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眼湖的湖心島上,那道藍(lán)色幕布下有個佝僂漢子正懶洋洋的躺在竹椅上曬著太陽,不時用手掏下褲襠,漢子一臉舒爽輕聲道:“暖陽暖人心,姑娘熱被窩。嘿”
藍(lán)色幕布泛起道道漣漪,漢子詫異皺眉,他知道前些時間妖族剛剛攻城退走。心說難道是有人攢夠了戰(zhàn)功打算“告老還鄉(xiāng)”了?
至于幕布后會不會出現(xiàn)妖族,漢子從未想過,因?yàn)槟呐履亲菦]了,妖族也不可能從這里出來。
因?yàn)槿绻娴凝堧E城沒了,那么這道大門肯定會在第一時間被某個老不死的一拳轟得稀碎,別說妖族,毛都不會出來一根。
幕布后走出一男一女兩道身影,男的青衫背劍眼神明亮,只是臉色略顯蒼白。女的做婦人盤發(fā),身段妖嬈,面容精致絕美。
斜躺著的佝僂漢子目光一亮,等著一雙牛眼把二人中的一個美貌女子大量一番,口中嘖嘖有聲。
接著被那美貌女子惡狠狠瞪了一眼,俏目含煞好似能斬?cái)鄩褲h的腰。
“老范,你這老毛病要是不改,早晚得挨揍”
青衫背劍之人嘴角微翹盯著躺椅上的范二狗。
“哎喲,原來是云兄弟和初八大妹子啊?!?p> 好似才認(rèn)出兩人一般,范二狗“蹭”的一下從躺椅上彈起來,跟兩人打招呼。
看著這位滾刀肉的做派,云寧翻著白眼鄙夷道:“行啦別裝了,好歹也是曾經(jīng)跨入過大修士行列的人,總不至于熟人都記不得了吧?”
聽到云寧的話后佝僂漢子臉色微變脊背微微挺直幾分,面色嚴(yán)肅的說道:“你看過我的檔案?”
“不止你,這城里但凡有檔案的我都看過?!痹茖幩菩Ψ切Χ⒅@個有故事的佝僂男人。
“哈,那就是自己人了啊?!崩戏端查g又恢復(fù)先前的懶散模樣,先前見到云寧時的疑惑也頓時散去,一個能去案牘庫看遍所有人密檔的人,自然是只有往生臺的自己人行,而且還必須是絕對被信任的人,至少木樓上那位是點(diǎn)了頭的。
所以哪怕云寧入城才三年就出城老范也絲毫不覺得奇怪了。既然對方是往生臺的人,出城辦事再正常不過,要不然城外那么多事兒難道全都是他這個半廢之人處理的?
“拿著,這是老吳讓帶給你的?!痹茖庪S手拋過去一壺白燒。
佝僂漢子眼睛一亮,接過后瞇眼對著壺口處嗅了嗅,一臉陶醉模樣,再小小的抿一口。
“還是城里的酒喝著順口啊”咧嘴入喉,佝僂漢子長呼一口氣閉眼回味。
云寧也不打擾漢子就這么安靜的在一旁看著,許久后漢子睜開眼笑道:“謝了,沒想到我那吳兄弟還惦記著我。厚道人啊。”
“我也不耽擱兩位了,要離島的話渡口有小船,自取自用,到了對岸渡口丟那兒就行,自會有人照看?!彼涝茖幋蟾怕适菐е蝿?wù)出城的,直接告知了離島的渡船所在。
云寧這邊也不客氣,帶著初八向渡口走去。
走出數(shù)丈之后云寧腳步一頓微微凝神,耳中傳來佝僂漢子的聲音,少頃他抬手捏一個劍指往后輕輕一劃,數(shù)十丈外有塊一人抱的巨石震了震,緩緩裂開兩半,裂口處光滑如鏡。
