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當(dāng)黃知羽在土地廟內(nèi)見著一身青衣的林裹兒時,面皮一抽,連忙在天橋的組隊頻道里喊開了:
“搞什么,你不是講今天不來了嗎?”
“什么,什么,我在圣境山啊,我爹剛回來,師尊讓我在山上......我艸!大叔,師尊搞我,跟我這兒貍貓換太子呢,那是林可兒!”
“曉得了,注意安全,看來你們的何老師陰謀詭計一套一套的。”
“大叔,幫我揍她一頓!”
“?”
“你打個問號過來干什么?”
“只要她不招惹我,我為什么要揍她?”
“她就是個賤人,她昨天差點(diǎn)廢了我一只手,而且她一定會犯賤去招惹你,你只管揍,別下死手就行!”
假冒成林裹兒的林可兒領(lǐng)著楊柳子走進(jìn)了土地廟,一看土地廟里的六個小男娃就想皺起眉頭來,這六個出身平庸的娃兒有什么好試探的,即便是那個蘇山縣的跑瘋子,又有什么值得關(guān)注的?
她不明白,自己天資卓越,處處強(qiáng)人一籌,何紅綾怎么就暴殄天物,浪費(fèi)資源在這個陳知羽身上?
這種鄉(xiāng)野匹夫,也只有見識淺的林裹兒才能看得上,自己堂堂圣境山林家長女,天之嬌,圣境山三代希望,怎么能和這種人扯上關(guān)系?
不過不爽歸不爽、任務(wù)歸任務(wù),她如今寄人籬下,還得仰仗著何紅綾為她遮風(fēng)避雨,也只能忍氣吞聲地裝出一副天真爛漫的傻子模樣,移步到了黃知羽跟前,小聲道:
“陳大哥,我能坐在這里嗎?”
黃知羽面露癡傻之色,直勾勾地盯著林可兒,一旁的石頭連忙知趣地站起來讓出一個位置,林可兒不客氣地掏出繡帕朝著那大石墩子上一鋪,輕巧地坐在了黃知羽身旁。
“你家小姐......不會是看上我家鳥毛了吧?”
“呸!”
見石頭不要臉地湊過來和自己搭話,被千叮嚀萬囑咐過的楊柳子只能啐了一口,別過臉去不想搭理他,雖然二小姐可能看上窮小子這種事就很離譜,但何長老讓大小姐來代替二小姐試探窮小子這種事情,不更離譜嗎?
楊柳子總覺得這種事情怪惡心的,但她身為一個丫鬟,根本不敢置喙她們這些大人物的行為,只能低著頭當(dāng)悶葫蘆,大氣都不敢亂出。
石頭則面露怪異之色在黃知羽和林可兒臉上打轉(zhuǎn),有些時候,他不得不承認(rèn),陳家這位鳥毛也許比他是要帥了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但這家伙也不知是真傻假傻,反正行事一股憨氣直沖天靈蓋,話里話外都透著天不怕地不怕的癡傻,為人也遲鈍,好多時候反應(yīng)都比常人慢了半拍,可就是這樣一個傻乎乎的家伙,先有袁杏之事,后來寺中漂亮的女行者們又多與他打聽鳥毛,更有圣境山林家的大小姐主動示好,就連他親妹子石蕊這些日子也不知怎么了,回家就問知羽哥哥情況。
我呸,不就是面皮好嗎,如此皮囊,怎不去當(dāng)相公?
石頭嫉妒地盯著林可兒湊近黃知羽,又把注意力強(qiáng)擰了回來,相對于林家小娘那種高不可攀的金鳳凰,他更喜歡楊柳子這只小錦雞,自認(rèn)家室也配得上楊柳子這個丫鬟,便顯得越發(fā)殷勤起來。
“陳大哥,我?guī)Я艘恍┦ゾ成降某允?,看看有沒有和你胃口的?”
