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卑劣糟爛的奴才
“我有吃的,而且,今天我準(zhǔn)備給自己贖出來,馬上就要搬家,去哪兒住還不知道呢,拿著也是累贅?!?p> “你這孩子,”陳姨在她身上拍了一把,“真是個不會過日子的!就怕累贅就不要了?不算計點過日子,我看你餓著了怎么辦!”
她埋怨完了,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你自贖自身?哪兒來的錢?”
晏靈熹神秘一笑:“管一個貴人借的,以后要還?!?p> 陳姨哦一聲,又問:“那主家能這么輕易地放你走嗎?”
晏靈熹就挑能說的給她說了,先這樣再那樣,叭叭叭一講,嘮了有一會兒,陳姨也忘了糧食的事兒,滿心都是替靈丫頭高興,順手帶著小褡褳就回去了。
晏靈熹吃完兩大碗面條,又給自己加了塊醬牛肉,這才心滿意足溜達(dá)出來。
看見玉紅也剛吃完飯,從廚房出來,就掏出一小竹筒泉水,咕咚咕咚開灌。
晏靈熹喝得豪放,清凌凌的水滴順著她嘴角一路流到脖頸,在烈日下折射著光線,閃耀得很。
玉紅別看是大丫鬟,照樣跟他們這些低幾等的下人們一樣,只有早上有水喝,看見晏靈熹在那兒肆無忌憚地大口喝水,立馬感覺到自己由胃到嘴里都火燒一樣焦渴,她又疑又怒,瞪著眼睛半天想不明白。
晏靈熹本想是氣玉紅的,忘了別的下人也都吃完飯出來,現(xiàn)在一大幫子人傻站在那兒看她喝水,她咽一口,這些人的喉嚨就跟著動一下。
她趕緊收起來了,這些人的模樣兒讓人心酸。
“你別走,把話給我說清楚,你從哪里弄來的水?是不是偷的?!”
玉紅見她轉(zhuǎn)身,立刻指著她的背影嚷上了。
“村里陳姨給的?!标天`熹一攤手,無辜又茫然。
“胡扯!這樣的時節(jié)誰還能給你個臭丫頭片子水?你肯定是偷的!”
“我偷沒偷水,你問問淑奶奶不就得了,淑奶奶管水管得嚴(yán)著呢,還能讓我偷去?”
晏靈熹滿不在乎,說完也不理她,沖著人堆兒里咽口水的歐陽四招招手:“還有半桶,一人分一口吧,都別搶,搶撒了誰也沒得喝。”
聽見這話,幾個下人全圍了上來,歐陽四人高馬大地站那兒,確實沒人敢搶,都小雛鳥一般翹首等著分水。
玉紅是整個蕭家最得臉的丫鬟,向來別人都是捧著她,最近幾次三番被晏靈熹忽視,心里頭窩火兒極了,裝也不裝,竟當(dāng)著大伙的面就沖過來要打她。
“不干不凈的東西,看我不賞你些教訓(xùn)!”
人群里發(fā)出驚呼,他們剛喝了晏靈熹的水,誰也不想她挨打,都想上來勸兩句,一抬頭,卻發(fā)現(xiàn)玉紅那只胳膊被瘦弱的小姑娘緊緊抓住了。
玉紅十七八歲,已經(jīng)是成年人身量,晏靈熹才到她腰那么高。身高的強烈對比讓場面顯得有些滑稽。
玉紅羞惱地使勁把手往出拽,半天才拽開,剛要說話,被晏靈熹一句話堵得差點沒厥過去。
“把大奶奶請出來,我要給自己贖身!”
院里靜默無聲,下人們皆是瞪圓了眼睛。
“人嫌狗厭的玩意兒!你能給自己贖身?!偷來的錢還是搶來的錢?!”
玉紅極其尖利地叫了一聲。
她嚇壞了,自己苦心經(jīng)營這么多年、甚至付出巨大代價都沒能做到的事兒,這蹄子就這么輕飄飄說出來了?她要給自己贖身?
