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話︱心里話
七海雖聽不懂光綱這番話,但竹千代一行三人內(nèi)心卻是格外明白,此時竟是相對無言。
心緒翻覆之下,竹千代憐惜地看向緊緊抱住光綱的七海,他終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到了晚上,用過晚膳不久,他們便在通道院子的一套鋪板房間聚首,靜香早差侍女送來了清酒,還有與花生及魚干等下酒菜,就只待他們淺酌閑談了。
在江戶初期,從府邸一側(cè)的入口進門后,是寬一間的泥地房間,直通宅地的最里側(cè),稱作“通道院子”,鋪板房間則沿通道院子排列,立面一層通常為細凸格欞、二層為蟲籠窗,
在這樣的房間里,能夠吹著晚風、沐浴著室外的漫天星光,最適合三五好友聚在一起飲酒揮霍時光,可惜今夜的四人卻是全無心情。
“光綱,心情還是一樣低落嗎?有沒有好一點?”
問出這句話的竹千代,也覺察出自己存心搭話的勉強。
話語脫口而出時,他也想過用手輕拍光綱肩膀,傳遞出鼓勵對方的心意,他甚至手都伸了出去,然而還是訕訕地收了回來。
“對不起,我問了多余的話。誰遇到了這種事心里都不會好受,惦念的必定都是家人的健康和安危,我卻還像笨蛋一樣的這么和你搭話……”
正當他發(fā)自內(nèi)心地向光綱道歉時,分別跪坐在他兩側(cè)的美惠和直貞都沒有言語。
他們既能感受到竹千代的歉疚與矛盾,又能體諒光綱的復雜心情,站在伙伴的立場上,還真是不好為此說些什么。
光綱悶不吭聲地拿起盞來便是一飲而盡,甫一喝完,竹千代便執(zhí)著酒壺為他重新添上新酒。
若在平常,光綱必定會誠惶誠恐地俯身道謝、還會連連婉拒竹千代的主動倒酒,可今晚,他卻索性拋開了這些身份等級及規(guī)則的束縛。
竹千代愿意倒酒,他也干脆喝得痛快,以此作為對竹千代這番心意的回應(yīng)。
喝完了酒,他就扯開喉嚨喊侍女再把酒送過來。
雖才在鋪板房間呆了沒多久,但耐不住這樣胡喝海飲折騰,光綱很快便顯得不勝酒力了。
只有喝醉了以后,這名以前總是一派磊落風趣表現(xiàn)的少年,才敞開心扉流露了真性情。
“少主!”
“嗯?”
“我曉得你在擔心我,可這心里郁悶得慌啊,所以沒控制住就耍了性子,還請你原諒……”
“快別這么說!你的心情我自然再了解不過,畢竟是自己的妹妹??!又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會遇上那種奇葩的家人?!?p> 兩人交談間,光綱一喝完酒,就沖他把盞遞了過來,于是他又繼續(xù)給這家伙重新續(xù)了酒。
喝到酩酊大醉后,光綱接連打了幾個飽嗝。
若在平常,直貞肯定已經(jīng)以此捉弄起他來。
可此情此景之下,直貞也只是神色黯然地沉默不語,悄悄端起盞來悶聲喝了幾口。
眼看就要醉倒之前,光綱難得地攤開心扉,又再對著竹千代吐露了幾句心里話。
“少主,你醉了嗎?”
“沒有啊,我們今晚喝得又不多,倒是你……恐怕很快就要躺倒了吧?”
“哈哈哈,我已經(jīng)開始暈了,不是很快……我現(xiàn)在就想要躺下來好好睡一覺了?!?p> 這家伙還真是說到做到。
他話音未落,居然真的干脆在塌塌米上躺了下來,直接就合上了眼睛。
竹千代和其它兩人都以為他就快睡著了,沒曾想他卻霍然用含含糊糊的聲音開了口。
“少主……”
“又怎么了?光綱,我說你能不能一次把話說完?現(xiàn)在這種風格可一點也不像你啊?!?p> “好吧……其實我是想說,我沒有一點怪你的意思?!?p> “?!”
竹千代方才還在半開玩笑地回應(yīng)著,神情卻隨著這句吐露心聲的話語而急速起了變化,怔怔地將目光集中在躺倒在地的光綱身上。
“當然,剛開始知道七??赡苁窍x獸時,我確實受了沖擊?!?p> “回到三上藩的老家后,察覺到她可能是由于我這個哥哥才被卷進來后,我就更加茫然了?!?p> “可這,就是身為小姓、身為武士的宿命吧?!這是我的選擇、也是我的命運啊!天命如此,無論是我、或者七海,也只能坦然接受了?!?p> “雖然是這樣想開了,可為什么……心這里還是如此劇烈地疼痛難忍?。啃倪@里好痛啊,痛得仿佛就快要撕裂開來了一樣。”
光綱聲音變得越來越含糊,最后一句話的音量也越來越低,說完沒多久,他竟已沉沉睡去。
竹千代無可奈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總算有閑情為自己滿上一盞酒了,才剛啜上一口,卻赫然瞥見庭院早已灑落了一地星光。
“直貞?!?p> “在?!?p> “這家伙也不容易啊,這趟返家,無論家里哪個人是綹新婦,他也絕不好受吧。”
“唉,少主還記得三年前……光綱告假回三上藩奔喪那件事嗎?他父親那時候和侍女被闖入家中的賊人亂劍捅死,迄今還沒抓到兇手、更是成了一件懸案?!?p> “我記得。對于失去頂梁柱的水野家來說,繼母靜香夫人和妹妹七海,就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牽掛、也是唯一的親人了?!?p> “所以也請少主多加體諒,想必這幾天光綱他都在硬撐著。今晚如果不是喝醉了,他大概也難以將這些壓在心頭的話給傾吐出來?!?p> “這是當然,我當然會多加體諒?!?p> 竹千代又倒了一盞酒,朝直貞一舉,直貞便心領(lǐng)神會地陪著他一口氣飲下了盞里的清酒。
今晚夜風微涼,兩人接下來都沒怎么說話。
少年們各懷心事,美惠倒是非常理解地安坐在原位,一直保持著適度距離,并沒有介入到他們的世界里來。
她很明白,此時她對這些少年最大的體恤,便是讓各有心事的他們忽略掉她的少女身份,不在她面前有所顧慮地敞懷暢談。
她弱化自己存在的手法確實非常成功。
她盡可能不引起他們注意的結(jié)果就是,這三位少年最終都能聊到了一些心里話。
而光綱,更是得以籍此將幾天里被積聚在心頭的話給傾吐了出來。
但在這個彼此心情交錯的夜晚,誰也沒有料到,第二天還有一件更大的意外在等著他們。
翌日,他們和靜香在一間和室用完早餐后,侍女忽然神色慌張地踏著凌亂的小碎步跑了進來。
“夫人、少爺,不好了!小姐昏迷不醒了!”她倉惶地停下腳步,語氣飛快地匯報著。
“什么?”光綱愕然地直起身體,沖著侍女嚷了起來,“你這沒頭沒腦的到底在說些什么?我昨天才和七海好好說過話,她怎么會昏迷不醒?”
“我不知道……今天早上我將早餐送去小姐房里,不管怎么叫她都沒醒。小姐如今的身體情況,很可能是昏迷過去了呀?!?p> “七海!”
光綱喊了一聲妹妹的名字,便匆忙地奔出和室,直往七海房間的方向迅疾跑了過去。
竹千代一行三人、還有靜香和侍女緊跟在他身后,每人都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情況而緊張不已。
★——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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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騰飛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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