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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孤煙1

第四章 煙湖

落日孤煙1 孜然烤土豆 11368 2022-06-25 21:35:52

  發(fā)完消息,慕容夏虹以為陶華會醞釀一會兒才給她回復,很可能是挽留她的消息;可是,并沒有,他很快就回復兩條消息說:“那,好吧”、“拜拜”。她覺得很是不可思議,這小子怎么這么干凈利落地就答應了?難道他不喜歡她嗎?可是現(xiàn)在又該如何回轉(zhuǎn)呢?夏虹想了想,回了一條消息說:“好好掙錢發(fā)財!”“好,發(fā)財!”她又發(fā)來消息喊口號:“我掙五千萬,你要掙一個億!”“好,掙一個億?!薄笆堑模ù竽锤纾?。陶華覺得把自己這把骨頭拆了,再深加工做成骨頭飾品拿出來賣,也賣不出來一個億。不過,驚訝于她這么隨隨便便輕輕松松地就提出“不可以再繼續(xù)”,這份魄力非一般須眉可比。

  那天中午,夏虹接到東方橙的電話。東方說今晚茅局長請大家吃飯,掛了電話,又給她發(fā)來定位:梅林書院。

  梅林書院坐落在梅山南麓,海拔大約一百米,叢林掩映,山巒疊翠,小溪淙淙,綠徑通幽,一片高高矮矮的白墻黛瓦,沿高度不同,分成了三排。前排中間有個廊門,上面松木牌匾上幾個東坡體矮矮胖胖且灑脫的大字:梅林書院。進了廊門往兩邊回廊走,便看見幾個包間,門口的匾額上分別寫著:夢紅樓、水滸亭、三國堂、西游閣;再往里面走,第二排正中間的廊門上依然有一塊松木匾,匾上幾個瘦金體大字:有鳳來儀,往兩邊回廊走,便又看見幾個包間,匾額上分別寫著名字:大學堂、中庸樓、論語軒、孟子臺;繼續(xù)往里走,第三排正中間的廊門上卻嵌著一塊楠木匾額,上面刻著幾個毛體大字:好好學習,往兩邊回廊走去,幾個包間的匾額上分別寫著:資本論、矛盾論、實踐論、小平選。梅林書院只接待市一級的領導安排用餐。

  在梅山南麓海拔約一百五十米,梅林書院以東,梅林農(nóng)舍的格局又不一樣,這里沒有一排排的建筑,而是一棟二層樓的現(xiàn)代建筑,前后圍城一個小院,小院大門左側面幾個行書大字:梅林農(nóng)舍,樓上樓下大約共有十個包間,這里一般只接待區(qū)縣局級領導安排用餐,閑時也會對社會開放,但因為開放時間有限,普通老百姓一般很難預訂到。梅林農(nóng)舍只能從梅山東麓的一條山路上來,梅林書院是從西麓的一條山路上來,農(nóng)舍和書院之間不相通。

  尊貴的客人來到梅里,一般會被安排到九嶺草堂。草堂建筑在九嶺山腳,九溪畔,青草悠悠漫漫,灌木交相映翠,花叢點點簇簇,極目疏闊。格局自然又與別處不同,一座座徽派建筑的二層樓小屋,灑落期間,總有六七八九座。至于里面如何富麗堂皇還是樸素怡人,因為沒有進去過,實在不敢胡編亂造。

  雨山開發(fā)區(qū)教育局的級別實在夠不上到梅林書院吃飯,更遑論還是副局長的茅丕東。大家能夠相約到書院吃飯,得虧了書院經(jīng)理舒美嬌的安排,而舒美嬌在接了茅丕東電話后答應愿意幫忙,是因為豐水,梅里市市委常委、宣傳部長。

  晚上六點半,大家到齊,舒經(jīng)理給他們安排在了“夢紅樓”。

  茅副局長居中而坐,右手邊是教育局組織部長全朋才,其他的都是各個學校校長,副局長左邊五位校長,依次為:東方橙、卞澤、…;全朋才右邊四位校長,依次為:藍明希、慕容夏虹、…。下午五點鐘放學,慕容夏虹打了電話給茅丕東,因為猜他們今晚可能會喝酒,而自己又想躲酒,就主動問他要不要接,他說東方橙會帶上他。于是,夏虹就想著可以晚點走,因為導航過去只要三十分鐘,便坐在辦公室里隨手拿起一本兒童類書籍《小馬斑比》,還沒打開看,電話想了,卞澤在電話里說:“虹,聽東方橙說你今晚也去梅林書院,能不能過來接一下我?”慕容夏虹本能地想拒絕,可是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那張英俊年輕的臉,沉默片刻,輕輕地說道:“可以!我現(xiàn)在就出發(fā)過來接你,你在學校門口等我,大概二十分鐘可以到?!睆膸X南小學導航到保西小學,開車需要二十一分鐘。

