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云海無極

第一百三十三章 淥波白羽

云海無極 周伽童 3142 2025-02-02 22:02:32

  在此之后的悠悠數(shù)日里,云漠光連蕭泊舟的影子都沒有看到。這片往昔熱鬧的私有牧場,就剩下幾位溫婉的女人和稚嫩的孩童,靜守著歲月的寧靜。

  能同自己聊天的,唯有會說漢語的蘇沫嬸嬸。

  蘇沫嬸嬸對她講,蕭泊舟帶著葛利丹等一眾勇士外出辦事,辦成了自然會回來。

  卻未提及是什么事,云漠光便沒追問。

  自此,她的生活變得無比規(guī)律,兩點一線,早晚兩餐。朝陽還未升起時,便裹得嚴嚴實實駕馬外出。夕陽落幕后,又會背著一籮筐沉甸甸的藥草歸來。晚上,點上那盞昏黃的羊油燈,對著用藥札記,細細推演所中之毒的成分。

  蘇沫嬸嬸見每日云漠光拖著孱弱的身體執(zhí)意奔波,心中滿是欽佩和憐惜,在送飯時總忘不了關(guān)懷倍至。

  “可有進展?餓不餓?”

  每次云漠光都笑著回答,掩藏起內(nèi)心的失落。

  “今日黃昏看到了實在美的景致,即便找到的藥草不對證,可是我很高興又排除了錯誤的線索。您做的馕餅又香又能填飽肚子,我當然不會餓啦?!?p>  “別灰心,事在人為,總有一天會有答案的?!碧K沫嬸嬸不忘用溫暖的話語為她加油打氣,“你每日早出晚歸,最遠走到哪里了?”

  她凝神細思,雙眸驟然亮起,仿佛美景再度躍然眼前,“是一處寧靜的湖泊,金黃色的蘆葦叢環(huán)繞著那片湛藍的淺湖,湖面上游弋著數(shù)對潔白無瑕的天鵝,美極了。”

  “那是情人湖?!碧K沫嬸嬸微笑著說,眼神中流露出繾綣的光澤。

  云漠光猜蘇沫嬸嬸想起了葛利丹叔叔,“情人湖?”

  蘇沫嬸嬸點頭解釋道:“入冬前,無數(shù)候鳥南飛都會途徑那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些優(yōu)雅美麗的天鵝,它們一生忠貞不渝,始終相伴相守,代表著人們對愛情的所有想象。因此,我們的祖先便將那湖命名為情人湖。只是眼下即將入冬,很快就要看不到它們的身影了?!?p>  云漠光感到些許遺憾,“我路過時,還有零星的天鵝滯留在湖邊,似乎不愿離去呢?!?p>  蘇沫嬸嬸嘆了口氣,“那……多半是力竭不支了。此時不南飛,余下的天鵝根本捱不過嚴寒的冬日。一生只愛一次,成全了他們的美名,也害了它們的性命?!?p>  云漠光黯然神傷,默默吟誦一生只愛一次這六個字,這六個字無意間觸動了心底的那根弦……

  -----------------

  次日,云漠光破曉即起,迎著凜冽的北風,策馬疾馳,直抵情人湖畔。

  湖畔之濱,金黃的蘆葦依舊搖曳,猶似熠熠生輝之麥浪。環(huán)顧四周,廣闊湖面已不見天鵝倩影,想來它們已盡數(shù)南遷。云漠光不禁顛了顛背上的藥草筐,內(nèi)心掩藏不住的輕松和喜悅,幸好、幸好呀。

  可就在她轉(zhuǎn)身離開之際,眼尾的余光瞥見一抹白色身影。她驟然停下腳步,撥開左前方的在蘆葦叢,只見一對天鵝相互依偎,閉目而眠,昔日悉心打理的羽毛,已干枯凌亂,已死去多日了。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良久未動,目光緊緊鎖著這對共赴黃泉的天鵝,感受著內(nèi)心被撕裂的疼痛。

  舉目而望,四周景致皆染冷色,猶如潺潺寒流。不知還有多少生靈,消亡在不知名的角落。

  淚水開始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終是忍不住溢了出來,順著臉頰緩緩滑落,滴落在腳下的泥土中,無聲地消逝。

  “小楓?!鄙砗缶従忢懫鹛K沫嬸嬸的聲音。

  沉浸在悲傷中的云漠光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她迅速抬起手,用衣袖將臉上的淚擦干,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無恙,“蘇沫嬸嬸,您怎么來了?”

  蘇沫嬸嬸沒有貿(mào)然向前,反而給了云漠光調(diào)整的時間,“我擔心你,擔心你觸景生情?!?p>  云漠光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我……我沒事,您不用擔心。”

  蘇沫嬸嬸緩緩上前,用手撫摸著云漠光的背心,“這里每年都會重復上一年的離別,久而久之,我們都習慣了?!?p>  “我真的沒事,我尊重生命,也尊重自然?!痹颇廨p輕點頭,咧嘴笑了笑。

  蘇沫嬸嬸心疼地看了她一眼,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我陪你坐會吧?!?p>  云漠光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安心地靠在蘇沫嬸嬸堅實的肩膀上,一股熟悉而親切的氣息傳來。這股氣息,帶著同為女性、長輩、甚至母親一般的溫暖,讓自己波動的心緒安靜下來。

