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銘心道:“那華驥安呢?葛惠蘭做了這么多不好的事,他……他也是幫兇?”
秋綺道:“他救出葛惠蘭后,便與葛惠蘭分開了,我和你師父殺了好多葛家的手下人,他用葛家女婿的身份幫咱們擺平所有?!鼻锞_輕輕嘆息一聲,接著道:“他得知你師父出家后,便離開了葛家,遁入深山,葛惠蘭后來做的事,不知道他知不知情?!鼻锞_說到這搖搖頭道:“多半是不知的?!?p> 樂銘心先前一直懷著怒意去評華驥安此人,這時聞知他也曾為了師父操心補過,怒意稍平,靜心之下,只覺華驥安也有他的可憐之處。
秋綺道:“你師父這三年一直四處找尋葛惠蘭,后來她得知葛靖涵做了北原門掌門,暗中盯著北原門動靜,兩個月前她查知葛惠蘭在苦津澤一帶,便來了這。我回去給華門報訊,走了一個多月,沒想到你師父……”秋綺說到這雙掌掩面而哭,樂銘心和小貍也各自抹淚抽噎。
隔了良久,秋綺滿面淚光道:“先安葬了華姐姐,那個紅衣人,不管修為再怎么強,咱們也是要去找他的。”
樂銘心和小貍同道:“是!”
鐘離修聽完華山雪一生,念及己身,一時感慨良多。
樂桑覺從唐姜令手中接掌臨淵閣,今夜從石冶大師和秋綺處聽知一些要緊秘事,心中已暗暗盤算閣中下步事宜。
當下各人再無話說,只靜靜等著天明。鐘離修和樂桑覺卻不敢在那地留到天明,他們兩人處身之所離樂銘心他們只六七丈遠,一等到天明非給樂銘心等人瞧見不可。他們大半夜來一直不敢出大氣才沒給知覺,兩人竊聽別人私事,離的又近,心里始終惴惴。見樂銘心幾人敘完話,便各自尋了棵樹倚樹干閉目而歇,兩人放了心,均想等樂銘心等人睡熟便離開。
過了半個時辰,樂桑覺見樂銘心等人生的火已熄滅,拉了拉鐘離修衣袖,示意他離去。鐘離修當即起身,兩人才走出四五步,便聽耳后傳來樂銘心的呵斥聲:“什么人?”
鐘離修和樂桑覺心中一驚,樂桑覺與樂銘心有兄妹之誼,本不用如此驚慌,可正因那是自己妹妹,他暗伏在后自始至終沒露面,又竊聽了華門中事,一時心虛,竟無了往常的應變之靈。還是鐘離修一把拉了他往前奔,才行出兩三丈,鐘離修便覺身后一陣風來,隨之身后袍角被人一扯,鐘離修心道:“來的好快?!彼膭幽钪H,右腿后踢,身后那人仍抓住他后袍不放,身子騰空旋起,躲過了鐘離修踢來的一腳,鐘離修衣袍一角被那人用勁往前帶,扯了蓋住他頭,這時聽得身旁的樂桑覺低聲急道:“棽棽,是我?!?p> 追來那人正是樂銘心,她耳力極敏,靜夜之中半睡半醒之際聽見了鐘離修和樂桑覺的腳步聲,立即醒覺,怕有敵人在側,追來查看。黑夜之中,她看不清有一人是自己的兄長樂桑覺,上來便動手。這時聽見兄長的聲音,樂銘心心中一喜,就要叫出“哥哥”,樂桑覺忙輕聲道:“別讓他們知道咱們在這。”說完伸手拍了拍樂銘心左臂兩下,便拉著鐘離修急急往前奔行,只過了片刻,兩個黑影已瞧不見。
樂銘心不解兄長此舉是何意,呆立在地盯著樂桑覺逃走的路向。又過片刻,秋綺已跟了上來,問道:“怎么了?有人么?”
