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辰時,耳聽道上馬蹄聲響。抬頭看去,只見凌霜身著一襲青白衣袍,頭戴斗笠,背負(fù)包裹騎著一匹黑馬走近。
蘇劍云問道:“好了?”凌霜道:“嗯。我與洛少爺說明了離職一事。你的話...”說到此處忍不住一笑,道:“老爺那里倒沒什么,你給洛少爺畫的是什么?。俊?p> 蘇劍云臉上一紅,道:“沒辦法,我又不會寫字?!闭酒饋淼溃骸敖酉聛碜骱未蛩??往哪兒去?”
凌霜道:“先繼續(xù)向南至汝陽,再繼而向南至南陽...”說到此處見蘇劍云神色有異,想起他曾在南陽受騙,忙改口道:“還是去鄧州吧,到了鄧州,再去襄陽,后來再去宜城,過荊門,等到了荊州棄馬乘船沿長江南下一直到洞庭湖上岸至常德,再南下經(jīng)懷化到綏寧,到了那里些許就有我們的人了。”
蘇劍云一愣,道:“這么遠(yuǎn)?喚天敗老巢在綏寧?”
凌霜道:“不,在桂林。有情報說,連同三江、龍勝、興安、靈川都已屬他的勢力范圍。”
蘇劍云苦笑道:“這么一去,得何年何月才能趕到啊。”
凌霜問道:“那咱們即刻便走嗎?還是再休息一會兒?”
蘇劍云道:“也罷?!苯忾_馬繩翻身上馬道:“這般便好,煩請帶路?!绷杷溃骸昂?,這兩匹馬都是良駒,若是行的快了,約莫今晚便可到汝陽?!闭f著手中韁繩一松,跟著一甩,那黑馬明白主人意思,長嘶一聲,放開四蹄向南奔去。蘇劍云也是韁繩一甩道:“駕!”那黑馬立時撒開腳步,緊緊跟在同伴身后。
之后二人便依言南行,行過十余日后到了荊州,沿長江下至常德,又再購馬匹繼續(xù)向南,算來離開洛府三十一日時到了懷化,投了家客棧。
二人將馬匹牽至馬棚,走進(jìn)客店,凌霜道:“勞駕,兩間客房?!闭乒裾皖^記賬,聞言抬眼看了看,見二人衣著平凡,不過是兩個江湖浪人,也不上心,繼續(xù)低頭敲著算盤道:“剩一間了?!?p> 凌霜道:“嗯...那掌柜的,這懷化城中還有其他客棧嗎?”
掌柜仍是敲著算盤道:“兩位是外地的吧?近幾日懷化城里往來人多,城里客棧天天住滿,到了這個時辰,估計(jì)全城也就剩我們這一間了。您二位不是兩口子吧?”
凌霜搖頭道:“不,不是。”
掌柜道:“那好說,您呢,就在我這店里住著。那位爺呢,就去‘香玉院’里湊合一晚得了?!?p> 凌霜問道:“‘香玉院’是?”
掌柜道:“煙花水粉之地?!?p> 凌霜臉上一紅,嗔道:“呸,不害臊。”
掌柜笑道:“又不是兩口子,有什么所謂?不然您二位在咱這小店里可擠不下?!?p> 凌霜面露難色,看向蘇劍云。蘇劍云心里一緊:“看我干嘛?”略作猶豫,問道:“那什么院中有客房嗎?”
掌柜殺好了賬,笑道:“有的,兩錢銀子一晚上。不過人家那兒最便宜的姑娘也就五錢銀子,您何必呢?”
