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錢人很多,但找投資這件事并不簡單,邱天想找一個和自己對路子的人一起做這個事兒,因為她把這視為自己最想做的事業(yè)。
可的的確確之前沒有這方面的經(jīng)驗和人脈,邱天一個人也只能摸著石頭過河,踉踉蹌蹌地去接近、調(diào)查那些光鮮亮麗的投資人。
終于!有老同學(xué)推薦了一家新興的投資公司,邱天滿懷期待地去赴約。
各方相談甚歡,很快約了簽合同的時間。
邱天起早做了造型,穿了正裝,但聊合約細(xì)節(jié)時,邱天逐漸發(fā)現(xiàn)苗頭不對。
這個巨大的投資背后,是想要操控邱天,以及整個基金會的其他企業(yè)。
既然這么有錢,有勢力,為什么要投我剛剛設(shè)立的基金會呢?張嘴就給那么多錢。邱天怎么想怎么害怕,最終還是拒絕了。
她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創(chuàng)辦的企業(yè),淪為別人賺錢的傀儡。
雖然拒絕了,但,隨之而來的,是巨大、強烈的失敗感。
邱天沒有放棄,她開始更積極地籌備,更刻苦地做背調(diào),一天約三個投資人,去見他們,去聊,去談。
也開始通過各種社交軟件結(jié)識新的人,試圖拓展一些屬于自己的人脈。
可試了幾天,效果還不是很好。
社交軟件上的男人都是為了長腿黑絲,投資人,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偏偏,邱天這個基金會,前期就沒有兔子。
有的投資人約了幾次時間都爽約,有的干脆約了好幾次也不聊正事兒,難得遇上的看起來比較靠譜的,卻又看不上這個項目的發(fā)展前景。邱天心里雖然清楚,創(chuàng)辦一個事業(yè),尤其公益事業(yè),沒有那么容易,但心里難免會生出悲涼。
還有一些,表面是找項目投資,實際是利益關(guān)系的輸送和隱藏。
更有甚者,談好的合作,慢慢開始石沉大海。
邱天一個人找投資這段時間,才開始真正明白了什么叫社會,什么叫關(guān)系,什么,叫孤獨。
最難的時候,她總是無可避免地想起,自己度過的最艱難的那段時間。
沒有錢,沒有地位,你就什么都不是。
你就一直受欺負(fù)。
邱天心里打鼓的時候,就喜歡自己一個人去樓下走走,這天又走的時候,忽然想到今年的目標(biāo)還沒完成,打開備忘錄,看到年初記載的,“再去一次他的城市”。
邱天沒去。
她本來有無數(shù)個機(jī)會去的,但她選擇沒去。
有些事。這一刻不做,以后都不會做了。
有些事,這一刻不做,這輩子任何一個時刻想起,都還是想去看一看。
邱天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在陷入與自己的巨大斗爭中。關(guān)于是做一個光鮮亮麗的“圈錢人”,還是踏踏實實把自己的想法一步步落地的人。
金錢其實誘惑不了她,一直誘惑不了。只不過邱天也不想自己創(chuàng)辦的基金會因為自己的不懂變通,石沉大海。
那樣的創(chuàng)辦,沒有任何意義。
就這樣找了兩三個月,邱天終于找到一個愿意合作的人。
她因為投資人的一句話,熬了個通宵,把女性hpv感染相關(guān)課題寫出了一萬字的推介稿,做成這個項目的首次面世材料。
投資人十分滿意,合作遂展開。
項目還沒正式推進(jìn),邱天就病倒了。
她先是智齒疼了一整晚,她以為是自己偷懶兩天牙沒刷干凈,直到那種電鉆剜牙的疼痛讓她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邱天拿起電話,收拾好東西,叫車去了急診。凌晨的這里很冷,邱天很怕,但也不得不一個人坐在后座上,司機(jī)師傅晃晃悠悠的開車路線暴露出他已經(jīng)很困,在每等一個紅綠燈的時刻,都需要后車鳴笛提醒。
下車的時候,周圍黑漆漆的一片,邱天懷疑自己走錯地方。
