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房間

　　鑲嵌著金箔的宏偉木門打開，呈現(xiàn)在羅威眼前的是一片熱鬧繁華的場面。

　　貫穿了整個巨大餐廳的長桌邊，坐滿了衣裝華麗的女孩，她們似乎還沉浸在某種愉快的體驗(yàn)之中，面帶微笑地互相攀談，熱情分享著自己的體會。

　　雖然長桌上已經(jīng)擺滿了豐盛的美食和精致的餐具，但她們都視若無睹，宛如一群剛剛玩耍歸來的孩子。

　　羅威的出現(xiàn)，讓餐廳里氣氛短暫地一滯。

　　但坐在不遠(yuǎn)處的伊薇特立刻舉起手揮動：“奧斯汀先生，請坐在這邊！”

　　羅威尋聲看去，才發(fā)現(xiàn)伊薇特旁邊的座位是空的。

　　但他這會兒沒什么心情應(yīng)付這群人。

　　下午睡著的時候，迷迷糊糊地做了個不太好的夢，醒過來又發(fā)現(xiàn)自己被隨隨便便打發(fā)了……

　　他已經(jīng)不太想給這群貴族小姐們面子了。

　　“不好意思，下午睡得太久，我這會兒‘身體不是很舒服’。各位小姐玩得開心，我這就先告辭了?！?p>　　“身體不是很舒服”這幾個字，被他用略帶嘲諷的語氣說出來。但顯然，一些單純的小姐并沒聽出來，還在低低地笑著。

　　羅威視線掃了一圈眾人，視線在餐桌上首的艾麗莎·弗森身上停留了兩秒，便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餐廳里原本舒展輕松的氣氛，就像是一團(tuán)被揉皺了的紙，充滿僵硬與尷尬。

　　……

　　羅威離開餐廳時，隱隱聽到里面?zhèn)鱽硪赁碧氐倪池?zé)聲，但他并沒有理會這些。

　　他原本以為，這群貴族接受過良好的禮儀教育，至少應(yīng)該會對任何人都能表現(xiàn)出基本的尊重。

　　但是現(xiàn)在他意識到，禮儀和尊重也是講階級的。

　　他沿著長廊向別墅大門口走去，心里想著，自己這么晚才出來，沃倫特估計(jì)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這家伙中午還在提醒自己，這里面住著的是大人物，要注重儀態(tài)……現(xiàn)在看來，印象分這種東西估計(jì)早就全毀了。

　　“回頭再找找別的客戶群體吧，我現(xiàn)在也開始討厭這些貴族……嗯？”

　　走廊即將到達(dá)盡頭的時候，羅威的心里沒來由地突突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看向一個方向——那里有一扇門，似乎有某種讓他不太舒服的感覺，正不斷地從這扇門后滲透出來。

　　跟在他身后的傭人見他停下，不由開口問道：“您還有什么需要嗎？”

　　“……”

　　羅威感覺到，胸口或者說身體的深處，有某種奇怪的吸引力，像是磁石一般，想要將他拉向這扇門——或者說，門后的某種東西。

　　一種奇異的感覺涌遍了全身。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感受到了某種存在，只覺得渾身各處都傳來了粘稠、濕重的感覺。他的身體正因?yàn)檫@種感觸而不停地顫抖。

　　羅威甚至分辨不清這到底是恐懼還是興奮。

　　“這里……”

　　羅威頓了頓，重新開口問道：“這個房間，是用來做什么的？”

　　“這里是臨時儲物間，先生?！迸畟蛘Z氣平靜地解釋道。

　　“里面沒人？”

　　“沒有，先生。”女傭如實(shí)回答，“這個房間被小姐專門清理出來，用來存放她朋友們帶來的各種物件。”

　　羅威有些疑惑地皺眉：“那我能進(jìn)去看看嗎？”

　　“可以，但您最好只是觀賞。”

