白飯,又道:“從前大師兄在時候,不管何事,他都會帶我們做好謀斷,從無紕漏。”
林朝輝道:“我知道自己不如大師兄。”
荊彥白聽了這話,猛然直了身子,急急搖頭道:“二師兄,我不是這個意思。”
林朝輝笑道:“師弟,我也不是那個意思。我是真心敬佩大師兄。東海降妖,西漠伏魔,北寒狙敵,南澤救民,白刃耀日,妖魔膽寒。憑他‘顏妙生’三個字,妖邪聽了也要遠遠避開?!?p> 師兄弟兩人說到這,均是滿臉欽佩之色。
荊彥白想要再說話,但見那褐衣老者轉頭朝自己這邊看過來,荊彥白看著那老者,那老者又將頭轉過去。
林朝輝見荊彥白直看自己身后,也轉頭回看,只見那老者背對著自己,一動不動,不知作甚。
林朝輝轉過頭道:“師弟,怎么了?”
荊彥白道:“沒事。”
荊彥白忽然興起,道:“二師兄,你說四年前彌蒼謝掌門首徒蘇玉敗在大師兄火云劍下,若是今日他們二人再比試,會是誰勝?”
林朝輝道:“我想還是大師兄,蘇玉當日手持鴻濟劍,鴻濟劍威力比火云劍大的多,可蘇玉還是敗在大師兄手下,可見師兄修為遠超蘇玉,況且這幾年師兄雖在受罰,可從未停下修煉,修為比四年前更勝?!?p> 荊彥白又道:“誒,不過三十四年前師父勝了謝掌門一次,四年前大師兄又勝了蘇玉一次,這次你去彌蒼,他們會不會為難你?!?p> 林朝輝道:“彌蒼蔚蔚大派,不會那樣小氣,再說了,我只是去送個信,又不是去挑釁,他們何苦為難我?!?p> 荊彥白道:“這可不一定,表面客氣內里陰損的人多著呢。”
林朝輝道:“看來這幾年你下山游歷,清明不少。你放心,就算到時真有事我能應付。好了,快點吃,吃飽了快些啟程?!?p> 兩人停住話頭,不多時用完飯,收拾好碗碟起身時,那褐衣老者挨近兩人,道:“兩位少俠,老朽可能問二位一些事?”
林朝輝正面瞧那老者,須發(fā)皆白,骨枯肉瘦,膚色暗黃,比自己矮了一個頭,容色可親,與鄉(xiāng)間其他老農夫無異,但一雙眼睛初見神采熠熠,再望透露威勢,讓人深覺剛柔相濟。這一眼竟讓林朝輝心生敬意。荊彥白看了一眼這老者,也覺老者年輕時是個不凡人物。
林朝輝謙道:“您請說。”
荊彥白似覺不妥,但看了老者一眼,又覺該是如此。
那老者道:“方才老朽聽兩位說,你們的大師兄叫顏妙生,且用火云劍是不是?”
林朝輝道:“不錯?!?p> 老者臉露喜色,忙接著問道:“那他可是蒲風縣人氏?!?p> 林朝輝道:“這我們就不知道了,師兄一向不提他的家世,我們若提起自己家中的事師兄總是一副哀戚,我們也不敢多問他。”
老者道:“這樣啊?!崩险咚妓髌?,道:“兩位少俠可否幫老朽帶句話給你們大師兄?!?p> 林朝輝道:“前輩您認得我們大師兄嗎?”
老者道:“但愿認得?!?p> 林朝輝與荊彥白互望一眼,又聽那老者道:“勞煩你們?yōu)槔闲鄮Ь湓?,就說我叫公孫玉遙,取自玉鉤遙掛?!眱扇艘娎险咚坪跹壑泻?,“我和客生住在鹿溪畔,如果他認得老朽,讓他一定要來找我?!?p> 林朝輝默記了老者所說人名地名,道:“您放心,晚輩定會轉告大師兄的?!?p> 老者道:“他沒事吧,我好像聽你們說他在受罰。”
林朝輝與荊彥白暗暗自責,自己兩人方才竟會如此大意,林朝輝如常答道:“沒事?!眱扇藫睦险邥穯栂氯?,心內各自想措辭,那老者卻道:“老朽讓兩位為難了,多謝兩位肯幫老朽的忙。”說完轉身離去,竟將碗碟拋置道旁。
荊彥白道:“二師兄,你看那老人家步履穩(wěn)健,在這土道上行步腳下不起塵埃,分明是有修為的?!?p> 林朝輝道:“他不會是大師兄的父親吧?!?p> 荊彥白道:“不是吧,不會吧,不同姓呀?!?p> 林朝輝看著荊彥白想了片刻,道:“想不通,先幫老前輩把碗筷收拾了?!?p> 兩人將碗筷收盡,荊彥白道:“二師兄,三年之期將到,那老人家問的又是大師兄的事,會不會有詐?!?p> 林朝輝道:“不,那老人神色不像裝出來的。等回了陵山,先和大師兄和師父說,到時再定。”
師兄弟兩人還了碗碟,心中雖對顏妙生與公孫玉遙之事好奇不解,但也無功夫細究,自茶棚處分手,一人御劍北上,一人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