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話︱重臣之妾

　　竹千代現(xiàn)時所居住的江戶城，以內(nèi)外護(hù)城河為界，劃分著等級分明的各大生活居住區(qū)。

　　將軍及少主所生活的本丸與西丸兩處居所，被內(nèi)護(hù)城河圍繞著，兩處居所則位于中軸處，緊挨將軍居所的是直系血親與輔代大臣的宅邸。

　　以內(nèi)護(hù)城河為邊界，在這條內(nèi)護(hù)城河之外，住著各國大名，這些大名的宅邸之間又遍布著其家臣的院落，旗本武士也住在這里，他們的府邸也被護(hù)城河圍繞著。

　　外護(hù)城河之外，便滿是大小武士住宅、神社、佛剎或平民的住處。

　　可以說這個時代的護(hù)城河分際，界定著人的身份、等級及生活品質(zhì)，而正純的府邸，就恰恰處于內(nèi)護(hù)城河之外，足見他在幕府里的地位及受重視程度。

　　由于是和美惠一起進(jìn)入夢境，偌大的府邸里再無他人，所以兩人在本多府一路如入無人之境。

　　竹千代才剛在府邸里走了不久，便隱約聽見一陣悠揚委婉的三味弦琴聲如行云流水般傳了過來，他明白，定是志奈在以琴傳人了。

　　“美惠，你留在這里等我。我現(xiàn)在就去見志奈，解決完這件事以后，我再回來找你?！?p>　　“少主你打算一個人去見那只大紫蛺蝶？此事萬萬不可！”

　　美惠不假思索就立刻拒絕了竹千代的囑咐，還特地繞到他跟前、并封住了他的去路。

　　“你已經(jīng)特地不帶著四人眾小姓入夢了。如果還執(zhí)意不讓我參與，那么一旦發(fā)生了什么事，我要如何向德川家、向這天下交待？”

　　“你只是一名星相官，就算把你帶在身邊，你又能做些什么呢？到時候，我還得分心去保護(hù)你，所以你就留在這里，等我回來找你！”

　　“別忘記少主昏睡時，是誰從青足螳螂的看守下救了你？也別忘了初次入夢時，在女王螳螂襲來時，又是誰帶著你及時返回到現(xiàn)實中？”

　　“呃，這話的意思是，你真正的實力還沒有在我面前展現(xiàn)出來對嗎？你有把握能夠助我一臂之力對嗎？”

　　“少主如果想知道答案的話，為什么不帶上我？反正到時候就能見分曉了?！?p>　　竹千代笑了起來。

　　他深深地凝望著她，把和她的距離縮了好幾步，低下頭注視著她那張倔強且風(fēng)情萬種的臉龐。

　　“有意思，你在用激將法來促使我把你帶在身邊嗎？”

　　“是又如何？”

　　她鎮(zhèn)定卻無半點退讓之意地迎向了他的視線。

　　兩人的目光對撞交匯之際，反倒讓他顯得有些不太自然了起來。

　　于是他用右手食指刮了刮鼻梁，試圖掩飾在她深邃瞳孔凝視之下的慌張，忽地輕輕吁了口氣。

　　“美惠，你知道我為什么特意沒把信綱他們帶在身邊嗎？因為從一開始，我就打算單獨解決這件事的。”

　　“知不知道，都不妨礙我要確保你能安全回到現(xiàn)實的打算?！?p>　　“志奈是個很特別的女子。對我來說，她不只是蟲獸、不只是大紫蛺蝶而已，更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她其實已經(jīng)很接近人類了?！?p>　　“既然如此，少主也還是決意潛入夢境里殺掉她對嗎？”

　　“因為那是我的職責(zé)所在！這和我喜不喜歡她、或欣不欣賞她都沒有半點關(guān)系！蟲獸如果不吃人便無法生存下去，我正是為了這點而來！”

　　“那就讓我們一起去面對！少主不得不親手毀掉自己喜歡和欣賞之人的這種心情，就讓我們一起來承受、一起來矛盾和不安！”

　　竹千代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他從來沒想到，這個總是讓人摸不著心思、無法洞悉她內(nèi)心真正想法的少女，會對著他說出這樣的話。

　　他一直無法確定，自己對于美惠來說到底代表了什么——

　　是單純的少主？還是可以一起作戰(zhàn)的伙伴？甚或只是相互利用去伏誅蟲獸的工具？

　　但此刻聽到的這句話，卻開始讓他明白：或者正在不經(jīng)意和不留神間，籍著這幾次共同作戰(zhàn)的經(jīng)歷，他們已經(jīng)在內(nèi)心里將對方視之為同伴了。

　　“我很高興，美惠，謝謝你能對我說這些話。但這次是真的不行，我必須一個人去見她?！?p>　　“可是……”

　　“沒有可是！志奈她在見到櫻子時，原本是可以繼續(xù)借助正純的力量安然躲在府邸里的，然而她卻沒有這樣做?！?p>　　竹千代轉(zhuǎn)過頭，望向琴聲傳來的方向，心緒再一次浮移游離了起來。

　　“她反而落落大方地將六櫛梳交給了櫻子，靜心等待我的到來?！?p>　　“美惠，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無論結(jié)果如何，都應(yīng)該由我一個人去承受和面對?！?p>　　“我不能以多敵寡，因為對我來說，她不是普通的蟲獸，這么做不是武士該有的‘義’。”

　　“所以拜托了。請你留在這里等我。我和你約定，一定會平安地活著回來找你。然后我們再一起回到現(xiàn)實里去?！?p>　　向來不輕易展露心跡、并且將表情控制玩得爐火純青的美惠，臉上終于還是流露了為難與矛盾的神色。

　　她目光閃爍地迎著他的視線，一下又一下地平緩著呼吸，過了很久才幽幽地嘆了口氣。

　　“我明白了。如果這是少主此刻內(nèi)心最真實的想法，那么我不會再強求著陪你一起作戰(zhàn)?！?p>　　“我這一生最大的信仰，就是追隨在天下的強者身邊。如果少主連這點試煉都經(jīng)受不住，就死在了這個夢境里，那你便沒資格成為天下的強者?！?p>　　“所以我也要拜托少主，請你務(wù)必活著回來?！?p>　　“只有你平安地回到我身邊，才能證明我沒有看錯、證明你確實是有資格繼承天下的少主。”

　　她雖然嘴硬，但每句話語里卻都蘊含著真情實意。

　　從這些話里，竹千代只聽出了一點：那就是她的確是在乎他的，無論是抱著哪種目的，但她的確是一心一意盼望他能活著回到她身邊的。

　　為了讓她安心，他努力給了她一個不以為意的笑容。

　　“知道了，那你就留在這里等我。我一定會平安地回到你的身邊，這是我和你的約定?！?p>　　話音未落，他就毅然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朝著琴聲傳來的方向趕了過去。

　　他知道美惠的目光正落在他的背上，她正站立在原地目送著他的離去，但正因此，他一步也沒有回頭。

　　他必須盡快找到志奈，找到這個明朗豁達(dá)、笑容猶如陽光般明媚的女子，然后再好好地作個了斷！

　　★——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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