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太,你......”
關(guān)上門,母親的聲音小了很多,但依舊隱約聽的清楚。
“算了,讓他去吧?!本司说穆曇?。
“對不起......蒼小姐。”母親在和那個女人道歉。
女孩本是望著窗外,這里的景色不錯,剛剛好可以看到馬路對面燈火闌珊的餐廳,裝扮得好看養(yǎng)眼。她大概是看著那副街景想事情。
我走進(jìn)來,她立即看向我,后來看看自己的前方,又把頭轉(zhuǎn)向窗外。
我慢慢走過去,坐在她床旁的椅子上,女孩睡在最靠里的病房。
我坐下,看著她的臉,哭了。門外的吵鬧聲繼續(xù)著,雖然聲音很小,但能清楚地聽到外邊的人在說什么。
我的眼前是女孩,雪羽,我的妹妹。
眼淚漸漸盈出,滴落。耳邊,門外的爭吵聲變得更為清楚。
我沒有出聲。一不出聲音,對臉上眼淚的感覺就很清楚。我睜著眼睛,它們輕輕的往下流淌。
實在是太酸,眼睛忍不住一閉,眼淚就猛地涌出來。隨著眼淚往下流,鼻子漸漸不能吸氣了。于是微微地長嘴。我是不想發(fā)出任何聲音的。后來,我實在忍不住了。使勁用鼻子吸一下,要把剛剛錯過的空氣都吸回來似的。于是,發(fā)出了很丟臉的聲音。
“我在想你呢,哥哥,你沒有來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遙太你?!?p> “我......我把你......我把你給忘......忘掉了......”我抽泣著,努力想把話說的完整。
“吶,哥哥,下午的時候,護(hù)士姐姐跟我說話來著?!迸⒄张f看著窗外,“我和姐姐說,我會催眠術(shù),姐姐還跟我試了。后來姐姐告訴我,她都還記著呢,我說‘怎么這樣’,不過其實我明白的。我沒有學(xué)會呢。哥哥沒有被我催眠哦?!?p> “對不起......對不起......”我抓著一塊被子,撕心裂肺地低聲說。
“哥哥為什么要道歉呢?哥哥......不對,遙太,遙太真是個溫柔的人呢?!迸杨^轉(zhuǎn)過來了。
“為什么......”
“因為遙太不明白,什么都不明白,卻還要去努力在意,所以遙太就變成了最溫柔的人。我覺得這樣很好,很好哦,遙太。謝謝,我很開心。因為你,和你在一起,真的很開心。對不起,給你添了麻煩......”女孩眼里泛起淚光,“我本想逃走,一個人就這么離開。雖然感覺很害怕,一個人實在是很害怕,但是我下定決心了。因為只有這樣,爸爸才能幸福。因為我的錯,家里發(fā)生了好多好多糟糕的事情,如果我死掉了,就不會有事了,我就應(yīng)該和媽媽一起走,我是這么想的......但是,卻不小心遇到了哥哥。怎么辦呢,我就想,如果哥哥知道我,舍不得我了怎么辦,我會更不愿意走的??墒前?,哥哥居然不認(rèn)識我,還一個勁的問我的名字。雖然會有點寂寞,但是我也很高興,這樣的話,我就可以放心地突然消失。可是,我死的那天,哥哥還是會知道我曾經(jīng)來過的,那樣的話,哥哥就會自責(zé)了,我不想那樣。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和哥哥你分開啊,好不容易再重新遇到,真的再也再也不想分開了。那就這樣好了,最后這幾天,我就這樣和哥哥在一起。所以哥哥,我很開心的,你放心吧?!?p> 怎么這樣,怎么這樣,怎么這樣!
