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修正想得出神,忽聽小貍道:“哥哥,玄鳳使,你們來了?”
鐘離修聽小貍這話,便知自己所猜不錯(cuò)。
束發(fā)男子沖小貍點(diǎn)點(diǎn)頭。
玄鳳回道:“小貍姑娘?!?p> 那束發(fā)男子走到樂銘心身旁,蹲下身來,瞧瞧樂銘心,又轉(zhuǎn)頭瞧瞧玉山師太。
朗日煦照,樂銘心三人滿頭大汗,束發(fā)男子起身四顧,見懸著一人的樹后有幾株芭蕉,他右手一揮,一道銀光斜劈出去,削下一片寬大的芭蕉葉,那芭蕉葉還沒落地,束發(fā)男子手向后一拉,芭蕉葉急急朝他們飛來。將至之時(shí),束發(fā)男子一手托住葉面,一手將芭蕉葉甩放在樂銘心三人頭頂。芭蕉葉懸浮半空,束發(fā)男子雙手結(jié)印,一面金幕覆于芭蕉葉上,一張芭蕉葉瞬時(shí)把拉展了數(shù)倍,葉蔭足以蔽住樂銘心、玉山師太、玄凰三人。
玄凰修為不及樂銘心,再過一時(shí),體力不支,頹然后仰。玄鳳將她扶起,兩人走到懸了一人的那株高木下。
玄凰一走,那束發(fā)男子替了玄凰位子,盤膝坐下,為玉山師太療傷。這時(shí)那束發(fā)男子正對鐘離修,鐘離修才看清他面貌,這人正是自己在邙山復(fù)身時(shí)見到的那男子,當(dāng)時(shí)他用頭發(fā)遮住樂銘心面容,鐘離修曾看了他一眼。只是后來隔了幾日,鐘離修便把這人樣貌給忘了,直到這時(shí)再見,才復(fù)又記起。
幾人周身此時(shí)淡淡白光轉(zhuǎn)為藍(lán)色,過了一炷香時(shí)分,玉山師太猛然間抽回和樂銘心相接的手,她手一抽回,便躬身嘔了一口血出來,鮮血吐落在僧衣之上,更有幾滴濺到樂銘心裙上。
樂銘心大急,叫道:“師父。”她這么一叫出聲來,眼淚奪眶而出。
束發(fā)男子在后扶住師太,眼中卻瞧著樂銘心,滿臉擔(dān)憂。
樂銘心含淚道:“師父?!?p> 玉山師太弱聲道:“銘兒,別白費(fèi)力氣了,師父……師父好不了啦。”
樂銘心聞言低聲啜泣。
玉山師太臉色青黑,她隔了片刻,道:“孩子,師父有話對你說?!?p> 樂銘心一把擦了眼淚,忍痛道:“師父你說。”
束發(fā)男子知玉山師太要交代遺言,他在旁多有不便,道:“師太有話和妹妹說,晚輩先退下?!闭f著向小貍使了個(gè)眼色,讓小貍過來扶著師太。
小貍明白其意,上前兩步,玉山師太這時(shí)卻道:“無妨,樂閣主,這事無甚要秘。”她說話聲音已是極細(xì)弱,鐘離修需細(xì)細(xì)區(qū)辨才能聽清她所言。
那樂閣主也不再多犟,仍在后扶著師太,小貍走近三人,蹲下身來,也是滿臉淚痕。
玉山師太道:“銘兒,我半月多前已受了重傷,傷我的是個(gè)紅衣男子。“她勉力說了這一句話,喘了口氣,接著道:”那男子長的妖冶窈窕,不興束發(fā),生的比女子還要美貌?!?p> 鐘離修聽玉山師太說“紅衣男子“”生的美貌“諸語,心中一沉,腦中不斷冒出”蒼魅“兩字來。
“他……他修為奇高,法術(shù)又……又詭幻譎妄,全然沒有門道。銘兒,你也絕不是他的對手?!?p> 鐘離修不知何時(shí),背上已起了冷汗,這時(shí)一滴汗低落腋下,微涼。
“那晚我在苦津澤的南崗見著他,他擄了個(gè)嬰兒和婦人,要吸食這對母子精元?!罢f到這,玉山師太閉眼緩神,不多時(shí)又道:”我上前阻止,卻敵不過他,不但沒能救下那對母子,反而被他一把曲刃黑劍所傷。“
鐘離修聽說“曲刃黑劍“,胸中憋悶,心道:”真是蒼魅,原來他已傷人了人了?!?p> 樂銘心見師父生息將無,心中難過,玉山師太所說她雖都聽著記著,但全不放在心上。她茫然之中朝哥哥看去,卻見哥哥蹙眉看向河對岸,眼神中流露出些許懼意。
玉山師太又道:“那人實(shí)在可怕,他一現(xiàn)身就要人性命,此人日后定會是正派公敵,可連你我都奈何不得他,銘兒……對付他……對付他,難啊。”她說了這句話,長嘆一口氣。
樂銘心見她臉色越來越差,眼神渙散,忙道:“師父,你歇一歇?!庇謱π珠L道:“哥,你身上有沒有帶含元丹?”
