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全軍覆沒
山路間幸存的侍衛(wèi),執(zhí)刀沖向密林深處,卻注定如飛蛾撲火。
意料中的弓弩的確沒有填裝完畢,給了他們翻盤的機(jī)會。
意料之外的則是,從茂密的林間,樹后,突然出現(xiàn)了足足有百余名的刺客,他們各個身著黑衣,蒙面,手中握著軍鎮(zhèn)制式長刀,一言不發(fā)的沖了出來。
剎那間,兩撥人馬短兵相接,悶哼聲與慘叫聲在靜謐的林間格外,刀槍鐵器相互碰撞的聲音和刀鋒砍進(jìn)骨血聲霎時響起。
那位提前就把火銃握在手中的騎士,幸運的躲過了第一波的弓弩箭雨,配合著戰(zhàn)友們向著密林沖鋒,看到離自己最近的黑衣人時,抬手就是一槍,“砰”的聲音響起,撂倒了一個黑衣刺客。
他沒有時間再填裝子彈,隨手將火銃扔向了迎面而來的敵人,布滿汗液的手握緊了長刀,對著第一個交鋒的刺客胸膛直接一個上撩,血漿噴濺了他一臉,那位黑衣人從肩膀到腰部劃開了一個巨大的豁口,眼見不活了。
但緊接而來的就是其他敵人對他的亂刃相加,從肩膀到大腿,同時有好幾把刀刃往他身上招呼,而他只來得及招架面前的一把。
那七八位侍衛(wèi)雖然要么是尸山血海摸爬出來的遼東鐵騎,要么是代王府的好手,但對面的黑衣刺客一看就是職業(yè)軍人,陣型緊湊,擅長合擊,他們幾人一組,有守有攻,將七八人分割包圍。
只迎面的第一波交鋒,那八個侍衛(wèi)就再也沒有站了起來,一個個倒在血泊中,瞪大圓眼,死的頗為不甘。
他們的悍不畏死,也拼死了十幾人,但對于來勢洶洶的百十來號刺客,只能說是杯水車薪。
李言蹊身邊有一個高手,是父親李如松麾下的一位百夫長,一直守護(hù)在李言蹊身周,他在炮響遇襲的第一瞬間,就將信號彈擲向了高空,紅色的信號彈在晴朗的空中特別顯眼,李家的別院據(jù)此只有不到十里,院中的家將、護(hù)衛(wèi)看到后一定能夠及時支援。
他本以為身邊的這二三十人起碼能拖延到救兵到來,沒想到只有幾十息不到的功夫,身邊的戰(zhàn)友和新寧王帶來的侍衛(wèi)就死傷殆盡,整個現(xiàn)場只剩下發(fā)呆的李言蹊和自己。
“少爺!快走?!边@個時候,發(fā)什么呆?他焦急的呼喚著自己的主子,但李言蹊還在盯著熊熊燃燒的馬車一動不動。
他飛身而起,將李言蹊狠狠的踹飛到一旁的草叢中,同時自己旋身扭腰,殺向那些沉默的刺客。
他希望能通過自己的犧牲,換來李言蹊的逃命。
他一把扯碎身上的衣袍,露出了藏在便衣之下的鎧甲,一個人對著百十來號殺手發(fā)起沖鋒,倒轉(zhuǎn)鋒利的刀口,狠狠的斬向迎面而來的敵人。
刀光迸裂,幻出無數(shù)星芒。
第一個敵人從胸腹處被撕裂成兩半,熱血噴濺,周圍的黑衣人長刀砍在他身上,他恍若未覺,如同瘋虎一般左突右沖,殺的敵人血肉橫飛,刀口撕裂肌肉,斬斷骨頭的聲音在這靜謐的山間小路上顯得格外的詭譎。
就這半會功夫,就有五人喪命在這百夫長的長刀之下,但他身上也添了十余處刀傷。
突然,嘯聲響起,所有的黑衣人都整齊劃一的后退,脫離那名百夫長的攻擊范圍,從他們身后鉆進(jìn)二十余名弩手,弓弩已經(jīng)上弦,弩箭對準(zhǔn)那名百夫長,箭尖閃著鋒利的幽光。
他狀若瘋虎般的揮舞著手中的長刀,劈砍了空氣幾下,終于停了下來,瞇眼看著即將送自己去陰曹地府的十幾把弩箭,他好像認(rèn)命一般的將刀杵在地上,喘著氣環(huán)視四周的敵人。
“嗖嗖嗖!”
弓弦迸裂般的響起,二十余支弩箭攢射向了那名百夫長,只是一瞬間,他就被射成了刺猬一樣,四肢、胸口、后背,小腹,密密麻麻的箭枝插滿了身體。
臨死前,他仰天怒吼一聲,用盡最后的力氣艱難的扭頭看向李言蹊。
李言蹊摔倒在草叢中一動不動,眼睛還在直勾勾的盯著燃燒的馬車。
原來少主沒有逃走,我已經(jīng)盡力了。那名百夫長最后的大腦中轉(zhuǎn)過了這么一句,之后絕望的永遠(yuǎn)閉上了雙眼。
這些訓(xùn)練有素的黑衣人們沉默的散開,復(fù)又持刀圍攏在李言蹊的四周。
“李言蹊?”其中一名只有眼睛露在外面的蒙面黑衣人開口問道,他的官話特別拗口,光聽口音就知道是西域或漠北的胡人。
“看來已經(jīng)嚇傻了?”看著一動不動好像呆呆愣愣的李言蹊,一旁另一個黑衣人嗤笑道。
李言蹊還在一動不動看著燃燒的馬車,里面那個愛吃的胖子可以說是李言蹊最好的朋友。
兩年前李成梁因罪罷免,雖然李言蹊的父親,叔叔之類的并沒有受到影響,但在京城長住的李言蹊還是明顯的感受到了那些紈绔對他前后鮮明的態(tài)度。
雖然新寧王虛長他幾歲,雖然他是天家貴胄,但在京城蟄伏的這幾年里,他是唯一一個待自己始終如一的人。兩人一起遛狗、斗雞、逗鳥、聽曲,干盡了紈绔該做的事,兩人一起把酒言歡,暢談東北、西北邊患、軍情,當(dāng)自己的爺爺蟄伏在家,李府門可羅雀之時,又是他毫不避嫌,絲毫不介意的來尋他喝酒排解。
兩人并沒有什么出生入死的交情,但李言蹊知道,和這種皇族中人相處,根本沒有機(jī)會進(jìn)行所謂的出生入死,袍澤之誼,和他貴在交心。
就連這一次,新寧王本應(yīng)該直接離京后就返回大同府,因為自己的一封信,他才折道來太原府。
而現(xiàn)在,這死胖子就死在自己的面前,在火中活活被燒。
還有,跟隨自己五年的親衛(wèi),那位亦友亦兄的百夫長,被萬箭穿心,射成了刺猬。
那些朝夕相處的人,那要好的胖子,那勾肩搭背的場景,如走馬燈一般一張張從李言蹊眼前閃過,速度越來越快,最終快成一片白茫茫,什么都沒有了。
那些黑衣人,沒有一個看到李言蹊的發(fā)紅的雙眼漸漸的失去焦距。
怒極攻心的他陷入了一種無意識的狀態(tài)。渾然不知外界的感覺,好像跌入一個無底的深淵,但是周圍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李言蹊掙扎著想要抓住什么,但是什么也抓不住,只是一直往下掉落,往下掉落,往無盡的白茫茫里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