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修道:“你在這住的好么?”
靈姬低下了頭,雙手食指仍在絞著那根紫色絲帶,口中道:“不好?!?p> 鐘離修道:“不好?!彼f話眼不離靈姬,這時接著道:“我瞧這里可比井淵舒服得多,哪里不好了?!?p> 靈姬道:“這里確是比井淵好那么一點,可比起秋湖來可差得太多了。”
鐘離修眼中精光一閃,道:“你們這么多年是住在秋湖?!?p> 靈姬絞著絲帶的雙手滯了一滯,思索片刻,道:“不是?!氨娙饲扑袂槎嘤虚W躲,都知她這話有假,而鐘離修所說不錯。
鄭茂極想道:“原來這兩個家伙是逃回秋湖去了。“
鐘離修道:“聽說你們是為靈鑰來的,而你爹是找玄元幻境去了?“
靈姬放下絞纏絲帶的雙手,道:“你怎么知道?“說著上下打量鐘離修,臉有薄怒。
鐘離修別過頭去,留下半邊帶著笑意的側(cè)臉道:“我就是知道。“說著,還在籠前徐行幾步。
靈姬陰沉沉道:“是齊勛告訴你的還是金荷告訴你的?“此言一出,人人都明白蒼魅去尋幻境是絕不會有假了。
鐘離修笑道:“依你看,他們兩人,會是誰和我說的這事呢?“
靈姬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轉(zhuǎn)溜一圈,疾聲道:“是金荷,是金荷是不是?她不是我爹的孩子,不會幫他瞞著,什么都告訴你們了是不是?“
鐘離修道:“她從前幫過你們,如今幫的是我們,你們總也算受過她的惠助,何必這樣氣。“眾人聽鐘離修將假話說的一本正經(jīng),心中都暗暗好笑。
靈姬橫了鐘離修一眼,道:“我氣不氣,關(guān)你什么事?!?p> 鐘離修道:“金荷怪可憐的,受了好些打,才告訴我們這些?!?p> 靈姬道:“她就是被你們打死,也不該說出來?!氨娙司?,這女子也太過自私自利了。
鐘離修道:“不該呀,金荷說她陪了你們十幾年,平日里飲食起居都是她在照料,你們?nèi)讼騺砬樯钫x厚,你怎么會想讓她被打死呢……“
鐘離修話還沒說完,靈姬就放聲大笑,鐘離修打住話頭,問道:“有什么好笑的?!?p> 靈姬指著鐘離修道:“你們被騙了?!?p> 鐘離修道:“你說我們被騙了?!?p> 靈姬笑聲不止,半晌才答道:“什么陪了我們十多年,假的。那小丫頭不過是四五年前被人追殺闖進了秋湖,擾了我們恢復(fù),我們幫她殺了追來的人這才相識,還說什么十多年。哼!“
眾人這時乍聞金荷來歷,都是急欲聽知后事。
鐘離修故作怒狀,片刻后一臉恍然大悟之樣,道:“什么金荷騙了我們,是你想要騙我吧。你們怎么會這么好心救金荷,不連她一起殺了?!?p> 靈姬道:“說你被騙還不信。“說著又是一笑,道:“本來是想吃了她的,可看她會法術(shù),就留著幫我們護法了,免得鄭老頭又來搗亂。“
鐘離修順著她話中之意,道:“就算她沒跟著你們十多年,做牛做馬照料你們吃喝總是有的吧?!?p> 靈姬道:“她會法術(shù),抓幾個人來給我們吸食精血又有什么難的,她自己不也吃人的精元吃得挺歡的嘛,說什么做牛做馬,明明既沒讓她做牛也沒讓她做馬?!?p> 鄭茂極聽說他們吸食人的精元,上前破口罵道:“妖孽,傷天害理你還有理了?!?p> 顧靈夫和韓清流雖也痛恨三人此等行徑,但知鐘離修還要從靈姬口中套話,兩人齊上前,一左一右將鄭茂極拉回。
鐘離修心中這時也甚是厭惡眼前這個看上去嬌媚無比的女子,他忍住怒恨,道:“這么說,金荷真是騙了我們了。”
靈姬道:“鐘離修,虧我爹還那么夸你,你也不過如此嘛,被人騙了都不知道?!?p> 鐘離修佯裝怒起,在籠前來回踱步,鄭茂極明白鐘離修這是做戲,假意道:“殿下莫氣,回頭咱們砍了這小妮子便是。”
鐘離修氣憤憤道:“好?!闭f著止步,伸手指著靈姬道:“你別得意,金荷既騙了我們,說不定她也騙過你們?!?p> 靈姬原是一臉譏笑之意,聽了鐘離修這話不由得收斂了笑意,做沉思之態(tài)。
鄭茂極見狀,道:“是啊,說不定連名字都是假的,什么金荷,說不定她叫銀荷,或者什么金蓮的?!鳖櫋⒅x、韓三人見鐘離修、鄭茂極一唱一和唬弄靈姬,與兩人平日里端正持重的樣子大異,又是覺得怪異又是覺得好笑,但人人都只忍在胸中,不敢表露出來。
靈姬道:“金荷這個名字倒是她后來自己重新取的,她原先的名字叫秦初漠?!闭f到這,靈姬緊盯著鐘離修道:“怎么,都已經(jīng)跟了你們,連舊名都舍不得跟你們說?!编嵜瘶O提起金荷名字一事,只因他想起鄭星河冒用周信之姓名上彌蒼的事,這便說金荷名字是假,沒曾想歪打正著,竟讓靈姬抖露出金荷的真實姓名。
而靈姬見鐘離修點破自己四人上彌蒼的目的,聽鐘離修說蒼魅是去探尋玄元幻境下落,此又俱是事實,心中便認定了是金荷泄露的消息。她本不善掩飾心意,被鐘離修和鄭茂極這么一詐,便將多余實情又說了出來。
鐘離修道:“秦初漠。果然夠冷漠無情,她說自己本是北原門的人,你既然知道那么多她的事,不如再說說這點是真是假。”鐘離修化為血結(jié)將近四百年,這才出世不久,原先知道的地名、門派都已記不大清了。早前聽公孫玉遙提起北原門,這時臨事,便挪用北原門這一門派措辭。鐘離修說起北原門,謝像等人初始雖只當(dāng)他在胡謅,片刻后卻也在想有無此種可能。
靈姬道:“誰想知道她是哪里的人,沒問!”
