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兄妹早聽祖母說起過前任華門門主華山雪收了個徒弟,名叫樂銘心,而日常祖母言語中對樂銘心多有夸贊,他兄妹二人對樂銘心此人又好奇又不大服氣,這時祖母要帶他們?nèi)ヒ娺@聽聞已久的人,兩人自是喜出望外,何成伊道:“好啊,反正也耽誤不了多少時候?!?p> 秋綺當下帶著何家兄妹和小貍回到破廟,此時天仍飄著細雨,廟里房檐的滴水瓦上雨水連珠淌滴,小院里鋪著的磚皆被雨水浸得濕油油的。廟后生著株高出廟宇丈余的老樹,翠葉濛濛,籠罩著大半廟屋。
秋綺和小貍邁進了門檻,何成伊跟在兩人身后,她進門那一刻,便見跪在一具棺木前的一白衣女子回過頭來,這女子容顏雖略顯憔悴,但一雙水汪汪的杏眼目射神光。女子見人進屋站起身來,走前兩步,英姿煥發(fā)卻又不失女兒雅態(tài),何成伊已猜到這人便是樂銘心,再看向她臉,只見她膚色尤為白膩,兩道彎彎翠眉間隱有憂愁,臉上未施脂粉卻掩不住麗色。何成伊不禁暗贊:“好美一個姑娘。”
何成初看了樂銘心一眼便不敢再多看,緊緊跟在妹妹何成伊身后。
秋綺對樂銘心道:“銘兒,這是我的孫子孫女?!闭f著看向何成初道:“那是哥哥何成初?!庇掷鸷纬梢潦值?“這是妹妹何成伊。”
樂銘心朝何家兄妹兩人微微欠身,她此前從未聽秋綺說起家里的事,更不知秋綺有這樣一對孫子孫女,這時見了不知怎樣稱呼兩人,便問秋綺道:“婆婆,我要怎生稱呼世兄他們?!?p> 秋綺笑道:“也怪咱們從前都沒和你說?!彼闯纬沙?、何成伊兄妹道:“他們都是華門弟子,照華門中的輩分,他們還都要叫你一聲師叔呢。”
何家兄妹聽了這話面面相覷,心里總不情愿叫這么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師叔。
樂銘心看出他們兩人心意,道:“咱們差不多的年紀,這也沒旁的人,便依年紀兄妹相稱好了?!?p> 秋綺道:“這不行,華門中最重長幼有序,這可亂不得,你是華姐姐的弟子,和他們爹爹同輩,便是他們兩個的師叔。成初、成伊,快叫師叔?!?p> 祖母這番親自下令,何成初、何成伊縱是不情愿也沒法,只得躬身道:“見過師叔?!?p> 樂銘心又再欠身,道:“你們稍等?!彼厣淼揭惶幎逊e幾只木箱的角落中拿出一個包袱,各人見她從包袱中拿出兩物走回來,待走得近了才看清她手中兩物乃是一把銀鞘匕首和一只鎏金藍寶石戒指,另還有一塊白色手絹。
樂銘心走到何成初跟前,道:“這匕首名叫‘吞海’,雖然不大卻也鋒銳,和敵人近身相斗時威力還夠,你收著,就當是我給你的見面禮了?!?p> 何成初看向秋綺,秋綺微笑道:“師叔給你的你便收下吧?!?p> 何成初聽了祖母話雙手接過那把“吞海匕首”,只覺沉甸甸的。
樂銘心移步至何成伊身前,在那鎏金藍寶石戒指的寶石上輕輕一按,兩人頭上登時現(xiàn)出一朵團白蒙蒙的云來。何成伊仰面上望,樂銘心道:“這戒指名叫‘集云’,名副其實,你只需將這藍色寶石輕輕一按,便能召喚云團,炎熱天在外御劍可用這云來遮陽?!闭f著將那戒指遞給何成伊。
何成伊倒是不貪那寶石的貴重,只是覺得這寶石召喚云團頗為有趣,笑著接過來,道:“多謝師叔。”樂銘心再將白手絹遞與她道:“這是‘集云戒’的使用口訣,你收好了?!?p> 何成伊接過那白手絹展開來看,絹上寫了七八行蠅頭玲瓏小楷,她匆匆一瞥后將那手絹疊齊收起,又將戒指套在左手食指上,對樂銘心道:“多謝師叔。”
他二人收了樂銘心見面禮,心頭的別扭少了大半。秋綺見她三人和睦,心頭也自喜慰,對何家兄妹道:“你們來這拜拜山雪門主?!?p> 何成初、何成伊兄妹二人聽了臉色轉(zhuǎn)為恭謹,乖乖依著祖母指點到華山雪靈柩前拜了三拜。華山雪雖是前任門主,但她掌管華門時平定門中的內(nèi)斗,在外又為華門贏得無數(shù)好名聲,修為更是華門內(nèi)外人所難及,三十多年來一直被華門中人視為強主,人人敬仰。因此秋綺讓何家兄妹拜祭華山雪他們可不敢馬虎,恭恭敬敬地下拜叩頭。
一切事畢,樂銘心將秋綺和小貍買來的米面果蔬交給人去烹煮,秋綺和樂銘心招呼一聲便叫上石冶大師,帶著何成初、何成伊走到另一面無人的廟墻后低聲商議,只剩樂銘心和小貍守在華山雪靈柩前。
過了半刻鐘左右,秋綺轉(zhuǎn)回廟來對樂銘心道:“銘兒,門主派人給我和你師伯送來信,可咱們匆匆離開苦津澤沒收到那信,不知門主有什么事要交代,我和你師伯要回去一趟,問明他交代下來的事。”
樂銘心道:“是,婆婆和師伯你們?nèi)グ伞!?p> 秋綺一手搭上樂銘心肩頭道:“好孩子,你一個人能把你師父送到富陽去的是不是?”