樂閣主一手在腰間摸索片刻,拿出一瑩白瓷瓶交給小貍,小貍從中倒出兩粒丸藥,全都喂給玉山師太吃了。
玉山師太漸有了些氣力,道:“銘兒,我不成了,這幾日我總想著你,老天有眼,竟還能真讓我再見你一面。”說著,流下淚來,艱難抬手去想要撫摸樂銘心頭。樂銘心本就跪著,見師父想要撫摸自己的頭,將頭伏低,師太手終于撫在她發(fā)上。樂銘心淚如泉涌,身子也在發(fā)顫。
玉山師太續(xù)道:“我早已送了信給你師伯,算來他這幾日就會到這來,我的事,你師伯日后會說與你聽的。”
樂銘心道:“是,師父?!?p> 玉山師太閉目輕聲念道:“以情恕人,以情恕人,以情恕人。”念到這時(shí),忽睜眼道:“不!”她這話聲音雖不大,但卻聽得出一股怒恨之氣。
玉山師太眼望向樂銘心,道:“銘兒,師父要你幫師父做四件事?!?p> 樂銘心聽說師父有事要自己去辦,不敢怠慢,忙道:“師父你說。”
玉山師太手指著懸在樹上那人道:“那人是我的仇人,害得我家破人亡,可我如今沒力氣了,你幫我殺了她。”
樂銘心本就為師父被那人手下的雷中秀所傷而氣怒,而師父受傷后那人曾欲對他們師徒三人下死手,心中又鄙視起那人來,這時(shí)聽說她害苦了師父,更加憎惡。所以聽得師父說要自己殺了那人,她沒半分猶疑,道:“是,師父?!?p> 樂閣主似覺不妥,眼朝樂銘心瞧去。
鐘離修也想道:“這師太對旁的事都寬諒,卻執(zhí)意要?dú)⒘怂@個(gè)仇人,看來兩人結(jié)怨不淺呀?!?p> 玉山師太又道:“這人身上有支蘭花銀簪,她死后你找了蘭花銀簪,將那簪子折斷,將她尸身火化,帶著斷簪和她骨灰到中州黑樹林去,找一個(gè)叫安驥華的人,當(dāng)著他面把骨灰……”她說到這,忽然止住,想了片刻,道:“總不能叫你帶著糞水去?!?p> 這時(shí),樂銘心才明白,師父原來是在想要怎么處置仇人骨灰。樂銘心道:“師父,弟子會先挖好糞池,再邀安驥華前來。”
鐘離修和樂閣主聽了樂銘心主意,都是微怔。
玉山師太道:“也好,你當(dāng)著安驥華面將她骨灰倒入泥糞之中,再把這根斷簪交給安驥華,和他說‘蘭花乃花中君子,淡雅高潔,葛惠蘭生性奸惡,心胸狹窄,貪權(quán)慕勢,半點(diǎn)說不上高潔。以蘭為名,實(shí)在不稱。這蘭花簪,今日終得脫此卑鄙小人之手,也算老天有眼?!?p> 樂銘心聽師父此言似有深意,指著被懸在樹上的那人問道:“師父,她叫葛惠蘭?”
玉山師太咬牙答道:“不錯(cuò),葛惠蘭是我仇人,安驥華是我此生最痛恨之人?!庇裆綆熖秸f,臉上怒氣越重。
樂銘心道:“師父,徒兒定會辦妥此事?!?p> 玉山師太道:“銘兒,若師父尚能走動,絕不會讓你做此等無聊之事,這本是我自己的事,可眼見師父是辦不到的了,只好交托與你?!?p> 樂銘心道:“師父的事就是徒兒的事?!?p> 玉山師太道:“我和這兩人的恩怨你叫你師伯說給你聽,那時(shí),你便知道師父為何要你這樣做了?!?p> 樂銘心眼中又滴下淚來,她重重抹了眼淚,道:“是?!?p> 玉山師太舒了口氣,接著道:“第三件事,是師父富陽洛玉坊菡萏園舊宅中,藏有師父年輕時(shí)的佩劍——紫電青霜?jiǎng)Α!?p> 樂銘心和樂閣主聽到紫電青霜?jiǎng)?,都是一愣,樂銘心片刻后道:“師父,紫電青霜?jiǎng)κ侨A山雪華前輩的佩劍,你……你……”她話到這,忽不知怎么問下去才好。
玉山師太道:“我便是華山雪?!?p> 樂銘心鼻頭一酸,在地上叩了三個(gè)頭,道:“得拜您為師,是弟子之幸?!?p> 玉山師太道:“我是玉山,可也從沒忘了自己是華山雪。沒錯(cuò),你既是玉山的徒弟,也是華山雪的徒弟,很好,很好?!?p> 鐘離修多年不入世,什么紫電青霜?jiǎng)腿A山雪,他是半點(diǎn)不知道。但見樂銘心神色恭敬,他也猜到這玉山師太年輕時(shí)該是個(gè)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铩?p> 玉山師太道:“紫電青霜?jiǎng)κ赵谧髠?cè)玉璣閣樓上的劍盒之中,那把劍是師父留給你的,師父盼你能用那把劍斬妖除惡?!睒枫懶臒o半點(diǎn)欣喜,也未說什么。
玉山師太又道:“除了紫電青霜?jiǎng)?,劍盒旁還有一個(gè)方盒,里面是片赤色羽毛,叫赤星羽,是師父留給小貍的?!闭f著眼睛看向小貍,口中接著道:“赤星羽是師父那位紅冠鳥妖朋友送給師父的奇兵法寶,自有威力,如何運(yùn)用,師父都寫在一張紙條上了。小貍,那赤星羽你留著?!?p> 小貍囁嚅道:“是?!?p> 玉山師太道:“這兩樣?xùn)|西雖說名氣不響,但好歹也曾在人界妖界縱橫一時(shí),你們一塊去,取了這兩樣?xùn)|西來用,勿要埋沒了。”
樂銘心道:“弟子明白?!?p> 玉山師太道:“那里有位姓劉的管家,他會帶你去找的。”
樂銘心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