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真相傷害總比被謊言欺騙的好,得到了再失去,總是比從來就沒有得到更傷人。
——《追風箏的人》
天氣愈發(fā)陰冷。
老天爺似乎很傷心,不愿意給這個世界一個笑臉。
一只野貓蹲在街道旁邊小巷子的一排垃圾桶后,桶與桶之間的縫隙暫時給野貓一處防風的港灣。桶邊一塊不大不小的水坑里滿是渾濁餿臭的污水,寒風從桶邊吹過,吹皺了垃圾桶的倒影。
一輛高端大氣的黑色轎車從巷口駛過,驚得野貓“嗖”跳過污水坑,跑進巷子深處。
轎車無聲無息地緩緩行駛,穩(wěn)穩(wěn)停在酒店幾十米開外的路邊。
樊小平坐在駕駛座上,戴著墨鏡。
后座上坐著兩個人,樊梨花和一個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穿著低調考究,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珠光寶氣,衣服的用料、服飾的搭配,若是懂行的人一望便知絕不是便宜貨。女人看上去保養(yǎng)得法,說是不到四十歲也不為過。
中年女人和樊小平一樣戴著墨鏡,臉上神情倨傲,嘴角向下,薄薄的嘴唇顯得很刻薄。
樊梨花看不到女人眼中的情緒,她也不想看。
只是很抓狂的問樊小平,“樊小平,干嘛要帶我來這里?我想出門的時候,你們不讓走。我不想出門,非拉著我出來?!?p> 樊小平回頭看了看后排的中年女人,沒有說話。
中年女人淡淡地,漠然地,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口吻,說:“他是你哥,你就這樣跟你哥哥說話?!”女人冷笑,“你的心上人在這里和別人偷情,你知不知道?”
“不可能,我不信,你們騙我?!?p> 樊小平忍不住說:“真的,我朋友告訴我的,昨天晚上他親眼看見魏藍和一個女人進了這間賓館,我請他一直守在外面。他們應該還沒有離開。”
樊梨花幾乎要相信了,瞬間又憤怒起來,“是不是你們陷害他?”樊梨花感覺自己一下子抓住了事情的真相,理清了事情的脈絡,“一定是你們想陷害他。一定是的,你們一定可以做到。”
樊小平搖搖頭,“嗤”的一笑,“陷害他?小凡啊小凡,但凡我真要陷害他,他還能有個好?真犯不著陷害他,他自己不檢點,自甘墮落?!?p> 樊梨花輕蔑地笑,“就你?樊小平你有什么資格說別人不檢點?”
樊小平苦笑,“我的傻妹妹,你哥我雖然說是不檢點,但你哥找的女人,跟你哥都是你情我愿,我看中她們的人,她們看中我的錢,各取所需?!?p> “那你還有臉說別人?!狈婊鉀_沖地,這幾天被關在家里不許出門,著實把她氣壞了。
“但這個魏藍很搞笑,跟你這還談著呢,居然跟別的女人上了床?!?p> 樊梨花旁邊的女人一臉厭惡的拍了拍駕駛座的座椅,“好好說話!別整天上床下床的?!?p> 樊小平不情不愿的,說:“……媽,我知道了?!?p> “阿姨和你哥今天帶你來呢,就是要讓你知道這個世道很險惡,不是你一個小姑娘能分辨得清楚的。再說了,你哥也是為你好。這種鄉(xiāng)下小縣城來的孩子沒啥見識,見色起意、見異思遷,不是很平常嗎?”
樊梨花臉罩寒霜,小嘴兒抿的緊緊的,再也不肯說一句話。
“小凡,你耐心再等一會兒,我估計他們也差不多該出來了?!?p> 樊小平說了幾句,見妹妹沒有回音,便無趣地閉上嘴,隨手打開車載音響。
……
一片葉子被風吹起,掉落在車窗上。
樊梨花伸出手,按在窗子內側,似乎想要抓住那片葉子。一陣風忽如其來地吹過來,葉子沿著車門窗移到車前擋風玻璃上。
風加大了力,葉子郁悶地跟著風走了。
樊梨花的手停在半空,迎著葉子飄走的方向。幾滴雨滴落在車窗上,只有幾滴,但似乎真的要下雨了。
車廂里靜靜的。
三個人都不說話,只有車載音響低低地放著一首叫不出名字的歌,歌聲在車內流轉盤旋。
樊小平再一次把目光投向賓館的大門口,突然精神一振,“來了……出來了?!?p> 樊梨花下意識地轉過頭,把目光跟隨樊小平投向賓館門口,從賓館里一前一后走出兩個人,兩個她都很熟悉的人。
看到他們的那一刻,一股又酸又痛的感覺,從心底里生起,她感覺自己的心臟似乎被一把刀狠狠地戳了一下,痛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眼淚刷的一下流了下來。
樊梨花抹凈眼淚,顫抖著手打開車門兒,下車的時候雙腿發(fā)軟,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車門旁。
樊小平剛想要下車去攙扶,樊小平的母親伸手拽住了他。
樊梨花扶著車門站穩(wěn),關上車門,緩緩地走向從賓館里走出來的兩個人。
……
魏藍站住了!云朵站住了!
