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抽水機就是龍王

　　一臺翻耕播種機的工作效率，至少相當于300名的莊工。

　　十臺的效率，就超過三千名的莊工。

　　故而只用兩天不到的時間，便完成了3000多畝水田的翻耕播種工作，隨后翻耕機車隊，馬不停蹄的趕往了下一個的莊園，繼續(xù)它們的震驚之旅。

　　而跟翻耕機一同在田里工作的這兩天不到的時間。

　　張谷豐的震驚逐漸轉(zhuǎn)化為了麻木，進而平淡的接受了事實，最終達成了‘見怪不怪’的成就。

　　只是他握著鋤頭的手，力度明顯變松了。

　　干活沒以前那么用心賣力了。

　　甚至也每天八點準時到地里上工，下午五點準時下工，不會早到晚退，像打理自家田地那么認真負責。

　　簡而言之。

　　他變的跟別的莊工一樣，開始咸魚放松起來了。

　　這恰好證明，他表面的平靜，掩蓋不了他內(nèi)心的不平靜，翻耕機給他帶來的震動與沖擊依然存在，明顯影響到了他日常的工作狀態(tài)。

　　時代變了。

　　耕田種地，不再需要那么多的人力了。

　　甚至農(nóng)民們的命根子——耕牛，都不需要多少頭了。

　　一臺翻耕機在田地里轟隆隆的工作，便可以讓幾百名的莊工，站在田埂邊旁觀閑聊即可，金屬旋筒裝置的高速旋轉(zhuǎn)，取代了傳統(tǒng)農(nóng)民們的面朝黃土背朝天。

　　于是有些流言開始出現(xiàn)了：

　　“這以后我們干活不能太實誠了，早早的把活干完了，莊主看我們沒事做，一定會把部分人趕出莊，不要這些人了。”

　　“趕出莊？不會吧，我們簽的都是長期雇傭合同，莊園應(yīng)該不會毀約吧？”

　　“那種怪物機器把我們的活全干了，莊里每天還用精白的米面養(yǎng)著我們，不趕人，養(yǎng)那么多的閑人，長期下去，怎么可能受得了？”

　　閑人？

　　這個字眼殺傷力很大，讓很多莊工面面相覷，心里感到了不妙，因為以他們樸素傳統(tǒng)的觀念，閑人是沒有存在價值的，是應(yīng)該被譴責和拋棄的，倘若莊園真的以這個理由開革他們，他們恐怕連反駁都很難理直氣壯。

　　不妙。

　　這么下去真的非常不妙。

　　“要不以后我們干活干慢一點，做細一點，慢工出細活，每天都上工，讓莊里挑不出毛病?！?p>　　某莊工眼珠子一轉(zhuǎn)，想到了個好辦法。

　　“這辦法可以，以后大家都不要太實誠，不然有人被開革了，就是那些實心眼的錯。”

　　“其實大家也不必太過擔憂，那種翻耕機再厲害，也不過十臺而已，不可能干完所有活，莊里的事情卻不少，除了田地里的活，還要建塢堡、建樓房，挖那個沼氣池，建磚窯廠、養(yǎng)殖場、罐頭廠，都需要很多的人手，招很多的工人，如果農(nóng)活不多，我們可以去做工，不至于無事可做?！?p>　　張谷豐開口發(fā)表了他的觀點，這些天他仔細觀察了莊園的各處狀況，處處是熱火朝天的建設(shè)場景，至少今年內(nèi)，所有莊工都不用擔心太閑沒事做的問題。

　　“言之有理。”

　　“農(nóng)活干完了，還可以去做工，總歸是有事可做的。”

　　“可老朽種了一輩子的地，沒有跟師傅學過工匠手藝，不會做工匠之活，若莊里不要那么多人種地，老朽該如何是好？”一位五十多歲的白發(fā)老農(nóng)，提出了他的擔憂。