蘇劍云心里盤算著:“兩錢銀子就是兩百個銅板,貴了些,不過比睡大街上劃算?!毕蛄杷溃骸拔胰ラ_間客房就行,你在此處好好休息,明兒一早我來尋你。”不及凌霜說話,雙腳一跨出了門去。
蘇劍云離了那家客棧,又接連問了幾家客棧皆是滿客。不過他仍不死心,尋??蜅V虚_間下等房也就一錢銀子,實(shí)在不行就在城里找個地方擠一晚上也行。逛了半天,全城的客棧竟是都住滿了人。蘇劍云繞了半天,眼見天色已晚,只好問明路道,一路尋到香玉院去。
只見那樓閣三四層高,建的十分氣派,張燈結(jié)彩,燈火通明,院中人來人往。門前、樓上皆是來回招呼的客妓,樓中淫聲穢語不絕于耳。
蘇劍云心想:“這院子建的好氣派?!钡粗鴺窃褐衼韥硗募伺慰?,心中不禁反感:“在這吵鬧地方租客房,也不知晚上睡不睡得著?!睂涾S塞進(jìn)自己包裹里的一個令牌取出,拿在手里。
一客妓見蘇劍云走近,忙迎上去笑道:“喲,這位爺面生啊,頭一次來吧?”說著雙手便向蘇劍云身上摸去。
蘇劍云取出令牌后,正忙著束好包裹,見那客妓雙手就要摸上自己胸脯,一個激靈,“啪”的抓住那客妓手腕,微微一愣,學(xué)著憶鳶之前教自己的話低聲道:“錦衣辦事,帶我去見老鴇,動靜小些?!闭f著取出那塊令牌,“錦衣親軍”四個大字赫然在目。只是他一手抓著客妓,一手亮著令牌,沒束緊的包裹嘩啦一聲散開,里面東西掉落一地。
那客妓見是錦衣衛(wèi),早已嚇得魂飛魄散,結(jié)結(jié)巴巴的道:“哎...哎!里...里面請!”
蘇劍云故作鎮(zhèn)定的把東西一一撿起,收拾好包裹,跟著客妓進(jìn)了香玉院。院中別有一番天地,三層樣樓,花紅酒綠,淫聲穢語,男歡女樂,倒也熱鬧非凡。
客妓喊道:“媽,媽媽,有客來了!”那老鴇四十來歲,迎上前來問道:“喲,這位爺,咋的了?”蘇劍云松開客妓的手,那客妓慌忙躲在老鴇身后。蘇劍云道:“鴇母,借一步說話?!蹦抢哮d道:“您這是?”蘇劍云道:“來?!?p> 老鴇將信將疑,跟著蘇劍云走至一旁。蘇劍云取出令牌低聲道:“公事在身,煩請鴇母,為在下找一間客房暫住一晚。在下只住一晚便走,絕不給貴院添絲毫麻煩?!毕肓艘幌拢K究還是沒把那二錢銀子掏出來,他想若是現(xiàn)在掏出銀子,搞得就像自己提前就已經(jīng)知道這里的價錢,反而不像是一個途徑此處的人了。
那老鴇昔年也是個風(fēng)流之人,見蘇劍云手拿著錦衣親軍的令牌,滿臉嚴(yán)謹(jǐn),說話行事無不老練??善成系陌档乃伤煽蹇宓?,打了好幾個花結(jié)。話語之中又透露著幾分老實(shí)可愛,不禁好笑:“這位錦衣衛(wèi)大人倒也有幾分可愛,老實(shí)巴交的,倒不如...”笑道:“那倒也不必,蓮兒,竹溪今晚沒客吧?”