他們驚慌失措地看著冷冷地站在面前的樊梨花,眼神躲閃,不敢直視樊梨花。就好像偷東西的賊,肩扛手提,全身上下都是贓物,正要奪門而出的時候,可笑的是,主人回來了。
空氣中彌漫著危險的氣息,剛剛從巷子口悄無聲地探出半個身子,準備走出來的野貓,或許也感受到了某種不同尋常,嚇得轉身就逃。
“我想聽你解釋?!狈婊ㄑ劬t紅,譏誚地看了看云朵,凝視魏藍。
“……”魏藍不敢對視,掉轉眼神,眼睛盯著樊梨花身旁地上的一片破敗的枯葉,似乎那片葉子上藏著什么秘密。
“你解釋?。∧悴幌虢忉寙??只要你解釋,我都愿意相信你!”
“我沒法解釋?!?p> “不!不!不!你一定能夠解釋,你一定要解釋?!?p> 魏藍臉頰上肌肉痙攣般地抽搐了一下,“錯了就是錯了,做了就是做了……我沒臉解釋。小凡……我們分手吧?!彼f出這句話,如釋重負,感覺好像一下子解脫了,重新抬起頭望著樊梨花。
也許是“分手”這兩個字刺痛了樊梨花。
樊梨花突然快步走到魏藍面前,伸出手,魏藍以為樊梨花要打他,微微避讓,但樊梨花只是伸手輕撫他的臉,他一動不動,眼神越過樊梨花的肩膀,望著遠方。
云朵一只腳伸出來想要阻攔,心里嘆息一聲,又悄悄退了回去。
“你們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對不對?這個玩笑一點兒都不好笑……這都是假的,對不對?不要跟我開玩笑了魏藍,我們答應過對方要永遠在一起的,跟我走,好不好……”樊梨花柔聲說。
魏藍心如刀割,麻木地搖了搖頭,“你看到的……就是你看到的……”
“魏藍,為什么?到底為什么?因為她比我漂亮嗎?還是因為她身材比我好?”
“不是的……但是我解釋不清楚?!?p> 樊梨花突然笑了,狀若瘋癲,“那你一定是需要一個女人。我不是女人嗎?她的確比我漂亮。但是我的胸比她大,我的腿比她長,我還是處女,你憑什么不要我?”
“何苦呢?小凡……”
“你需要個女人是吧?來來來……”樊梨花一把拉住魏藍向賓館的方向走,“走,我們去開房。你想怎么樣都可以……”
“你……你干嘛?”云朵臉色煞白,死死拉住魏藍的另一只手。
樊梨花根本不看云朵,“你不是需要個女人嗎?我給你。開房我就給你,走啊,我也可以陪你開房的?!?p> “樊小凡,夠了!”魏藍厲聲怒喝。
樊梨花放開魏藍,好像溺水的人絕望而無力地放開岸邊最后一根脆弱的樹枝,慢慢地軟倒在地,嘴里呢喃著,“為什么,為什么都不要我?為什么?我好傻……憑什么不要我?”
魏藍伸手去扶樊梨花。
樊梨花像是被毒蜂蟄了一樣,避開魏藍的手,“別碰我,拿開你的臟手?!狈婊◤牡厣下榔?,衣襟上沾了片枯敗的葉子,轉身向來時的地方走去。
魏藍伸出的手僵在空中,又訕訕收手。
不遠處,樊小平和一個女人靠車站著,兩人戴著墨鏡。
魏藍抬頭望望陰沉沉的天,又看看兩人戴著的墨鏡,一口惡氣堵在胸中,心里惡狠狠地罵:“倆傻缺,裝酷。”
樊梨花向前走了幾步,突然轉身,又沖到魏藍的面前,眼睛里晶瑩閃爍。她仰著頭,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天空。
一字一頓的說:“魏藍!我們分手!是我甩了你。對,是我甩了你。哈哈,我甩你,你個人渣?!泵總€字都像一把刀,毫不留情地插在兩個人的心上。
說完頭也不回地大踏步離去。
只是在轉過身的一剎那,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順著冰冷的臉頰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掉了下來。
女孩兒無聲地哭泣著,走過汽車,沒有停留,自顧自的往前走著。
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再也沒有人要我了,再也沒有人要我了……
一陣風吹來,那片枯葉毫不留戀,跳下衣襟,跟風走了。
魏藍向前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伸手似乎想要叫做樊梨花,手停在半空中,再次無力地放了下來,心里有個聲音無情地嘲弄:“傻缺,你失去了一個摯愛?!?p> 云朵默默地跟在身后,走上前,挽著魏藍的臂彎,頭輕輕依在魏藍的肩上。
樊小平和他的母親慌忙上車,啟動車子跟了過去。
老天爺似乎也看不下去了。
雨,終于落了下來。
雨絲纏綿、哀怨,打在落葉上,打在街道上,打在魏藍和云朵的身上,打在傷心疾走的遠去女孩兒的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