　　這話打在了張谷豐的心坎上，他這輩子也只擅長種地，只有這一技之長，做工他不會，倒是去運河上服徭役，當過拉纖的力夫，才干兩天就受不了，肩膀都磨出了血，不出力還得挨胥吏們的鞭子，根本就不是人能干的事，他是真心不想考慮轉(zhuǎn)行。

　　此外他心里隱隱抱有僥幸。

　　因為種田不是光翻了土，播撒下了種子，就萬事大吉了，后續(xù)的打理也需要投入大量精力。

　　比如拔除雜草。

　　挑水抗旱，修水渠堆田壟。

　　灌漿期施加糞肥等。

　　唯有天天不得閑，才能取得期待中的豐收。

　　作為老莊稼把式，他發(fā)揮的空間還有很大，只要接下來他積極表現(xiàn)，爭取得到管事看重，最好能弄個小管事當當——張谷豐沒有管人的想法，只覺得當上了小管事，被開革的概率就低了很多。

　　然而他剛定下這個目標，正要好好表現(xiàn)一番的時候。

　　嗡嗡嗡~

　　又是多個巨大的噪音源，進入到3號莊園地界。

　　十臺靠鋼鐵履帶前進，都舉著一個碩大鐵斗的機械怪物，同樣吐著黑煙，轟隆隆駛?cè)肭f園中。

　　然后在一處半畝大的洗衣塘的基礎(chǔ)上，不斷的揮動鐵斗，吭哧吭哧的鏟土挖泥，先把水塘向下挖深，再向外擴大水塘面積，十臺機械怪物僅忙活了兩三天，便把洗衣塘的面積，擴大成了十畝大數(shù)米深的儲水塘。

　　搬運數(shù)萬土方。

　　還挖了條上千米長的直達大溝河的引水渠。

　　然后將一臺紅色的方方正正的裝置放在河岸邊，連上兩根粗壯的軟管，其中一根管子丟進大河溝的中央，另一根管子先往內(nèi)倒入大量的水，滿到灌不進去的程度，再拿了根鐵棍子，插入紅色裝置的小孔中，再用力旋轉(zhuǎn)了幾圈。

　　咚咚咚咚咚~

　　又一股黑煙冒起。

　　噠噠噠噠~的噪音聲穩(wěn)定下來。

　　放在引水渠這一端的粗壯軟管，開始噴出白色的水柱。

　　以相當可觀的流量，將大溝河中的河水，不斷的注入到引水渠中，再通過上千米長的引水渠，流入到剛挖好的儲水塘中。

　　只用了一夜的時間，便給儲水塘注入兩萬多方的水量，預(yù)計很快就能注滿。

　　親眼見證到這一幕的數(shù)千莊工中。

　　有百十個的莊工幾乎當場崩潰，跪在哇哇大哭，都受到了極其劇烈的刺激：

　　“天啊，為了搶這大溝河里的水，我宋家村這些年死了多少人？年景好只死兩三個，年景差死七八個，最多的一年死了二十多個，幾乎家家戴孝！跟周邊幾個村子殺紅了眼，上百年沒通過婚，可我們這么殺來殺去到底是為了什么？若我們村子能有一臺這樣的抽水機，還用跟別的村子搶水，還會死那么多人么？”

　　“我的父親，我兩個兒子，我七八個的親戚，他們都是為了爭水而死的，我一直覺得他們的死是值得的，他們是為了村子，是為了族人的將來而死的，他們死得其所！可是，假若我們村子，當年能有一臺抽水機，他們哪里還用去爭水？想抽多少就抽多少，就因為沒有這個，村里死太多太多的人了?！?p>　　“夫君，我枉死的夫君啊，當年你為何要去搶水??？為何逞強沖那么前面？留下我們孤兒寡母的，這些年過的多么苦啊，你個木頭腦袋實心眼，要是能聰明點，咱家已經(jīng)過上好的不得了的日子了?！?p>　　“我可憐的兒啊，別人村子打架搶水，你跑過去湊熱鬧干什么？被人追也不知道跑，就那么被一鋤頭敲死了，你才只有十二歲啊?！?p>　　“若是抽水機這等神物，早些為我們所用，我們張家村，肯定是上千戶的大張家鎮(zhèn)了?！?p>　　“是啊，若這等神器早點問世，這世上不知能少多少枉死的冤魂？”