樂銘心想起兄長臨走前的叮囑,道:“哦,我聽岔了,是兩只鴟鸮,被我嚇跑了?!?p> 小貍和石冶大師也跟了來,他們本已睡著,沒有聽見異聲動響,都是被樂銘心叫聲驚醒,這時聽樂銘心這樣說,也無懷疑,都又重走回火堆旁原來歇息之處,閉目而睡。
樂銘心卻是睡意全無,重又生起了火,坐在火堆旁思道:“怎么哥哥也鬧的這么鬼鬼祟祟,他不讓師伯、婆婆他們知道他在這,定是聽到了咱們的話。他旁邊的人是誰?他出來時有沒有帶手下,那紅衣人呢?”心中的疑團不可解,她便又想起師父來,越想越覺悲痛,雙手抱膝,將頭磕在膝蓋上,思溺師父生平,不知到了何時睡去。到得被秋綺婆婆叫醒,天已大明。
樂銘心醒來,便帶著秋綺和石冶大師御劍回步月莊。石冶大師將那兀自昏睡的張家公子負在背上,樂銘心幾人先將那公子帶回家去,再返回自家莊上。
進了莊中,樂銘心先帶石冶大師和秋綺到師父靈堂拜祭,幾人拜祭完畢,秋綺便和樂銘心商議著將華山雪靈柩運回富陽一事,過不多時,樂桑覺進了門來同秋綺和石冶大師見過,各人寒暄一陣后,廚房已備下早飯,樂桑覺樂銘心兄妹引著秋綺用飯,石冶大師是出家人,另有備有素齋。用過飯后,樂銘心、小貍、秋綺、石冶大師四人又回靈堂坐守,及至午時,樂桑覺遣人叫了樂銘心去。
樂銘心正為昨晚之事疑心,想要問明兄長。樂桑覺讓人來請她她也不多拖沓,當即跟著來請她的丫鬟到了樂桑覺的書房中。
樂桑覺坐在一張大椅上,一見樂銘心進門,便遣退了左右的人。待人散盡,樂銘心便道:“哥,你怎樣?”
樂桑覺道:“什么怎樣,我沒事?!?p> 樂銘心本想問昨晚在林中他為何躲躲閃閃之事,但見兄長臉色蒼白,精神也不比往日,擔心他遇上那紅衣人動手時受了傷,便轉口問起兄長康健來。
樂銘心見樂桑覺言辭閃爍,不敢與自己正視,心下越發(fā)憂急,走近前問道:“我瞧你臉上沒一點血色,嘴唇發(fā)青,你還說沒事?”
樂桑覺抬起頭來,看著樂銘心笑笑,道:“我這么黑你都還看得到。”
樂銘心道:“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還有,你顧左右而言他的時候準是瞞著我事?!睒枫懶牟欢t(yī)理,說罷便俯低了身,細看他臉色,但見他不只臉色慘白,一雙眼睛布滿紅血絲,想是昨夜一晚未睡之故。
樂銘心一手扶著書桌,問道:“你見到那紅衣人了是不是,還和他交了手?”
樂桑覺見瞞不過,便站起身來,道:“是啊,所以這才叫你來。”
樂銘心道:“那今晚我去尋這人?”
樂桑覺連連擺手,道:“不不不,我可不是讓你來給我出頭?!睒飞SX搬來了一把椅子,讓樂銘心坐下,蹲下身來對樂銘心道:“哥哥是想……讓你帶著華前輩靈柩離開步月莊,今天?!?p> 樂銘心道:“噢,原來你是讓我逃跑避敵。”
樂桑覺臉有無奈之色,點點頭道:“也可以這么說了?!?p> 樂銘心見樂桑覺蹲下說話,比自己矮了一截,大感違常,便拍了拍身側那張樂桑覺原先坐的大椅道:“哥,你坐著吧?!?p> 樂桑覺笑道:“棽棽,瞧不出來嗎,哥哥是求你早點離開苦津澤呀?!睒枫懶泥坂鸵恍?。樂桑覺也是一笑,隨后垂下頭去,道:“那紅衣人修為深不可測,他昨晚找上步月莊來,我怕他今晚還會再來?!彼f到這,樂銘心已扶他起身,將他身子推坐到那張大椅,自己復又坐下聽他話。
樂桑覺道:“那人是你師父仇人,我知道你想給師父報仇,可是他修為實在太高,我昨晚傷在他手里。”