那客妓一愣,道:“媽媽,這,這,還沒給錢呢,再說,人家竹溪姑娘也...”老鴇道:“這有什么,去,你不必操心。大人,請吧?!闭f著一邊笑著將蘇劍云引至二樓一間雅房門前,輕輕扣門道:“竹溪,有位錦衣衛(wèi)大人不妨接見一下。”頓了一下,笑道:“我挑的?!?p> 過了半晌,房內(nèi)一女聲輕言道:“進(jìn)來吧?!?p> 老鴇一笑,轉(zhuǎn)過身來向滿臉愕然的蘇劍云道:“進(jìn)吧大人,這可是咱香玉院的頭牌,有福了您嘞?!?p> 蘇劍云急道:“不,不是,我只說要一間客房,又,又不是...”老鴇道:“哎喲,這什么地方您又不是不知道,哪兒有什么客房?要都是客房,那我這生意還做不做了?沒給您安排個柴房都不錯了,走吧走吧。”說著雙手一推,把蘇劍云推到雅房門口,呵呵笑著走下樓去。
蘇劍云滿臉尷尬,站在雅房門前進(jìn)退兩難,躊躇之際聽雅房內(nèi)那女聲又道:“進(jìn)來吧?!碧K劍云把心一橫,低聲道:“冒犯?!蓖崎T進(jìn)去。
那雅房約莫有一兩間客房大小,東設(shè)一床,床上掛著粉紅簾帳。西設(shè)一茶幾,幾后設(shè)一塌,塌上有一小桌,另有一火盆。
一女子端坐于床,燭光似霞,映在那女子臉上。那女子衣著淡雅,白晝端相,肌映燭霞,眼波流轉(zhuǎn),廿歲上下,便似自畫壁中走出來的一樣。
竹溪端詳著蘇劍云的面貌,道:“請坐吧?!碧K劍云結(jié)結(jié)巴巴的道:“好...好?!苯忾_劍繩,將長劍放在茶幾上,規(guī)規(guī)矩矩的坐在塌上。
竹溪見狀笑道:“倒也不必如此拘謹(jǐn)。”蘇劍云道:“沒...沒事。”
夜深窗寒,燭光閃爍,火盆中時不時傳出一兩聲“噼啪”聲響,每響一聲,點(diǎn)點(diǎn)火星便趁勢上升幾寸,接著悄悄的隱沒在夤夜里。
竹溪見蘇劍云規(guī)規(guī)矩矩的在塌上坐了半天,頭卻是越來越低,顯然是困極。拍了拍自己身旁道:“到床上來睡吧?!碧K劍云猛的驚醒,忙道:“不用?!闭f著又往塌里挪了挪,他這一月以來日夜奔波,幾乎是目不交睫,身子已是極困極乏,卻又不敢有絲毫越禮之行。心中不禁懊悔:“早知這樣,還不如睡在大街上算了。冷是冷點(diǎn),倒也比在這受罪強(qiáng)?!钡溃骸肮媚镒孕行菹⒈愫茫槐亓粜?,在下只在此住一晚便走。”和衣臥在塌上,身子蜷成一團(tuán)。
竹溪笑道:“到了這地方,給了錢還不上床的,只怕就公子一人了。”說著站起身來,緩步走到塌前,與蘇劍云隔著一張小桌坐下。
竹溪問道:“大人貴庚?”蘇劍云閉目不語。
竹溪笑道:“若是未眠,也不必裝了。”蘇劍云無奈道:“二十有四,快二十五?!?p> 竹溪又道:“那大人可曾婚娶?”蘇劍云道:“沒有,你問這個干嘛?”
竹溪左手支頤,笑道:“沒什么,只是覺得我挺幸運(yùn)的。”
蘇劍云不愿去想她話中的“幸運(yùn)”是何含義,仍是閉著雙目,只盼能早點(diǎn)睡著。
竹溪卻仍是東一句西一句的在聊著:“大人是什么職位?是小旗呢?還是總旗?”
“......”
竹溪見他不語,便又道:“聽說皇上近日頗有雅興,要在明年中秋游湖賞月,還命人著手造艘新的寶船,是么?”
蘇劍云道:“不清楚。”
“還有人說,魏公公近日在京城大興詔獄,好多人都被抓了進(jìn)去?!?p> “不曉得?!?p> “還有的說,近日有人要在江南一帶民變...”
蘇劍云無可奈何的坐起身子,睜著朦朧的雙眼嘆道:“你不用睡覺的嗎?”
竹溪細(xì)細(xì)的看著他,柔聲道:“沒什么,只是今晚...”
蘇劍云猛的抬頭,一個閃身撲了過去。
竹溪一驚,以為他忽起歹念,連忙向后避去,哪知剛剛坐直身子便被蘇劍云攔腰抱住,不禁驚呼道:“你...”
蘇劍云抱住竹溪腰身,向右一翻,二人自塌上滾落于地,又兩個翻滾將竹溪壓在身下,右足連環(huán)將茶幾踢到擋在身前,幾上酒壺水果灑落一地。
醉霜竹
即將進(jìn)入打戲字?jǐn)?shù)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