　　聽女傭這樣說，羅威向前走了兩步，來到這扇門前。

　　隨著距離拉近，他越發(fā)明確地感受到，確實(shí)有一股力量在拉著他，想要他進(jìn)入房間里。

　　羅威抬手想要觸摸門把手。

　　他的心臟卻在觸碰的前一刻猛烈跳動，強(qiáng)烈的警示信號襲上心頭。

　　？！

　　羅威下意識停住。

　　而下一刻，面前的房間門仿佛被什么東西重重捶在上面，從里面?zhèn)鱽砹嗣土业淖矒袈曧憽?p>　　咚，咚，咚！

　　震感強(qiáng)烈到羅威腳下的地毯都在震顫，房間門板更是劇烈地晃動。

　　咚，咚！

　　羅威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然而，在連續(xù)五下重?fù)糁?，一切聲音戛然而止?p>　　走廊門前安安靜靜，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

　　“先生，您怎么了？”身旁傳來女傭疑惑的聲音。

　　羅威轉(zhuǎn)頭看向女傭，這位面容和善的女性，正略帶困惑地看著自己。

　　“你沒聽到嗎？”

　　“聽到什么？”

　　“這個門，它剛剛……”

　　咚，咚，咚！

　　強(qiáng)烈到讓耳膜傳來痛感的巨大聲音，猛然再次響起。

　　咚，咚，咚，咚！

　　沉重的敲擊聲里，還能聽到清脆的骨頭碎裂一般的聲音。

　　“對對，就是這個聲音！”羅威指著門立刻說道。

　　但他看到的，是女傭平靜且困惑的神色。

　　“……你真的沒聽到？”

　　走廊里燈火通明，這位女傭看起來也非常正常。

　　“先生，我可以向您保證，我并沒有聽到您描述的聲音?！迸畟蚝蜕频匦α诵?，輕微行了個禮。

　　羅威開始嚴(yán)重懷疑，自己是不是感官出了什么問題？

　　還是說，自己正處在某種非正常的狀態(tài)下，看到或者聽到了普通人無法感受到的東西？

　　他余光無意識地掃過地面，卻猛然發(fā)現(xiàn)，房間門縫下滲出了濃稠的暗紅色液體，以及一些分辨不清成分的細(xì)小碎塊。

　　液體已經(jīng)滲進(jìn)了腳下的地毯，暈紅了一片半圓形的區(qū)域。

　　咚，咚！

　　咚，咚，咚！

　　撞擊聲再次驀然響起。這種近乎瘋狂的強(qiáng)度與撞擊頻率，還有地面上越滲越多的液體，讓他呼吸都滯澀起來。

　　“你……”

　　羅威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麻煩你去找弗森小姐問清楚，這個房間里，到底存放了什么東西。”

　　他又強(qiáng)化了語氣補(bǔ)充道：“現(xiàn)在就去，我在這里等你！”

　　或許是感覺到羅威確實(shí)有些異常，女傭點(diǎn)點(diǎn)頭，便小跑著前往餐廳的方向。

　　羅威目送她進(jìn)入餐廳后，站到這扇門的正前方，手微微顫抖。

　　他再次深呼吸，繃緊神經(jīng)等待著。

　　咚！

　　當(dāng)劇烈的撞擊聲再次響起的時候，羅威猛地從地上彈起，一腳踹開了房間的門。

　　“喝！——”