樂銘心微笑道:“弟子會辦妥的,婆婆放心?!?p> 秋綺自覺半途拋下樂銘心獨個上路實在過意不去,見樂銘心毫無怨怪之色,心里更增了幾分謙仄,她湊近了身對樂銘心道:“門主帶著六十九個華門弟子準備去富陽祭奠你師父,我和你師伯要聽門主吩咐去接應(yīng)這些師兄弟?!?p> 樂銘心聽了此言微微一怔,她本想靜靜便將華山雪葬了,如今華門來了六十多人這么大陣仗,華山雪是華門子弟,自然要由華門中人來主事,她一時倒不知怎樣退場,問道:“那弟子送師父到富陽要等華門眾位前輩來么?”
秋綺道:“咱們御劍行路,只怕要比你早到富陽,菡萏園那宅子是傅家給你師父的,一向由劉管家打理,咱們也不好領(lǐng)著那么多弟子進府,他們兄妹說門主已派人先去富陽給華門弟子另找了住處,你只需將你師父送回菡萏園便行,你師父和劉管家說過你,你到了菡萏園只要報名字他便知道,我若先到了也會去菡萏園等你的?!?p> 樂銘心別無他法,只得照此而行,道:“是,那若是弟子先一步到富陽,弟子會將師父靈柩停在菡萏園,等華門眾位前輩來?!?p> 秋綺道:“好。成初、成伊他們要去無水門送信,他們吃過飯便走,我和你師伯也是一樣?!?p> 樂銘心看了看門外檐前不住下滴的雨水,道:“我這里要等天放晴了才能啟程?!?p> 秋綺道:“你帶著華姐姐,自然要小心幾分。”
兩人當下再說了些閑話,到得用過午飯,石冶大師和秋綺、何家兄妹一起離了破廟冒雨趕路。樂銘心帶著臨淵閣人眾又在廟中避了一夜的雨,那雨半夜便停了。第五日出了太陽,樂銘心召回散在鎮(zhèn)上客店中的臨淵閣弟子重行趕路,這一日晚間眾人到了樂桑覺命人預(yù)先備好的住處歇宿。石冶大師和秋綺一走,便只剩樂銘心和小貍兩人守靈,她們晝間要趕路,兩人便商議好夜間樂銘心守上半夜小貍守下半夜,如此過了兩日,樂銘心帶著華山雪靈柩來到石鼓鎮(zhèn)。
到了落腳處時,眾人下馬搬運行李等物。樂銘心站在華山雪靈柩之側(cè)等人來抬棺,正看著各人忙碌時,忽聽得身后樹上傳來呵斥之聲。樂銘心回頭望去,只見五人在樹上縱躍打斗,她凝神細看,瞧出那五人中有一人是鄭星河,當中有兩個男子她雖不識得,使的法術(shù)卻也是陵山法術(shù),想來是鄭星河的師兄弟。余下兩人一是三十來歲的男子,一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子,所使法術(shù)則是通明教一派。
玄鳳走近樂銘心身旁道:“小姐,是陵山弟子和通明教的人打起來了?!?p> 樂銘心點點頭道:“先把師父靈柩抬進屋去,他們越斗越近,別讓他們沖撞了師父?!?p> 玄鳳道:“是?!背砗笏娜苏辛苏惺郑殖筮吽娜苏姓惺?,那八人來到華山雪靈柩前,在棺上綁縛了繩索便要抬進屋去,這時通明教中那女子敵不過陵山弟子,竟沖著樂銘心一行人的隊伍沖來,她以為樂銘心等人只是尋常百姓,想要從中抓一兩人往鄭星河三人身上投去阻斷攻勢。通明教中那女子心想:“女子身輕?!笔忠簧靵肀阕ハ驑枫懶?,玄鳳見她手抓向樂銘心,如電般閃出將那女子推摔出一丈來遠,他挺立在樂銘心身側(cè)對那女子道:“姑娘打錯主意了?!?p> 通明教中那男子這時也被鄭星河他們?nèi)酥谱?,鄭星河同那兩個陵山弟子從樹梢躍下,她認出樂銘心便是當日在苦津澤降服黑蛇妖的人,心中敬佩樂銘心修為,有意要與她結(jié)交,拱手道:“原來是姑娘,我們師兄妹三人追敵至此,若擾了姑娘還請恕罪。”
樂銘心記著陵山弟子往日加于風宜蘭身上的冤枉和重傷,淡淡回道:“鄭姑娘追的是什么人?”
鄭星河是祁州鄭家的二小姐,一向被人捧著敬著,入了陵山后眾人看在祁州鄭氏的面上對她也多有偏寵,除了鄭茂極和顧靈夫從沒人敢冷臉對她,這時她見樂銘心神色冷漠,對己全無敬意,心中不快,前一刻生出的結(jié)交之意頓無,也不再答樂銘心話。
鄭星河身旁的一男弟子道:“這兩人是通明教弟子,他們盜走了我們師姐抓到的一只蛇妖,我們這才追來?!?p> 樂銘心聽說“蛇妖”兩字,心道:“鄭星河曾在在苦津澤追擊烏傾和紅綃,他們說的蛇妖不會是紅綃吧?!?p> 鄭星河冷冷道:“九師弟,咱們何必和她說那么多,人已抓到,回去和二師兄他們匯合吧?!?p> 說完轉(zhuǎn)了身便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