林可兒從楊柳子手里接過食盒,一層打開,一大盆人參鹿肉羹的香氣就飄散出來,周圍四個正在烤玉米、烤紅薯的家伙連忙湊了過來,眼睛全都死死地盯著那盆子里的鹿肉人參流口水,那鹿肉更是切出了交錯花型,人參、黃芪、肉蓯蓉、果仁、酸棗各種藥材都在里面包裹著鹿肉,經(jīng)過圣境山大廚的細(xì)心烹飪后,整個一個大補(bǔ)氣血的上品鹿肉羹就呈現(xiàn)在他們眼中。
黃知羽也是看得一陣眼暈,口水不爭氣地朝外淌,林可兒看著他這副挫樣,強(qiáng)忍著惡心獻(xiàn)媚地將那盆子端起來遞到黃知羽跟前,黃知羽急促地吞咽了幾口唾液,唰地站起來,指著湊過來的林可兒那小巧的鼻梁道:
“好,我和你打!”
看著伸手脫掉上身衣服,露出光膀子,正在活動雙臂肌肉的黃知羽,林可兒捧著盆子站起來,一臉狐疑地問:
“干什么,這是送給你吃的!”
“少廢話,要吃東西也得按規(guī)矩來,來來來,和我過過手,昨天讓著你,今天可不能讓了!”
林可兒心道你特么瘋子吧,老娘好心好意地給你送吃食,你特么要和老娘打架?
她無措地端著盆子朝周圍望去,卻見李永強(qiáng)點(diǎn)頭道:
“不錯,我們又不是專門跑來蹭吃蹭喝的,以武會友才是我們的目的!”
見吳凡、王桿子他們也跟著點(diǎn)頭,林可兒覺得這就是一群傻鳥,她剛要發(fā)作準(zhǔn)備把這盆鹿肉羹扣在黃知羽身上,但還是忍住了,只能勉強(qiáng)地嬌笑兩聲,將盆子放回食盒,抽出腰間的短棍看向已站在場中不斷活動四肢的黃知羽道:
“如此,裹兒得罪了。”
林可兒手捏劍訣,起手便是小紫天劍法里唯一的搶攻招式“紫氣沖天”,這招在她手中使出比之林裹兒更為迅捷狠辣,九道棍影直指黃知羽的眉心、雙眼、咽喉、心口,加上她腳底踩出的“三子踏云步”,共計二十七種可能攻擊的方向讓黃知羽看的眼花繚亂。
黃知羽見她耍的繁雜,左手護(hù)住雙眼,悶頭悶?zāi)X地朝著林巧兒身前一撞,臉上胸口中了幾棍不談,右手一把箍住近身的林可兒,左手順勢抄起她的下盤,扛起來就是一個1080度轉(zhuǎn)體,如陀螺轉(zhuǎn)到最大速時松手,將她拋飛出去。
拋飛出去的林可兒壓住滿心的驚駭,身形在空中詭異地調(diào)整了一下姿態(tài),一腳踏在土墻上,借力翻身落下,看向黃知羽時已是背脊發(fā)涼,這瘋子力道之大,身體之結(jié)實實屬罕見,區(qū)區(qū)三歲半便有如此駭人的根骨,簡直聞所未聞。
見他邁著步子沖上來抓她,林可兒腳踩踏云步閃身躲過,一棍抽向他腦后,黃知羽右手一擋,腳下一踏蟒步,左肩、左大臂,左肘順勢朝著林可兒胸前一撞,林可兒只覺得胸口如遭錘擊,踉蹌著倒退了八步半,一屁股坐癱在地,她心口一甜,面色漲紅,連忙強(qiáng)壓下涌上來的氣血,更是強(qiáng)行壓下了殺意,撐著地面站起來,雙股發(fā)顫,雙手顫抖著拱手施禮道:
“陳大哥厲害,裹兒輸了,告辭!”
“小姐,小姐,等等我!”