“如此倒是俺老范多慮了啊?!笨吹竭@一幕的佝僂漢子微笑著躺回竹椅。心里想著某些即將倒霉的人,心情舒暢的漢子大大灌了一口白燒,突然又一臉肉疼的分作好幾次咽進(jìn)肚子里。
七月的涼州南部已經(jīng)進(jìn)入了雨季,老天爺說哭就哭,淅瀝瀝的小雨很快就濕潤了地面。
松針派山門就在涼州南部,細(xì)雨中萬畝松林籠罩在一層淡淡水霧中,青白相間美不勝收。
今日松針派來了一男一女兩位客人,此時正在偏殿內(nèi)悠閑喝茶。待客的是派中執(zhí)事堂長老符霧志,結(jié)丹期修為面白無須,一聲錦緞長袍秀暗金云紋。
“兩位是想要跟我派預(yù)定一百根云紋木?”這位執(zhí)事堂結(jié)丹期長老語氣淡然,目光倨傲看著兩人中的那個青衫背劍男子。
要知道松針派獨(dú)有的云紋木極其金貴,木質(zhì)堅(jiān)固異常,尋常刀兵難傷分毫,卻又不失韌性。
而且此木百年成材,極難開采,耗費(fèi)人力巨大。開采好的木材堆積在一起后還需要派中修士在每年七八兩月雷雨季節(jié)用特殊手段引雷擊之,如此三年后方能形成云紋。
可以說每一根木材都價比黃金,而眼前這個青衫背劍的年輕人竟然張口就要預(yù)定一百根,還大言不慚的說這只是前期一部分,往后還會要更多。
要知道整個松針派一年產(chǎn)出不過兩百跟云紋木,就這樣還供不應(yīng)求。先不說眼前這個看著年紀(jì)不大家伙能不能出得起價錢,就說那些拿著錢財(cái)上門求購的人都排到數(shù)年后了,怎么可能你一張嘴就把每年一半的份額都給出去了?
真是可笑至極,符霧志眼神輕蔑心底不禁冷笑連連。不過好歹是涼州有頭有臉的一派長老,多少有些城府,嘴里說話沒有太過苛責(zé)。
“沒錯,一百根云紋木,價格可以比市價高出兩成”
仿佛沒有看出對方的輕蔑神色,青衫背劍的云寧神色從容,目光平靜看著對方。
離開湖心島后云寧就帶著初八一路趕到松針派,目的就是為了云紋木。鑄劍司那邊庫存告急,不止庚金礦出了問題,而且其余材料的供給線也相繼有幾條出了問題。
所以云寧離城后最先找上的便是其中云紋木的源頭產(chǎn)地松針派。
“哦?”
一聽價格還能更高,符霧志眼底含笑,心里卻是越發(fā)覺得對方是在說笑。而且眼前這個家伙一開始就指名道姓要找自己談買賣,這就更加讓符霧志起疑。
臉上露出一絲嘲諷,就聽符霧志輕笑一聲道:“可以,不過價格高出市價五成”
說罷慢悠悠端起茶碗也不飲用,這顯然是想讓云寧知難而退,端茶送客了。
聽到符霧志有意刁難的話后,云寧面帶微笑露幾個白牙斬釘截鐵的道:“成交”
“嗯,慢走不送,挨??”原本還在幻想對方在聽到自己報(bào)出的價格后會面色大變?nèi)缓髴嵢浑x去,符霧志心頭暢快極了,心說你也配跟老夫談?wù)撨@等買賣?哪里來的滾回哪去。
這么想著符霧志不禁面露得色,掃過那名絕美女子之時眼底閃過一絲火熱,暗道:可惜了這樣的絕色。竟然跟了這么一個只會瞎吹大氣的廢材,不如轉(zhuǎn)投了老夫,保準(zhǔn)讓你夜夜高歌,豈不暢快?
內(nèi)心意淫的符霧志完全沒想到云寧會答應(yīng),并且如此干脆,等他反應(yīng)過來之時直接蒙了?