  “等明年春天萬物復蘇,”蘇沫嬸嬸輕聲細語,“這里便又是生機盎然的模樣了。在世上任何一個角落,死亡和新生都交織并存?!?p>  云漠光靜靜地聆聽著蘇沫嬸嬸的話語,心中的哀傷如同被春風拂過,漸漸被撫平。她明白,生命本就是一場無盡的輪回,有離別時的痛徹心扉,也有重逢時的喜極而泣;有哀傷時的淚流滿面,也有希望時的熠熠生輝。

  她抬起頭,望向遠處那被風吹散的白云,心中涌起一種撥云見日的奇妙之感。那朵朵白云,仿佛是生命的象征,它們在空中飄散、重聚,不斷地變幻著形態(tài),卻永遠保持著生命的活力與魅力。

  “也許死亡,”她輕聲呢喃,“只是生命另一種形式的延續(xù)罷了。

  遙望遠處白云翻卷,蘇沫嬸嬸的思緒同樣飄的很遠,她喃喃自語道:“二十一歲的時候,我的第一任丈夫戰(zhàn)死在沙場。那時總以為天塌下來了。后來我自學醫(yī)術(shù),隨軍當作伙夫、軍醫(yī),在三十二歲時,遇到傻里傻氣卻憨厚仁義的葛利丹,現(xiàn)在不照樣有滋有味的活著?傷痛是會自愈的。”

  “人這一生啊,最難之處莫過于同自己獨處??僧斈闩c自我心靈相通時,天地萬物都在同你說話,你絕不會感到孤獨?!?p>  -----------------

  當夜,云漠光又陷入了夢境,再度回到了分秒必爭的時刻,昔日情景緩緩重現(xiàn)。

  “檀樅,你中毒了!”云漠光焦急的喊道。

  “是我太過疏忽,你幫我把暗器挑出來?!?p>  暗器深深地嵌入他的體內(nèi),與先前一般無二。木質(zhì)暗器早因時間的拖延變得松軟,與血肉融為一體。

  云漠光凝視著薛檀樅那張令她無比懷念的臉龐,淚水如斷線的珠子般滾落,滿是無助,“我……這么久了,我還沒有想出來解毒的辦法……”

  “別急,你一定可以想出來。”薛檀樅的眼神異常堅定。

  “你忍著點。

  云漠光咬了咬牙,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她毅然拔出腿部的匕首,用匕首劃開薛檀樅背上的血肉,擴大部分創(chuàng)面,將暗器一并剜了出來。

  薛檀樅的額頭沁出一層又一層的密汗,疼痛使他緊咬著牙關(guān),臉色蒼白如紙。盡管身體的沉重感在不停地提醒他,再多的掙扎已于事無補,但當他看到云漠光臉上那片刻的欣喜時,嘴角還是忍不住微微彎起,仿佛所有的痛苦都在這一刻得到了緩解。

  云漠光并不知曉此時已回天乏術(shù),手上的動作更加利落,將干凈的裙?撕成長條,準備包扎傷口。

  然而,當她靠近傷口時,一股奇異的味道突然觸及到某些深埋的記憶,手指不禁一顫。

  她皺起眉頭,輕聲說道:“這股味道……很是熟悉……”

  “是什么?”薛檀樅似乎在引導她探索出答案。

  云漠光湊近傷口,仔細地聞了又聞。

  “慢慢來?!?p>  腦海中開始閃現(xiàn)每一本讀過的醫(yī)書中的文字,每一次整理藥材時的情景,心跳越來越加速,“是……是幻蝗草?沒錯,這就是幻蝗草的味道,我曾經(jīng)在石師父的那里親眼見過?;没炔萆L在極干旱的沙漠中,產(chǎn)量極為稀少,而它的草籽,正是解藥!為何我先前沒有察覺?”

  薛檀樅蒼白的嘴唇勾起一抹微笑,神態(tài)滿是毫不在意之色,“幻蝗草產(chǎn)量極低,即便長出來,也會隨時淹沒在沙海中,更別提結(jié)出草籽了。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毒藥是出自我父親之手,也稱得上是因果報應(yīng)?!?p>  “不,就算是把沙漠翻個遍,我也要給你找出來!”

  情急之下,云漠光雙腿一蹬,猛然坐起,雙眼倏地睜開,才恍然驚覺,剛才的一切不過又是一場虛無縹緲的夢而已。

  失而復得、復得又失的感覺讓她心悸不已,忍不住大口喘息不停。環(huán)顧四周,氈帳內(nèi)的空氣似乎變得異常沉悶,讓她感到難以名狀的壓抑和窒息。

  暮色如墨,夜風裹著草葉碎響掠過耳際。

  沖出氈帳的剎那,冷月清輝劈面澆下。

  她不想用眼淚來宣泄自己內(nèi)心的痛苦和無能為力的憤怒,唯有將眼睛睜的大大的,哪怕眼尾無比赤紅。

  銀河正似千斛碎玉瓊珠傾瀉而下,倒進她琉璃般的瞳孔里。

  “做噩夢了?”

  白貂氅衣挾著體溫覆上肩頭,柔軟的毛發(fā)掃過頸側(cè)泛起細微癢意。

  蕭泊舟單膝點地,白色薄衣掃開半圈草甸,指腹拭過她眼尾的動作比擦拭劍鋒時還要輕緩三分。

  月光漫過他眉骨,將素日凌厲的輪廓浸得溫潤如玉,星河在他深邃的眼眸里碎成粼粼波光。

  “你回來了?”云漠光這雙帶有淚痕的雙眼,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

  “趕巧了?!笔挷粗垲D了一下,聲音很輕很柔,全然不似平時狂妄高調(diào)的模樣,“你想看星星,我就陪你坐會吧。”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