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不擇路,急急而奔。山澗小道中,嬴溯瘦弱的身軀,爆發(fā)無限的潛能,一口氣逃出數(shù)十里地,卻依然難逃身后奪命的追殺。
一夜的驚懼和疲憊,心理和身體的雙重摧殘。終于,嬴溯再也跑不動了,跌落在地。劇烈的喘息,稚嫩的臉上帶著一絲倔犟和恐懼,看著手中的念珠,流下了不甘的淚水。身后催命的詩號,已然迫近。
“震主高功壽自窮,黃土怎堪葬豪雄?”
青銅巨棺緩緩落地,妖氛邪氣不斷自棺內(nèi)溢出,為這荒山夜幕更添幾分詭譎妖異。
“無謂的掙扎,只不過是增加臨死前的恐懼,該結束了?!?p> 巨棺內(nèi)冷漠的聲音非但沒有嚇住嬴溯,反而激起了少年的脾氣。爬坐在地,一臉的憤怒,厲聲質(zhì)問道:“你到底是誰?我嬴家與你何怨何仇?”
“將死之人,知道與不知道又有什么區(qū)別呢?去地獄問你先祖嬴政吧!”巨棺內(nèi)之人并不愿意多說什么,反而邪芒大盛,殺意陡增。
嬴溯見對方不愿多言,欲要殺人,當下反而沒了恐懼之心,只覺一股狠勁直沖腦門。自地上一躍而起,大吼一聲,向著巨棺沖了過去。
“邪魔妖人,藏頭縮尾之輩,想要滅我嬴家,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人是鬼,大不了與你拼了?!?p> 事發(fā)突然,青銅巨棺猝不及防之下,已被嬴溯撲個正著。與此同時,嬴溯雙手抵住棺蓋用力向上托起,顯然是想將棺蓋打開,看看棺中之人到底是何模樣。
終究是年少氣盛,不知所謂,從這里也可看出嬴溯的江湖經(jīng)驗完全沒有。如此去掀棺蓋,中門大開,棺中之人若此時出手,只需一招便可將嬴溯擊殺在棺前。
說話間,嬴溯憑借一時血勇之氣,愣是將重達千斤的棺蓋給抬起三寸有余。也就在這時,棺內(nèi)伸出一雙枯骨般的大手,同時抓住嬴溯雙手手腕,向內(nèi)棺內(nèi)拖拽。
“不知死活的小子,既然你急著送命,本候就成全你?!?p> 嬴溯被這一拽,再看到那干枯似骨的大手,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頭腦也瞬間清醒過來,松開棺蓋就要往回扯。此時,棺蓋已被那枯手頂起,嬴溯被拖拽的緊趴在巨棺前頭,雙腳已然離地,肩頭一點點的向著棺材內(nèi)伸去。
情急之下,嬴溯反手握住對方的手腕,全身弓起,雙腳蹬住巨棺,使勁的向后回拉,看那架勢是要反將對方給拽出來。
“嗯?”
嬴溯這一舉動,棺內(nèi)之人也不免發(fā)出一聲驚疑。暗道一聲:“不知死活。”
當下枯手再一用力,嬴溯凡人一個,哪里是他這千年尸王的對手,弓起的身子立時被拽的跪在了棺材的正前面。
嬴溯雙臂已經(jīng)完全被拉進了棺材內(nèi),臉部死死的貼在棺材蓋的前沿上,整個俊臉都被擠壓的變形了。他內(nèi)心知道,自己千萬不能松勁,一旦泄力,自己的頭部因為忍受不了疼痛向下縮,進了棺材,那定是必死無疑了。
生死之前有大恐懼,亦能有大爆發(fā)。嬴溯怒喝一聲,全身再次發(fā)力,跪著的雙膝登時被齊齊擠碎,劇烈的疼痛,非但沒有讓他泄氣,反而更加激發(fā)了少年的兇性。又是一聲暴吼,與此同時,其帶在左手的念珠陡然金光大亮,照的棺內(nèi)如白晝,十六顆念珠同時崩碎,撞擊在棺材四周和棺內(nèi)之人的身體之上。
強大的佛門圣氣,克制一切妖邪尸鬼。棺內(nèi)雖是一具千年老尸,也不免被這夾帶佛氣的念珠炸的疼痛怪吼。抓著嬴溯左手的枯抓為之一松。
棺外嬴溯自是不知棺內(nèi)發(fā)生的一切,感覺到自己左手一輕,心下大喜,急忙抽出,同時右臂也跟著向外用力拉扯。
棺內(nèi)老尸發(fā)覺自己松手被嬴溯脫去一臂,內(nèi)心憤怒,抓住嬴溯右手的枯抓不再留手,猛力一拉。
這時外面的嬴溯也在向外反拽,兩廂同時用力拉扯,凡胎肉體哪堪如此撕扯,整條右臂竟被齊肩扯斷。