　　厚重的木門應(yīng)聲打開，狠狠地撞在側(cè)面墻體上，發(fā)出了巨大的噪音。

　　然而視線里什么異常都沒有。

　　仿佛是晃眼之間，眼前的異象已經(jīng)完全褪去。

　　地面上的液體、碎塊，暈染到地毯上的痕跡，統(tǒng)統(tǒng)消失了。

　　而面前，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二十平米左右的矩形房間。

　　房間里沒有亮燈，但借著走廊里的光可以看到，房間的周圍，靠墻擺滿了木架，木架上還擺放著各種各樣的物件。

　　一眼看過去，就是標(biāo)準(zhǔn)的物品陳列室。

　　但是，雖然沒有異常，房間中央擺放在空地上的一樣?xùn)|西，還是瞬間抓住了羅威的視線。

　　一面近兩米高的工藝品落地鏡。

　　銀色的長鏡，擁有著光潔剔透的鏡體。

　　這顯然是采用了近代的“錫汞鍍”法制作的玻璃鏡。

　　而上面的雕花卻又頗有復(fù)古的感覺。鏡架自兩側(cè)中點(diǎn)位置支撐起鏡體，支點(diǎn)是軸承。

　　顯然，這是一面貴族家庭常見的雙面落地鏡。

　　但，問題在于：

　　羅威猛然記起，自己在剛剛的夢中見到的那面鏡子，和眼前擺著的幾乎完全一致。

　　“噩夢成真嗎……”羅威懷疑地摸了摸下巴，“但好像也不是噩夢，我只聽到了一些很微弱的呢喃聲……”

　　羅威鬼使神差地邁開步子，走進(jìn)了昏暗的屋中。

　　他站在這面鏡子前，借著走廊的燈光仔細(xì)打量。

　　似乎……并沒有什么異常。

　　難道剛剛真的只是自己失智，看到了幻覺？

　　他伸出手，輕輕摩挲著落地鏡邊框上凹凸不平的紋路。

　　近距離觀察才注意到，這些紋路上雕刻的，是許多衣衫半褪、肌膚裸露的女性身體。她們雙手做出祈禱的姿態(tài)，身體卻交織在一起，甚至有些詭異地扭曲著。

　　這是什么奇怪的裝飾？羅威皺起眉頭。

　　鏡中的自己跟著皺起了眉。

　　而且……

　　“雖然這個時候冒出這種想法不太好，但是……”

　　羅威自言自語道：“好像很多恐怖片里，鏡子都是見到異象的開始啊……”

　　他隨即自嘲地笑了兩聲：“感覺我給自己豎了個超級flag?！?p>　　他話音剛落，就聽到一聲清晰的“滴答”聲。

　　從手掌接觸的地方開始，整個鏡面上泛起了一陣波紋。

　　羅威心里咯噔一下，猛然收回自己的手。

　　然而已經(jīng)晚了，異象并未隨之停止。

　　他立刻發(fā)現(xiàn)，鏡中原本應(yīng)該是倒影的“自己”，并沒有跟隨自己的動作而變幻。

　　波紋不斷蕩漾開來，原本潔凈無瑕的鏡面，竟然逐漸泛出鮮紅的顏色。

　　羅威清晰地看到，鏡中的自己仿佛是被大水沖毀的松散泥塑，毛發(fā)、皮膚如同受到高溫的金屬般液化，從身上剝落下來，露出紅白交雜的骨頭。

　　血肉之軀在迅速腐化。

　　鏡中的景象很快變得血肉模糊——這些如血泥般剝落下來的部分，隨著波紋溶成了濃稠的紅色液體，從落地鏡中猛地翻涌而出，直直撲向羅威身上！

　　“woc……”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便被巨大的力道推倒在地。

　　與此同時，背后的大門傳來了沉悶的“嘭”的一聲，轟然關(guān)閉。

　　羅威的視線立刻陷入黑暗，混亂之中，有一只怪力的手，從背后扯住了自己的衣服，猛地向下一拽！

　　溺水的窒息感，伴隨著強(qiáng)烈的腥臭味，立刻填滿羅威的口鼻。

　　他甚至來不及掙扎，就在怪力的牽引之下，向某種無盡的深淵墜去。

　　恍惚之中，某種語調(diào)奇特的呢喃再次從耳邊響起：

　　“將血與肉剔除并分食

　　將光潔的靈魂剝離并獻(xiàn)祭

　　偉大的生命主宰，歡愉之神

　　您的忠仆正為您獻(xiàn)祭

　　迷失在世間的羔羊是您豐美的晚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