“符長老,咱們是不是現(xiàn)在就把契約簽了,我這邊可以先把定金付了。一切都按照規(guī)矩來。如何?”此時的云寧呲著一口白牙盯著眼前一臉錯愕的符霧志。
“簽什么契約,黃口小兒休要來誆騙老夫,速速下山離去。老夫念在你修行不易就不懲戒你了?!毖劭词虑橐呀?jīng)完全超出了自己預(yù)料,而且看著少年的架勢是真就要以高出市價五成的離譜價格購買云紋木,符霧志臉色隨即冷了下來。
每年一半產(chǎn)出的份額怎么可能會這么容易就給了出去,先不說他一個執(zhí)事堂的二等長老根本沒有權(quán)限。
就算是大長老來了也得先等著宗主點(diǎn)頭才行。自己不過是想要羞辱一下眼前這個年輕人。誰知事情竟然會發(fā)展成眼下這樣。騎虎難下的符霧志立即翻臉打算嚇退云寧。
“這么說來符長老是打算毀諾了?”云寧嘴角微嘲看著對方道:“談好的買賣符長老說翻臉就翻臉,都不再考慮一下?”
堂堂一派長老的符霧志哪里受得了這樣的嘲諷,平時上門談買賣的修士誰不是對他萬分客氣,恨不能給他捏肩捶背。如今一個黃口小兒也配,也敢如此對待自己?
符霧志臉色冰寒陰惻惻道:“老夫若就是要?dú)еZ,你這小畜生又能如何?憑你也配根老夫談買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哈”
這是打算徹底撕破臉皮不要了啊。云寧感嘆一聲深吸口氣笑道:“那就勞請符長老叫一個能做主的來談吧”
只聽云寧話音剛落廳中便有劍鳴聲響起,接著就是符長老凄厲的慘叫聲刺破屋頂回蕩在整個偏殿的上空越傳越遠(yuǎn)。
這樣的響動瞬間便驚動了松針派的大人物,兩息不到就有兩道身影分先后趕到廳外。
來人分別是松針派的宗主李嵩崖和執(zhí)事堂大長老。兩道人影剛一落地就就看見符霧志臉色慘白躺在地上哀嚎打滾。再看那一男一女神情鎮(zhèn)定的望著自己這邊,哪里還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就聽李嵩崖寒聲道:“兩位道友可知在我松針派傷我派中長老會是什么后果?”
“不知道啊,不如你來告訴我?”這一刻的云寧瞇眼而笑,此時的他想到了城頭看到的那一幕,想到了城道上打坐恢復(fù)的修士那一張張笑臉,想到了他親手繪制的英雄譜上那一個個再也無法回城的袍澤。
想到了還有很多沒有趁手兵器依然出城廝殺的人,背上長霜劍輕輕顫鳴,廳內(nèi)廳外劍氣叢生。
“劍修?”
李嵩崖跟大長老二人臉色大變,聲音恨不得拔高一個調(diào)門。
作為涼州人或許沒有聽說過劍修,但是作為涼州山上人,而且是一派之主的李嵩崖怎么可能不知劍修?
而且涼州本土就有劍修,只是那位在涼州的地位實(shí)在太高,小小松針派跟人家完全搭不上話。但是這不妨礙涼州山上人知道劍修的恐怖。
更別提那個讓所有涼州人都諱莫如深的地方,據(jù)說那里也有劍修,而且有很多。
經(jīng)過短暫的驚愕后,李嵩崖緩了緩語氣,一名劍修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后不可能沒有傳承。
雖然有所顧慮不過李嵩崖臉上依舊帶著怒意道:“你雖是劍修,但也不能如此欺人,今日若是沒有一個交代,我松針派誓不罷休”
這就是涼州人,生來骨子里就帶著狠勁,難怪會有“涼州沒有隔夜仇”那句老話。
“要交代?”
“沒錯”
“我跟這位符長老談好了一筆買賣,以高出市價五成的價格跟貴派訂購一百根云紋木。結(jié)果符長老卻突然反悔了。李宗主你來說誰給誰一個交代?”
聽著云寧的話,李嵩崖臉愕然,盯著廳中符長老道“霧志,他說的可是真的?”