嬴溯掉落在地,劇烈的疼痛讓他在地上來回的翻滾嘶喊,鮮血染紅了他身上的衣衫,也浸透了他身下的土地。
棺內(nèi)老尸本就被那念珠打的尸身直冒青煙,如今再受鮮血刺激,更是兇性大發(fā),棺蓋猛然向上掀開,但見金色光影一閃而出,厲聲咆哮道:“可惡小子,竟敢傷我,給吾死來?!?p> 光影轉瞬即到,枯瘦泛黑的尸抓直對著嬴溯的脖子戳去。嬴溯疼得幾欲昏死,更是無從躲閃。
危急之時,但聽嗖的一聲,遠處一道破空聲陡然響起,一道刀芒對著那就要臨身的尸抓橫切而來。
這刀芒來的突然迅猛,金甲老尸感覺到這一刀不簡單,這出刀之人更是高手,憑他這千年僵尸的修為,只怕也難以抵擋。當下不敢硬抗,果斷收手后退。金甲老尸退后,刀芒是擦著嬴溯的臉皮飛過去的,帶起的勁風刮的他雙頰生疼,更是將不遠處的站立一排的大樹攔腰斬斷,方才停止。由此可見這一刀之威,強悍如斯。
“什么人?敢阻本候報仇?”
荒山野嶺,林風襲襲。
一個背著刀劍的身影自遠處緩緩走來,在一顆樹下的陰影處停了下來,其身若隱若現(xiàn)??床磺鍋砣说拿嫒?,只能依稀看到其衣衫隨風鼓蕩,長發(fā)迎風飄擺,單就這樣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仍難掩那一身濃烈殺氣與絕代高手的氣質(zhì)。
此時嬴溯也自疼痛中緩了過來,雖然看不清黑暗中救助自己的人是誰,但是眼前這個殺了他全家,斷了他一臂的金甲老尸卻看了個清清楚楚。
只見眼前老尸穿的竟是一套價值不菲的黃金鎧甲,身高八尺有余,由于整個身體被腐化風干嚴重,早已看不清原來的面容,此時眼窩深陷,枯瘦近骨,兩顆僵尸獠牙裸露在外,還在不停的滴血。原本可能合身的鎧甲此時穿在其身上竟顯得極其的寬松,腰間懸掛一把青銅劍,同時嬴溯還看見了掛在青銅劍旁邊的腰牌,上面篆刻著‘通武’二字。
嬴溯大駭,作為嬴秦后裔,對自家歷史自是從小熟讀,通曉不已。再者整個秦朝也就那幾十年,二世而亡的命運,能被稱作通武的人,也唯有那滅了六國,功蓋千秋的父子倆之一的通武候王賁了。
“他居然是王賁?”嬴溯內(nèi)心泛起巨浪。他知道王賁是始皇愛將,然而這位赫赫有名正值壯年的一代名將,卻在陪著始皇帝東巡后,從此銷聲匿跡。翻遍史書也找不到其最終歸宿。再聯(lián)想到如今時隔千年卻化為一具僵尸來追殺他們嬴氏后裔。
“難不成...”嬴溯不敢往下去想,那不單是一個驚天歷史之秘,更是他們嬴家千年的因果報應。他不敢去想,他也不愿去承認。
這邊嬴溯正為自己的發(fā)現(xiàn)而內(nèi)心波瀾壯闊之時。另一邊,王賁戒備的看著陰影處一動不動的強者。
那人既不搭話,也無動作,嬴溯更是不敢妄動。一時間,三人竟默契的對峙起來。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山風似乎也在越吹越大。突然陰影中之人偏頭看向東南方向,嘴中發(fā)出一聲輕語:“終于來了。”
就在他話音剛落,只見東南方向一道光影在月光的下極速掠來,人還未至,其音已先到。
“道本吾身,萬法隨心;窮極宇內(nèi),浩然長存。”
詩號落下,其人也飄然落地,卻是一個穿著邋遢,形貌不羈的中年道人。那道人浦一落地,就對著陰影處的身影大笑著走了過去,嘴里還兀自不停的念叨著:“哈哈哈,總算讓我追到你了吧。快告訴我,那個一夜間滅掉六幫三寨十九派的人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那人也不回答道人的話,只是淡淡的道:“悟道真,你來的正好這里的事就交給你了?!?p> 說罷,整個人身影一閃,不見了蹤影。
“喂喂喂,你別走啊,我追了你這么多年,今天不問個清楚,我就...”悟道真見對方又要溜走,心下大急,一邊叫喊著,就要縱身離去,突然像是感覺到了什么,轉身看向王賁與嬴溯。
“嘖嘖嘖!”悟道真發(fā)出一陣輕嘖,罵道:“奶奶的,剛才只顧著那家伙了,沒注意這里居然還站著一個千年小僵尸和一個受傷的孩子??!”