試探著進(jìn)去,發(fā)現(xiàn)確實是牙科醫(yī)院,但大門緊閉,完全不像有人的樣子。
打了好久電話,急診說她走錯地方了。
邱天原本想著打車回家,第二天直接去項目了。忽然發(fā)現(xiàn)正確的地址離這邊很近,就又叫了一輛車,去醫(yī)院用高錳酸鉀洗了牙,開了消炎藥,然后打車回家睡覺。
牙疼稍好些,邱天又被流感侵襲。
最近大家都在惶恐流感,邱天知道自己這幾天跑醫(yī)院又跑項目有風(fēng)險,也沒想到來的這么快。
早上出去還好好的,晚上回家就已經(jīng)開始干咳,嗓子聲音也一下就變得沙啞。到了臨睡時,已經(jīng)開始發(fā)燒。
邱天強忍著難受收拾好自己,卻還是兩個小時就燒醒一次。隨之而來的,是渾身被重型車碾壓的劇痛。
邱天艱難地起來燒水,喝水,上廁所,然后再昏昏沉沉地睡去。
她感覺自己的腰像斷了一樣,被人反復(fù)掰來掰去地揉,像玩尺子一樣,不撅斷,但總是來回折。
燒的嚴(yán)重的時候,邱天就爬起來做到露臺上,打開窗戶吹著冷風(fēng)。
她很想劉先生。
以往這種時候,劉先生應(yīng)該會在。
會很悉心地照顧她。
她覺得自己溫度降了些,就躺回被窩里。
那一瞬間,她忽然想起,劉先生在的時候,只要邱天進(jìn)被窩,劉先生的胳膊,就已經(jīng)抬起在等著了。
劉先生總是背倚著窗頭,一手拿著手機(jī),一只手臂懸空,等邱天躺進(jìn)他的臂彎。
只要邱天上床,劉先生的手就已經(jīng)懸空在等著了。
這個畫面,在邱天腦海久久不能揮去。
這天,邱天夢見了劉先生。
夢見在劉先生懷里睡了好久好久,好溫暖,好舒服。
那是好幾個月,甚至近一年來,邱天第一次夢見劉先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高燒,燒迷糊了,邱天覺得那個夢異常真實。
醒來的時候,燒已經(jīng)退了。輕飄飄的身軀也恢復(fù)了正常。邱天以為自己好了,就出門給自己買了一些水果蔬菜。
還沒回到家,就已經(jīng)開始渾身無力,又燒起來了。
邱天沒來得及吃東西,又躺下開始睡。
再醒來時,伴隨的是嗓子劇痛,仿佛,有一個雙面刀片,在嗓子里上上下下的滑動。喝水、吃藥、睡覺,邱天的生活再沒有別的內(nèi)容。
除了疼。
由于嗓子劇痛,不敢咳嗽,邱天只得喘著向外嘔那些臟東西。
她覺得自己生不如死。好幾次夜晚醒來的時候,想找個人問問,為什么生病這么難受,大家都沒有人想死,大家都還拼了命地想活著。
然后她忽然想到了答案。
因為死不了。
因為它就算再難受,也只是個疾病,會恢復(fù)是早晚的事兒。
身邊的人大家都被流感侵襲了,一瞬間世界好像按下了暫停鍵,大家都在家生病。眼看著馬上就圣誕了,然后新年,然后一切都會恢復(fù)如常。
但邱天早就已經(jīng)看清,不論是新年,春天,還是必將如約而至的時疫消退,對很多人來講,都不過是大徹大悟的瞬間。人類突然性的醒悟只會發(fā)生在突然的變故里,身體抱恙、親人過世、災(zāi)難來臨。但說好的珍惜和立下的flag,時限往往不會超過一個月。
很多人借生病看清了什么是珍貴,很多人在時疫里暴露了人性惡的程度。
更多的人,躲在世界的小角落里,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像個旁觀者,繼續(xù)渾渾噩噩。
而那些原本就懂得珍惜的人,不必非要等到災(zāi)難來臨就知道悉心認(rèn)真地對待生活和愛人。對他們來說,末日是今天還是明天根本無關(guān)緊要,因為每一天,都傾覆了熱情和溫暖,都不必感嘆美好是否浪費。
只有從未好好擁抱過塵世間日子的人,才會口口聲聲,虛張聲勢地勇敢,冠冕堂皇地?zé)釔?,裝腔作勢地悔恨。
我們本來就擁有熱氣騰騰的生活。并不是某個特定的時刻,它才忽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