楊柳子連忙追了出去,李永強(qiáng)上來連聲夸贊黃知羽打得漂亮,追問他剛才那招打法,其余人卻都在搖頭,這跑瘋子根本不講一點(diǎn)武德,照他這種不管不顧的打法,仗著身強(qiáng)力壯的本錢,只要不是真刀真槍,同齡人還真拿他沒有辦法。
林可兒坐在馬車內(nèi),雙手下壓平復(fù)氣血,剛才那一下直接傷了她的心脈,若非她內(nèi)力護(hù)心,恐怕已掛在了那破廟中,好在她有獨(dú)門內(nèi)力護(hù)身,專克外功傷害,可那一擊落下的傷害,直到馬車出城時她才緩了過來,她睜開眼睛看向角落里不敢作聲的楊柳子,道:
“我沒有輸給他,回去不要亂講話。”
“是?!?p> 楊柳子頭垂地更低了,待馬車回山之后,林可兒面色已恢復(fù)地七七八八,她下車后領(lǐng)著楊柳子徑直去了危峰東筑,見何紅綾正在凈室閉關(guān),門口守著大師姐何玉卓,便打了聲招呼守在了門外,過了兩炷香時間,門內(nèi)傳來何紅綾的聲音,何玉卓拉開房門,將林可兒單獨(dú)放了進(jìn)去。
“師尊?!?p> “怎么樣,可有什么發(fā)現(xiàn)?”
何紅綾背著手注視著墻上的一副畫卷,林可兒瞟眼掃了一下,見是《圣境仙人月下舞劍圖》,這圖她在摘星樓見過副本,參悟了七日便放棄了,于是垂首低眉道:
“他并未認(rèn)出我來,還與我切磋了一下?!?p> “哦,依你之見,他是真傻假傻?”
“談不上傻,卻也不見多聰慧,恐怕也是年紀(jì)偏小,智慧未開罷了?!?p> 何紅綾背著手轉(zhuǎn)過身來,看向跪在跟前的林可兒,伸出右手在她頭頂揉了揉,扶起她來。
“既如此便讓你妹去和他相處吧,你繼續(xù)專心修煉百花真功,三代弟子中,為師最看好的只有你?!?p> “多謝師尊垂憐?!?p> “去吧?!?p> 林可兒出了危峰東筑,把楊柳子打發(fā)了回去,徑直走向了西危摘星峰,山峰之町有一樓,名曰摘星,摘星樓高十三丈,背面是光滑的萬丈懸崖,正面是拾級而上的一條山脊窄道,摘星樓前立著十八棵老松,每一棵都年代久遠(yuǎn),樹冠猶如華蓋,華蓋上立著兩人,為摘星樓護(hù)法十八子之二,地位僅次于掌門、十大長老及圣境十二秀,見她走上前來,有人笑著與她說話:
“可兒真是刻苦用功,又領(lǐng)了何長老的手諭吧?!?p> 林可兒從腰間解下何紅綾賜給的令牌丟了上去,那人在樹冠揮手一招,令牌就飛到了他手中,看過令牌后扔回給林可兒,依舊笑容滿面道:
“何長老甚為喜歡可兒呢,這種特權(quán)我已許久未見了。”
“誰說不是呢,可兒莫要辜負(fù)了何長老的良苦用心啊。”
另一人也附和著說,言外之意卻沒那么好聽,摘星樓是圣境山囤積武功典籍的場所,八品以上的內(nèi)宗弟子殺妖獸拼業(yè)績,半月才能入內(nèi)一次,可唯獨(dú)十大長老的親傳弟子中,可選一人持令牌隨意進(jìn)出,其他七位長老的親傳都是在山上山下闖出一番名堂的師兄師姐,哪怕沒有入十二秀,對宗門來說也是勞苦功高的,唯獨(dú)林可兒這個幼崽,天資卓絕,備受寵溺,小小年紀(jì)就能來去自如,總讓他們這些人心底不是滋味。
林可兒笑著沖兩位師叔輩的護(hù)法行禮,就當(dāng)沒聽見他們話中的刺,邁著步子走進(jìn)了摘星樓內(nèi)。
一層有兩人正席地而坐,就這一本秘籍小聲討論,見她推門進(jìn)來也沒搭理,林可兒也算常客了,熟門熟路地走到一層樓梯后的角落,她平日在此研習(xí)百花真功,也無人打攪她,此刻,她原模原樣地坐在小幾之上,抽出身側(cè)的百花真功抄本,伸出右手食指在牙齒間咬破,在一頁白紙上輕輕寫道:
“師兄安好,三年未見,青蟬甚為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