鼻子又被堵住了,反正已經(jīng)發(fā)出一次那樣的聲音了,我覺得無所謂了,又猛地吸了一下,張開嘴長長地吐氣。這聲音聽起來更不成樣子了。
我感覺自己越來越重,整個房間的重心在朝我所在的地方聚集。“我”變得越來越真切。眼前的女孩也同樣。我和女孩對視著。
遙太和雪羽。
整個空間的“價值”在向我們聚集,我們的靈魂得到充實。可是,女孩好像要消失一般。隨著我們在彼此的眼中越來越鮮明,我感覺,她好像要就這樣突然去什么地方似的,我若是再不抓住她,是不是就見不到她了呢?我產(chǎn)生這樣的疑問。不,那不一定是最終的結(jié)果,但如果繼續(xù)放任不管,一定會有什么糟糕的事情發(fā)生。
我抱住雪羽,吻了她。
這時候,我們好像變輕了,不再有剛剛那種沉重的感覺。我清楚的能感受到周圍的環(huán)境。雙眼緊閉,房間的大致景象在腦海中浮現(xiàn)。門外傳來談話聲,越來越清楚。
在此之前,頭像被塞了什么東西似的無比沉重,可現(xiàn)在,有種繁雜之物一同全部瞬間消失的清爽感。
隨著動作的繼續(xù),彼此更加切實了起來。與剛才不同的是,這次并不是什么東西在偏向我們,而是我們自己在慢慢的升溫。從我的眼淚流下的那一刻開始,這顆心就一直隱隱作痛。但此時有什么東西變了。我想了想,決不是那份痛楚,那疼痛感一點也沒有減少。
我明白,是我變了。我不再因心頭的不適感到折磨,我開始享受起這份痛楚。它們刺痛我的心房,最后在那份溫暖中慢慢蒸發(fā)。
“好狡猾哦,哥哥?!毖┯鸪槠f,“明明不是我的戀人,明明連句‘喜歡’都沒有說?!?p> 我咬了咬嘴唇,抬起本因愧疚低下的頭,看著雪羽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表情。忽然得到了答案,一個遠(yuǎn)遠(yuǎn)向我傳來,在心中回響的疑問。
【為什么會來到這里呢?】
因為啊,現(xiàn)在我明白了。天使和白癡最終沒能夠相愛。我接受不了這種結(jié)局。
如果啊,如果是我喜歡的人,我必須要和她在一起才行。
“我喜歡你,雪羽。不許死。”
“嗯,嗯.....哥哥......不,遙太,還是叫遙太更好?!毖┯鸢盐依?,“喜歡你,遙太,最喜歡你了?!?p> 這次是她主動來吻我,我看著她涌著淚水的臉,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我們相視笑了,我握住她的手。
“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p> 好難,真的好難。雪羽,就像你說的一樣。我絲毫不理解你,我想象不到,你現(xiàn)在究竟有多么痛苦。或許對你來說,這個世界就像地獄一樣吧?對此我是完全摸不著頭緒的。我不懂如何安慰你,只能提出像這樣任性的要求。
不過,我是真的喜歡你。如果你愿意和我在一起的話,那我就會一直陪著你。無論你的線有多么纏繞不清,我們彼此分出一條線,讓它們交合在一起,共同延伸吧。緊緊握住它,但愿它能給痛苦的你帶來溫暖。
“真是任性呢,遙太,像小孩子一樣。”雪羽摸著我的頭,我縮著脖子,把頭埋在蘊著雪羽香氣的被子里。
“乖......”
我雖心有不甘,但身子卻不愿動。
“吶,遙太,我也要提一個任性的要求。不要走,留在我身邊?!?p> “嗯。”我沒有抬頭,答應(yīng)了一聲。
“嗯哈哈,真好。”雪羽撩著我的頭發(fā),發(fā)出沙拉沙拉的聲音。
門開了,有人走了進(jìn)來。我雖還醒著,但沒有起身,緊張地通過聲音分析情況。雪羽發(fā)出“噓”的聲音,剛剛本來還要說話的人突然把聲音壓下去了。最后響起細(xì)細(xì)的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遠(yuǎn)。
門被關(guān)上了,我松了一口氣。雪羽放下枕頭,滑進(jìn)被子里。
“晚安,哥哥。”
“晚安。”不知何時,房間里的燈被關(guān)上了,我放下心地睜開眼來。能看到外面的大窗戶被簾子遮起來了,可是能看的出來還是晚上。
我心想,這下子又沒睡好。抬起頭,看著雪羽的背影。我心想著,她是不是在好好睡著呢?我既希望她能做一個好夢,又希望她能突然扭過來,告訴我她還沒睡,要和我說說話。