眾人瞧她神情語氣不像有假,沒再多問金荷來自何處。
鐘離修道:“名字嘛,真假都無所謂。出自何處,也無關(guān)緊要。不過,金荷還說了一件事,不知道是真是假。”
靈姬道:“定是假的?!?p> 鐘離修道:“是嗎?那你聽聽。”鐘離修微頓了頓,接著道:“她說,我們這么多年都沒有辦法殺了你們,是因為你和齊勛早已把魂魄藏在九疊符里了?!辩婋x修一面說,一面略帶恫嚇地看著靈姬,再道:“這是不是真的?”
靈姬輕輕喘氣,道:“不是?!?p> 鐘離修心想道:“靈姬被問到這地步還知道騙人,她雖扯謊,可防心比起齊勛來是大大不如,也不會估料形勢,為人倒是要比齊勛單純些?!?p> 鐘離修道:“聽說你們扣下了我們派去井淵查探的三個弟子?!?p> 靈姬笑道:“那幾個人偷偷摸摸,想要查我爹的蹤跡。哼,法術(shù)低微,還想打我爹的主意,活該有這下場。”
謝像最是掛念金汝元三人,出言問道:“他們幾人怎樣了?”
靈姬瞟了謝像一眼,卻不答話。
謝像又再問道:“你們把他們怎么樣了?”他言語激憤,不覺已走近籠墻,與鐘離修并立。
靈姬還是不理不睬,謝像欲要再相問,鐘離修輕輕將右手搭在他左手手腕上,謝像側(cè)向看著鐘離修,鐘離修朝他輕輕頷首,謝像想鐘離修或能從靈姬口中問出金汝元三人情狀,便退回原處。
鐘離修道:“你說他們法術(shù)低微,我可是聽說你那天闖伏魔洞,是被那個叫莫法的彌蒼弟子給拿住的?!膘`姬雙眼輕閃,鐘離修續(xù)道:“照這么說,他修為可是要高過你的。”
靈姬道:“要不是我分了一半的修為給齊勛,他不會是我的對手?!?p> 眾人聽了這話,心中都是一震。
鐘離修心道:“她分了一半的修為給齊勛?”鐘離修隱隱約約想到另一件事,這時又聽靈姬道:“我說他們修為低微,是和我爹比,又不是和我比?!?p> 鐘離修道:“你這樣比不是欺負人嘛,這世上有哪個人的修為能夠比得上你爹爹?要是和你爹爹比,那豈不是人人都是修為低微?!?p> 靈姬聽鐘離修這么稱揚蒼魅,心中歡快,臉上也露出笑來。
鐘離修嘆氣,道:“我真是沒想到,你居然舍得把一半的修為分給齊勛?!?p> 靈姬道:“有什么舍不得的,他說我們兩個,哪個修為更高,就由哪個化成幻象去對付鄭家老頭。他多得了我一半的修為,每隔三十年,就由他出面替我死一次,這可公平得很?!?p> 鐘離修心道:“聽她這話,當(dāng)中曲折甚多,齊勛為何甘愿代她死。”
靈姬見鐘離修半晌不語,道:“喂,你怎么不說話了?”
鐘離修道:“我不說話,是因為我不信你會甘心把修為分給齊勛一半?!?p> 靈姬仰頭道:“我真給了他一半的修為,你怎么不信呢?!彼@話說的倒像是非要人家相信她才肯罷休一般。鐘離修看出靈姬這份心向,想要利用她這心思激她說實話,當(dāng)即正色道:“我就是不信?!?p> 靈姬氣悶悶道:“是真的,他說,姓鄭的家伙一過三十年就會來殺我們,我們要是次次被殺,那就算能夠再活過來又有什么意思,就和我說,咱們兩個需得有一個人拿出一半的修為,做障眼法。”
鐘離修道:“你瞎說,一半的修為怎么能做障眼法。”
靈姬急道:“就是能做嘛?他用我這一半的修為化成我們兩個人的樣子引姓鄭的,那就沒人來殺真的我們啦。”說到這,靈姬極是不平,說道:“是你自己笨,還疑心我說假話?!?p> 鐘離修道:“是化成幻像引開我們?!?p> 靈姬道:“是啊?!?p> 話到此處,眾人心里都明白了大半。原本化作幻像不難,法術(shù)中有些不屬攻擊守御一類法術(shù),這類法術(shù)要么就極難,要么就極是粗淺,而幻像之術(shù)就是粗淺之屬。靈姬若有能耐闖禁地,那生化幻像于她本不是難事。眾人均想多半是那齊勛借此哄騙靈姬渡一半的修為予他,另謀他事。只是眾人想不明白這兩人同時出世,同生同死多次,齊勛情智心術(shù)怎會高出靈姬這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