樂銘心道:“我就說你臉色看起來不對,你有沒有讓杜夷甫來瞧過,傷怎樣?”杜夷甫是臨淵閣中醫(yī)術最好的大夫,此刻正在步月莊中。
樂桑覺道:“我傷勢不重,杜伯父說修養(yǎng)幾日便好了?!睒枫懶纳裆擦诵?,樂桑覺又道:“那紅衣人的來歷咱們還不知道,他修為又非比尋常,哥哥想讓你暫且避一避,好歹要把華前輩遺體帶去富陽安葬了再回來和紅衣人算賬。否則我怕只有你一個對付不了他,就算石冶大師和婆婆在也敵不過的。咱們敵不過他也就罷了,別讓他在這里亂擾一通,再冒犯了華前輩遺體,那就不成了……”
樂銘心知兄長絕非隨口妄言之人,見他臉有憂色,不愿讓他多勞心,本已打定主意遵他心愿暫避,這時聽得兄長又說打斗時冒犯華前輩遺體云云,更加不安,帶師返歸富陽安葬之心更堅。
樂桑覺道:“等你安葬好了華前輩,哥哥也查到了那紅衣人底細,到時我再和你一同去給華前輩報仇,那樣勝算也可大些。你看我如今傷了,要是你獨個去找仇人,我放心不下,咱們臨淵閣的好手這次又沒跟來,你身邊無人可用。咱們報仇要的是將那紅衣人擊斃,所以定要有萬全之備才好。”
樂銘心道:“我給師父報仇,不用臨淵閣的人幫手?!?p> 樂桑覺道:“華前輩和傅師叔要好,那也算是咱們臨淵閣的人,可不止是你師父?!?p> 樂銘心一想,也有道理,便道:“好?!?p> 樂桑覺沒想到妹妹答應的這樣容易,欣喜之余又有幾分驚訝。
樂銘心答應了避敵逃遁,總覺師仇未報先向敵人示弱,是怯懦之輩所為,心中反而不快起來。
樂桑覺見她神色有變怕她反悔,忙彎身捂了胸口,喘氣道:“你答應先走,哥哥也就放心了,等我傷好了,再去富陽與你匯合,去找那紅衣怪報仇?!彼米訉τH人最是看中,要是在傷病之中求她事情她九成會應下,這時便做出一副傷痛的神色好讓妹妹心軟。
樂銘心果然不再多慮,扶了他靠在椅背上道:“我去找杜夷甫來?!?p> 樂桑覺見她已中計,道:“好,我已給你備了人馬,由玄鳳玄凰帶管,他們護送你和婆婆幾人去富陽,沿途玄鳳玄凰會安排的,你只需和婆婆他們今日出發(fā)就好?!?p> 樂銘心見他半日之中已布置妥帖,顯是早下定了心要送自己走,暗中打理諸事,末了再來知會自己,頓時心生被人操縱之感,越發(fā)不樂,道:“多謝哥哥了,你可真有先見,知道妹子必會聽你的話乖乖離開,萬事備齊,我可不用費心了?!?p> 樂桑覺聽她話中帶刺,不由得一愣,但他確存有私意,當下再說不出話來回答。
樂銘心見他不知所措,心腸軟了,溫言道:“我去富陽,那你呢,你要回臨淵閣么?”
樂桑覺見她不提讓自己為難的事,心中一喜,道:“哥哥還要留在這辦些事,不過不能再呆在步月莊了,要另換個地方。你安心到富陽去,過幾日我回去找你?!?p> 樂銘心一言不發(fā)點點頭。
這時門外進來一人,那是照顧樂桑覺起居的隨從高平聰。高平聰一進門便道:“閣主,小姐房里的丫頭說她和小貍姑娘的行李都收拾好了,等用完午飯便可啟程……”他話還沒說完樂桑覺便連連給他使眼色。
樂銘心一切看在眼中,只白了樂桑覺一眼,道:“阿聰,你好好照顧你家閣主吧?!闭f完便邁步往門那里走。
高平聰不知樂銘心心里有氣,道:“小姐放心,我會照顧好閣主的?!?p> 樂銘心頭也不回出了書房門,樂桑覺見妹妹走遠了,卷起一冊書遠遠指向高平聰道:“你個蠢材呀,沒見小姐不高興么?還說那么多話?!?p> 高平聰可不知哪里不妥,撓了撓頭看著撫額嘆氣的樂桑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