　　“我魏某愿拿出千畝良田，傾盡家產(chǎn)，換得抽水機一臺，不知許家莊可否割舍？”一位前來湊熱鬧的魏姓地主道。

　　人群當中。

　　張谷豐也非常感慨。

　　有了神物抽水機，若能被所有農(nóng)戶用到，那這世上應(yīng)該不會再有搶水之爭了，不知能減少多少仇恨與殺戮，其帶來的莫大功德，百座廟里的菩薩都比不上。

　　還有那款叫“挖掘機”的神物，同樣不容小覷，它們能把原本需要千人至少挖一年的儲水塘，只用數(shù)天就挖了出來，再搭配抽水機，不管以后遇到多么嚴重的旱情，都不用擔心缺水問題，莊園年年豐收，是定然會發(fā)生的事情，再不用看天吃飯，也無需下跪乞求龍王降雨。

　　抽水機就是龍王！

　　挖掘機便是大力神。

　　有如此之多的神靈相助，莊園未來的發(fā)展怎么可能會不好？

　　只是他張谷豐的價值呢？

　　翻地播種不需要他，挖塘修水渠不需要他，挑水更不需要他，而懶人稻的生命力比雜草還旺盛，導致雜草數(shù)量稀少，無需過多打理。

　　種田的諸多環(huán)節(jié)，他能發(fā)揮的地方居然相當有限，大部分時間里，只能被迫淪為‘閑人’。

　　他的價值正在不斷的貶值稀釋。

　　怎么辦？

　　他未來的出路到底在哪里？

　　下午，悶悶不樂的回到家中。

　　妻子沈氏興奮的對他道：“老谷子，這幾天會有1萬多只珍珠雞苗，5000只鴨苗，1000只鵝苗，將從總莊送到這里，今日管事問有沒有人會養(yǎng)雞鴨，我舉手報了名，沒想到通過了，等雞鴨鵝苗到了后，我將由雜工轉(zhuǎn)正為飼養(yǎng)員，基本月薪360工分，相當于3塊銀元（1兩=12錢），干的好還會加薪……老谷子，我這邊的飯碗，算是端穩(wěn)了！”

　　“飼養(yǎng)員？”

　　張谷豐頓時想起，以前他家有五十多只雞鴨的時候，主要就是妻子在管理的，經(jīng)驗豐富，肯定能勝任這份工作。

　　而妻子由雜工轉(zhuǎn)正為飼養(yǎng)員，意味著工作內(nèi)容固定了下來，每日都有事干，不可能淪為閑人。

　　“好事，這是大好事?！?p>　　張谷豐連連點頭，妻子這邊穩(wěn)定下來了，相當于有了份長期保證，確實是件很不錯的好事。

　　可心里也有點不是滋味，妻子這邊得到了保障，他呢，他又該當如何？適合他的路在哪里？

　　“老谷子，我還打探到一個消息，聽說總莊那邊，又多了幾百臺的機器，什么翻耕機、挖掘機、抽水機都有，但使喚這些機器的人手不足，要招一批人去培訓，學習使喚這些機器，想學的都可以報名?！?p>　　妻子沈氏給他透露一個重磅消息。

　　嗡~

　　張谷豐眼睛陡然大亮，放出精芒，像兩只發(fā)光燈泡。

　　他心動了。

　　他看到未來的方向了！

　　雖說他年齡是有點偏大，但不管付出多么大的努力和代價，那些機械神物的操控員，他一定要學，必須去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