王賁千年修行,生前更是為將為候,何等尊崇,如今卻被眼前這邋遢道人說成是千年小僵尸,不禁大怒。再加上悟道真氣息完全沒有方才那人霸道震撼,當即怒喝道:“大膽,爾不過一區(qū)區(qū)術士,竟敢蔑視本候,想當年徐福那老小子見到本候也得畢恭畢敬的,沒想到你這后輩晚生如此無禮”
“吆呵?”悟道真見王賁那僵尸模樣還裝著一副威風凜凜的氣勢,也是忍不住被氣笑了,罵道:“奶奶的,你一小小僵尸,雖然修得真源,聚氣再生,要是老老實實的待在哪處犄角旮旯的墓穴里好好修煉也自罷了,如今居然跑出來禍害蒼生,荼毒百姓,更敢在本真人面前自抬身價,胡言亂語,你真當本真人這三百年修為是混日子嗎?”
說罷,也不給王賁反駁的機會,欺身上前抬手便打。
王賁哪里想到這道士如此不講武德,動手之前也不打聲招呼,簡直就是不宣而戰(zhàn)。面對悟道真的一掌拍來,王賁看的真切,忙用那枯臂去擋。
誰知王賁雖然看清了悟道真一掌的去路,卻不知為何就是擋不住,被悟道真一巴掌結結實實的扇在戴著頭盔的后腦勺上。
看似輕飄一掌卻暗含道家內(nèi)勁,王賁即便有黃金鎧甲護體,僵尸之氣罩身,仍是被這一巴掌打的是向一側橫飛了出去。
黃金鎧甲叮叮作響,王賁欲要側身翻起,陡然身上一沉,只見悟道真完全不顧高人形象的騎在身上對著自己的頭就是一頓亂錘。
拳頭落在頭盔上,發(fā)出鐺鐺脆響,落在臉上,發(fā)出砰砰悶響。悟道真一邊打還一邊叫著:“讓你給我裝,讓你給本真人裝?!?p> 王賁一生為將,功蓋千秋,即便被始皇帝鴆殺,死后也是極盡殊榮,何時受過這等屈辱。
僵尸兇性爆發(fā),嗷的一聲怒吼,大喝一聲:“放肆!”整個人突然向下沉去,鉆入地底去了。
悟道真見王賁動了真怒,地遁脫身,隨即一聲輕笑道:“跟你玩的你還急眼了。既然玩不起那就唯有滅亡了?!?p> 當下,右腳在地面輕輕一跺,強橫的真氣瞬間灌注于地,四散沖擊。地面以悟道真為中心,猶如波浪般向外蕩漾奔走。所過之處接連爆炸翻騰。
就在這時,悟道真身后泥土陡然爆開,王賁身影隨之高高躍起,腰間青銅劍已然出鞘,對著悟道真當頭斬下。
“給本候去死?!眲萑绾?,裂金斷石。然悟道真,絲毫不為所動,中食二指已然豎起,牢牢夾住劍身,腳下土地寸寸崩裂,邋遢的道袍隨著勁風獵獵作響,不遠處的嬴溯看的是心神搖曳,驚詫不已。
王賁見對方僅用兩根手指便將自己勢大力沉的一劍夾住,心下大駭。知道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邋遢道士,與方才那人一樣,俱是武林頂尖高手,如此人物唯有兵主那一層次大人物方能擊殺。
悟道真借助道門玄功將王賁這全力一刀盡數(shù)泄與地面。體內(nèi)氣息如長江大河奔騰不息,夾住劍身的二指輕錯,在劍身上輕輕一彈,體內(nèi)真氣激蕩而出,凝于指間,透過劍身,直達王賁全身百骸。
浩然正氣,天然克制尸鬼邪氣,王賁在被那勁氣沖擊之下,發(fā)出一聲慘叫,全身猶如觸電,周身更是電流火花直冒,砰砰爆炸。
王賁不斷的向后退去,身上大量的黑血直往外冒,止不住的流淌。千年修行,眼看就要毀于一旦。
命危之際,王賁不敢再有所遲疑,如果這次再死那可就真的死了。不遠處的巨棺棺蓋再次打開,王賁縱身躍入其中,不做任何停留,整個棺材直接鉆入地底,一路向西北逃竄。
悟道真見王賁進棺逃跑,力喝一聲:“禍世魔物,哪里逃?!痹仄鹫?,聚氣,對著遠處還在不斷翻涌的土浪就是一掌拍出。
“大道通天!”