玉紅多年來繃著的那口氣兒、自贖自身的希望、揚眉吐氣的期許,全都在這一瞬間開始搖晃。
她怎么辦到的?憑什么我不能,她能?!
晏靈熹對人心最為敏感,她看到了玉紅眼睛里的驚懼,滿懷惡意地咧嘴笑了一下:“哪兒來的你甭管,大奶奶不是還想給我賣了?耽誤了奶奶的生意你擔(dān)待不起!”
玉紅被她那一笑兒弄得渾身不舒服,她不由自主地聽話轉(zhuǎn)身了,腳下幾乎就是小跑:“你等著,我叫奶奶來收拾你!”
等大奶奶出來,看見晏靈熹大模大樣坐在石墩子上等著她們,當(dāng)下就皺眉,這丫頭真是慣的沒模樣了,她往那兒一坐倒像個主子!
“起來!”
大奶奶呵斥一聲。
晏靈熹那小屁股蛋兒仿佛有千斤重,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她反沖前一伸手:“您請坐。”
大奶奶哪兒見過這樣的奴才,怎么,是要跟我平起平坐了?
她撫著胸口,氣得笑了,投過來又是嘲諷又是厭惡的眼神。
對面跟沒看見一樣:“大奶奶,今日我是來跟您談價錢的,談好了價錢,我就不再是你蕭家的奴仆,不再是任何人的奴仆!”
“說得真好啊,”大奶奶氣暈了頭,“談價錢?我要是就不賣呢?就不讓你贖這個身!”
晏靈熹歪著頭,笑得燦爛,像個真正的小女孩兒那樣,她掰著手指頭如數(shù)家珍:
“自年后老爺帶著幾乎全部的身家去上貨起,已經(jīng)快半年了。這半年從上到下的吃穿用度可不便宜吧?尤其是您帶著小主子們,現(xiàn)在都什么時節(jié)了,還穿金戴銀,頓頓十二個菜,把人家三房都吃得要賣兒賣女了。雖說老爺從前給了族里不少東西,可你總不能挾著恩去要人家的命!老爺不會愿意這樣!”
三房昨天的哭訴滿院子人可都聽著了,晏靈熹說的句句屬實。
“你個賤皮子!”大奶奶只覺著自己的臉面在這群下人面前都丟盡了,殊不知晏靈熹還留著一手又一手呢。
她往日想在人前裝出穩(wěn)重威嚴(yán),很少用這樣的市井言辭來罵人,此刻也是怒極了,四處找東西要抽晏靈熹。
“你這等卑賤糟爛的奴才還敢置喙主家的事!”
“我不是要插手你們家事,是大奶奶算不明白,我給您算個賬。眼下你作為當(dāng)家主母,上拖欠妯娌菜錢,往下又克扣下人們的吃喝,你看看,這些下人,哪個沒有嘴唇干裂?哪個沒有三天兩頭中暑發(fā)暈?你們家的一房一室,一磚一瓦,可都是我們這些卑賤糟爛的下人用血汗壘出來的!”
她說到激動處,拍了桌子,站起來環(huán)視眾人:
“旱災(zāi)不知道何時能到頭,長久下去,這樣是要死人的。我要是個有錢人,別人管不了,我不能讓跟著我的人連口水都喝不上!大奶奶,你自己心里有筆帳,我問你,蕭家還有錢嗎?還有沒有供你們這些人大吃大喝的錢?還有沒有讓下人能活下去的錢!”
起先,大奶奶還想打斷她的話,但晏靈熹言辭堅決,中氣十足地問下去,她沒有插話的機會,她那個小尖嗓兒根本蓋不過晏靈熹的氣勢。
越聽她就越心虛,這一句一句像是扎在她心上的刀子,自從離了市井嫁給蕭同厚,她什么時候這么窮過!沒錢,沒錢?。?p> “大奶奶,我問你,做不做我的生意,要不要這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