就聽癱軟在地上的符長老目光閃爍尖聲道:“宗主您別聽這豎子胡說,且不說我沒有權(quán)限談這么大的買賣,就說咱們松針派今年兩百根云紋木的份額都已經(jīng)定出去了啊?!?p> 其實(shí)現(xiàn)在不管符霧志如何狡辯都已是徒勞,李嵩崖元嬰修為山上修行數(shù)百年,云寧說的是真是假他一聽便知。之所以有此一問不過是心里抱著那個萬一的僥幸罷了,可惜事與愿違。
只聽李嵩崖長嘆一聲道:“此事是我松針派不對在先,既然如此,道友傷人的事我可以不再追究。只是這一百根云紋木的份額他符霧志的確是做不了主的。而且實(shí)不相瞞,今天兩百根的份額確實(shí)已經(jīng)定出去了。道友若是想要的話只能明年了?!?p> 說罷李嵩崖微微側(cè)身,意思很明顯。讓云寧趕緊滾蛋。傷了人不追究已經(jīng)是他最大的讓步了,誰對誰錯到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重要了。至于符霧志,哼,李嵩崖斜了大長老一眼,后者不著痕跡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這樣???”
云寧一臉遺憾的樣子。
只是下一秒就聽云寧冷聲道:“那如果我早就跟貴派簽訂了一百根云紋木的契約了呢?今年的份額還有嗎?”
說罷就見云寧從懷中掏出一份契約丟了出去,契約緩緩飄落地面,在場的都不是凡人,一眼就能看清上面的內(nèi)容。
而且契約上的印文正散發(fā)著那股獨(dú)屬于松針派的氣息更是做不得假。
看到這份契約的瞬間李嵩崖臉色一整,因?yàn)檫@份契約是他親自簽訂的,一百根云紋木的配額只有他這個宗主才有權(quán)利分配。契約上的印文也是他親手押的。
躺在廳中的符霧志神情慌亂,仿佛想到什么似的尖叫道:“小畜生,你說謊,這份契約根本不是你的?!?p> “是啊,這份契約不是我的,因?yàn)楦F派簽訂這份契約的人是本州一個普通行商,上月被發(fā)現(xiàn)死于家中。不知李宗主是否還記得那人?”
云寧語氣冰寒,四周的劍氣越發(fā)的凝實(shí)。符霧志臉上的慌亂逐漸轉(zhuǎn)變?yōu)轶@懼。他沒有想到那個看似毫無背景,孤家寡人一般的普通行商背后竟然會站著一名劍修,并且那份他搜遍行商住處都無法找到的契約會在此時出現(xiàn)。這一刻他開始害怕了。
宗主李嵩崖臉色數(shù)變終于明白這名青衫劍修今日的目的了,只見他神色落寞的道:“那人我記得,這份契約也是我親手簽訂?!?p> 此時的李嵩崖一瞬間好似明白了許多事情,臉色復(fù)雜的看著符霧志嘆息道:“霧志,是你說那位商人因?yàn)闊o錢付款毀約逃走了,讓我把份額轉(zhuǎn)賣他人,如今你讓門派如何自處?你可清楚門派又會如何處罰你?”
恐懼道了極致的符霧志在聽到宗主的話后眼中精光一閃,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喊道:“宗主不用擔(dān)心,這小畜生翻不起風(fēng)浪來的。那一百根云紋木的買家是藏寶灘,他今日膽敢搶了藏寶灘的份額,自然會有人弄死他的。而且今日便是交貨日期,藏寶灘的人很快就到了。哈哈哈,小畜生,你就等著死吧?!?p> 李嵩崖先是震驚,再到錯愕,最后扭過頭去不再看那符霧志一眼。此時的他恨極了符霧志,他直到此時才知道那一百根云紋木的幕后買家是藏寶灘。
一邊是劍修,一邊是藏寶灘,小小一個松針派哪邊都得罪不起。這一刻李嵩崖仿佛一瞬間便蒼老了數(shù)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