掌氣如風,雄渾至極,攜帶悟道真無上的道家真氣,轟然擊落。
嬴溯只看到遠處爆炸迭起,整個地面都被掀了起來,王賁的青銅巨棺都被高高的拋到了半空,發(fā)出一聲凄厲慘嚎,巨棺周圍好似被雷電包裹,不斷閃爍著電芒火花。
雖然如此,卻依然沒能將其滅殺,巨棺方一落地,就再一次潛入地下,倉皇逃竄而去。
“嗯?”悟道真見此有些意外,自己這一掌雖然沒有用全力,但滅殺這個千年僵尸還是沒問題的,如今卻沒能奏全功,頂多也就毀了王賁一點根基而已。心下不禁大疑,自言自語道:“看來那副棺材是個好東西,下回再遇到那貨,搶過來我自己用。”
就在悟道真心思百轉之時,覺得腳下有人在拉自己的褲腳,低頭一看,斷了一臂的嬴溯艱難的跪在自己面前,哭訴哀求道:“謝謝仙師救命之恩。小子如今家破人亡,無處可去,小子愿意拜您為師,還請仙師垂憐收留小子吧?”
悟道真看著嬴溯磕頭如搗蒜,斷卻一臂,又渾身是傷的狼狽模樣,心下也著實不忍。俯身蹲在嬴溯跟前,先是點了他身上的幾處穴道,為其止血療傷。又度了幾縷真氣與他,助其修復碎裂的膝蓋。
做完這一切后,才嘆息一聲道:“非是我不愿收你為徒,實是你我無師徒之緣,再者我有要事在身,帶上你著實危險和不便。”
嬴溯見此,心下不免有些捉急,他可是親眼見過眼前道人那出神入化的神通功法的,他不求都能學會,只要能學的三分真?zhèn)魉孕哦寄軋蟪鹩型?,再也不懼王賁了。一時不知所言,只是不斷磕頭哀求。
悟道真見眼前少年凄慘模樣也不禁為難起來,心里不由想起背著刀劍的那個家伙,暗咐道:“那家伙不會是故意把這事丟下讓我來管的吧?讓我?guī)涎矍斑@小子,那以后我還怎么追蹤他。奸,果然是奸!”
悟道真手捏下巴,圍著嬴溯來回踱著步子,似乎在思考什么。嬴溯知道此時眼前道人的任何一個決定都將決定他以后人生的命運,遂也不敢再出聲哀求,大氣都不敢出的盯著轉來轉去的悟道真。
悟道真心里想著那人的奸詐,暗自氣惱,正自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再一想到那人的奸詐,突然悟道真福至心靈,說到奸詐,他不禁想起自己一位至交好友來。一想到他的那位至交好友,悟道真就不自覺的嘿嘿笑了起來。
嬴溯看到一直皺眉思索的悟道真突然有些猥瑣的嘿笑起來,心下不禁有些發(fā)毛。
“嘿嘿!小子,收你為徒呢,我是不能收的。不過本真人倒是可以給你介紹一位人品高,武功好,智謀足的,高手中的高手作為師傅,你覺得怎么樣?。俊蔽虻勒嬉荒樀募樾?,似乎是有什么計謀即將得逞時的得意嘴臉。
嬴溯雖然心有遺憾,卻也不疑有他,道:“高手中的高手?比仙師還要厲害嗎?”
“那怎么...”悟道真后面的‘可能’二字險些脫口,而又改口道:“那是當然了,只要你去了說是我介紹來的,他肯定收留你?!?p> 嬴溯見悟道真說的真切,連忙磕頭感謝,只是有些犯難道:“仙師,如今小子手無縛雞之力,又斷去一臂,倘若仙師離開,那王賁再次轉回,小子豈不坐以待斃乎?”
“放心,放心。那小僵尸被我重創(chuàng)受傷,已然動了根基,沒個十年八年是好不了的。你無須擔心了?!蔽虻勒孢B連擺手,搖頭晃腦的信誓旦旦。
嬴溯知道事已至此,不可強求,只得道:“那好吧,還請仙師告知小子那位高手中的高手現(xiàn)今在何處,小子即可前往拜師?!?p> “塵緣仙山處,世外有高人?!?p> 撂下這句話,悟道真人影一閃,已經(jīng)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只留下一臉茫然的嬴溯在黑夜中急呼,叫喊:“仙師,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