可是,怎么可能呢?況且對一個病人來說,還是早早地睡著了好。我這么想著,竟又有些倦了。頭抬的低了些,又慢慢放在胳膊上。
雪羽翻身了,她的臉對著我。我正要好好看看她的臉,卻碰上了她的視線。雖然期待著,但實際和她對視了,又怎么樣呢?我像是做錯了事被發(fā)現(xiàn)的小孩一樣,在黑暗里拼命摸索雪羽的表情。微弱地光線下,我看到她在笑。
“過來,哥哥?!彼崎_被子,露出一大片位置來。我慢慢起來,鉆了進(jìn)去。雪羽的被子里很暖和。由于位置很窄,我和她貼在一起,手只好放在她身后的另一邊,這樣就又變成抱著她的情況了。
“昨天晚上,哥哥也是這樣抱著我呢,不過啊,那時要更緊些?!?p> 聽到這話,我把胳膊收緊??捎址路饹]了力氣一樣很快的松開了,我對此感到疑惑,朦朧中探究著原因。
“睡吧,外面很冷吧,這樣的話就會舒服起來了。”雪羽溫柔地嘟囔著,沉沉地睡去了。
就像她說的一樣,這下確實舒服多了。趴著睡覺,醒來后身體很僵硬,沒有得到放松的感覺。在床上睡下后,這些不適感都被我擱置了。
“總會有辦法的”,大概是這樣的感覺吧,雖然沒有一時得到解放,但放在那里也無所謂。我大抵是想和雪羽說些什么的,我也能感覺到,雪羽有什么話想說。仔細(xì)一想,無非是關(guān)于”在一起“之類的象征著誓言和永恒的幼稚話語。雖然對那時的我們,絕對是不幼稚的。想要說的話,說多少都可以??墒潜舜讼鄵恚氤邿o隔時,對要說什么就完全沒了頭緒。我想,那大概是我們把所有的注意里都集中在“在一起”的事實上,我們動用全身的細(xì)胞,去感受和記憶此時此刻對方的溫度。
如果,硬要讓我們說什么,那就只有“喜歡”了,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想說,只要是在一起就好。即使緊緊相擁的手分開以后,我們也確信,就算什么也沒說過,感情和信念也都能傳達(dá)的到。
因為我和雪羽,已經(jīng)彼此都分出一條線,它們緊緊扭合在一起了。醒來之后,雪羽并不在我的身旁。昨天晚上沒有做夢,我睡了一個很好的覺。我感到驚慌,站起身來后,雪羽就在我的身后,她剛剛上完廁所。她跟我說“早上好”,我安心的笑了,她看起來很精神。我們長久地看著對方,陽光從簾子的縫里探進(jìn)來。剛睜開眼,還是迷迷糊糊的,我通過那些許清晰的視野看著雪羽。大概我們都在想著,希望今后的每個早晨,都能這樣互相問好。
可對這樣的雪羽,我該說些什么呢?
“一定要好起來,”我頓了頓,“我想讓你好起來?!?p> “嗯,一定,我會努力,一定。”“吃早飯了嗎?”
“還沒有。”
“這樣。我去下廁所?!?p> “嗯?!比チ藥?,洗了把臉,總算清醒起來。出門以后,一個護(hù)士進(jìn)來給雪羽檢查了。是個女性。我微微彎腰,穿過她出門去了。母親在外面和舅舅一起站著,父親也在旁邊。主治醫(yī)生在和他們說話。
“令愛從前一直都有在接受治療嗎?”
我走過去,和母親對視。母親表情嚴(yán)肅,很快就不再看我,而是緊盯醫(yī)生。母子倆都認(rèn)真地聽著每一句話。
“一直都有在吃著藥?!?p> “即便如此都沒有治好的話,我們建議化療。期間考慮到最壞的情況,需要尋找合適的供源進(jìn)行骨髓移植?!?p> “這樣嗎?!本司寺笸?,坐在椅子上。
“我可以嗎?”我拉住醫(yī)生,又怯懦地松開手。
“這個的話,建議是有血緣關(guān)系的親屬都參與骨髓配型,過后有需要的話,會通知配型成功的人進(jìn)行移植。在此期間,希望有意愿的人能做好心理準(zhǔn)備。”
“什么都可以!”我說,“怎么樣都行,我當(dāng)然愿意,如果可以救人的話,就抽我的吧。”
醫(yī)生看著我,又將視線移到別處。我抬頭發(fā)現(xiàn),他是在看我的父親,父親笑了。大家都沉默了一秒,父親向我走過來,熱情洋溢地看著醫(yī)生。
“真是個勇敢的孩子?!?p> “承蒙夸獎?!备赣H的嘴唇輕微地抖著。醫(yī)生說明完準(zhǔn)備事項,轉(zhuǎn)身走了。
“放心吧,雪羽一定會得救的,一定?!备赣H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