  茅丕東首先感謝大家都如約而至,然后吩咐服務員給大家倒酒,喝的是本地產(chǎn)的五十三度白酒“梅溪貢酒”。梅溪貢酒按年份分又有:十年貢、二十年貢、三十年貢,最高檔的叫“時光窖”;據(jù)說“時光窖”是用三十年以上的窖藏老酒作為基酒調(diào)制而成,數(shù)量稀少,一般人難得一嘗。梅溪貢酒的水源采自梅山北麓的一條藏在山坡之下的地下水系:梅溪,真正取自無根之水,又經(jīng)山體精華之物涵養(yǎng),清冽甘甜、富含礦物質(zhì)、掬之可飲;又加之純手工地缸古法釀造,醬味濃香,瓶蓋揭開,滿屋生香。雖然是本地酒,但因為數(shù)量不多,價格不低,本地人一般也很少能夠喝到梅溪貢酒,喝的更多的倒是“梅溪貢曲”,只差一個字,但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大家今晚喝的是梅溪貢酒十年陳釀,瓶蓋揭開,夢紅樓室內(nèi)飄香,真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酒的,茅副局長看著有人扭扭捏捏的用手蓋著玻璃杯不讓倒酒,便說:“今天在座的,我也了解,有一兩個確實不能喝,其他能喝的實在不想喝也不勉強,自己看著辦,最多就是不給東方橙面子罷了?!庇谑谴蟛糠秩硕挤懦隽俗约旱牟AП尫諉T倒酒。兩名服務員從主座兩邊,一個順時針、一個逆時針挨個倒酒;逆時針的服務員倒?jié)M了全朋才、藍明希的玻璃杯,便走過來給慕容夏虹倒酒,她依然用手蓋著被子,撒嬌似地對茅丕東說:“茅局,我今天實在不能喝酒,要擱在平時,肯定好好陪您喝盡興。”女同志這種話一說,大家又不好問你為啥今天不能喝酒,七猜八猜的,最后都在心里幫她找到理由:女同志嘛。

  慕容夏虹今天不喝酒,不是因為她不能喝酒或者不給領導面子,而是因為她擔心晚上陶華會和她聯(lián)系,再加上在來的路上,卞澤跟她好說歹說在晚宴結束后聊一下;而來的時候因為卞澤一句話,把兩個人的談話空間都給堵死了,只好在快要到梅林書院的時候,兩人商量著吃完飯再聊一下。夏虹能夠到學校接他,卞澤還是蠻高興了,上了車坐在副駕駛座上,握了一下她擱在方向盤上的小手,夏虹叫他“起開”。沒過一會兒,車子上了三環(huán)線梅山段,越開越快,卞澤看著疾馳而過的高樓大廈,有點無聊地說:“暑假在香池那一晚之后,你怎么就不理我了?”聽到這句話,慕容夏虹心里微微一動,方向盤也打偏了,差點和右邊經(jīng)過的車子發(fā)生碰擦,好歹那輛車反應快,隔著厘米的距離穿了過去,搖下車窗往外面潑著臟話:“你他娘的是不是想到閻王殿報道?”卞澤按下車窗玻璃,往前面叫喊:“你他娘找閻王報道?!北贿@么一鬧,慕容夏虹更加不想說話聊天了。

  一桌子男男女女,東方橙隨性而然地端著瓷杯子喝水,雖然她也能喝點酒而且這頓酒也是為她喝的,但她可以不用費腦細胞地找理由不喝酒,因為茅丕東對著她說:“東方,你就不要喝了。”一桌人都聽見了。茅副局長請大家把大玻璃杯(壺)里的酒倒入小玻璃酒盅,共同舉杯,一口吞下,接著又一起干了兩盅。三盅之后,丕東說話:“今天這次聚會的主題,想必有的同事已經(jīng)猜到了。東方橙從雨山高中調(diào)任保西中學擔任校長,這和苗局長的栽培、組織的信任是分不開的,當然了,也離不開個人的努力。今后,在新的崗位上,要再接再厲再做出好的成績,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東方,你以茶代酒敬大家?!?p>  保西小學的畢業(yè)生直接升入的保西中學的校長,東方橙,長得裊裊娜娜、俊俊俏俏,卞澤就坐在她旁邊,也是副局長特意安排的,希望他們以后能夠相互配合好。卞澤不知道是喝酒喝醉了還是故意而為之的,不經(jīng)意地看著東方橙就看呆了,直到你一言我一語、你碰杯我碰壺的聲音把他驚醒。慕容夏虹看著他這個樣子暗暗好笑,心想這以后有好戲看了,又想到,待會跟他也沒什么好聊的了。

  一桌子人,聊天的內(nèi)容無非就是吹個牛打個誚、國際地緣宇宙哲學、內(nèi)幕消息、家常理短等等,大家吃飽喝足,各自散去,慕容夏虹送卞澤,東方送副局長。卞澤今天高興,酒也沒少喝,一路上,嘰哩哇啦,到了宿舍,也不下車,非要拉著夏虹一起進去喝杯茶。沒有辦法,她只好停穩(wěn)車,熄滅發(fā)動機,坐著不動,一個字一個字地吐著說:“我是不想說重話,不想傷害你,你快點下車?!北鍧上阎樞ξ刂貜椭脑挘骸拔沂遣幌雮δ?,你快點下車?!?p>  慕容夏虹沒有辦法,嘆了一口氣,安靜地坐著。手機發(fā)出了一聲鳥叫,打開一看,陶華發(fā)來的消息:“在忙什么呢?”她很塊給他發(fā)了一個定位。這個位置有點像在荒郊野嶺之間,他便回了消息問她:“這是哪里???”“剛送兩個朋友回去?!薄芭叮量?!”

  隨后慕容夏虹又連發(fā)了幾條消息:“今晚有個飯局,是歡送雨山高中的一個中層干部到保西中學當校長”、“她喝了點酒,我送她回去”、“還有一個保西小學的校長,是順道送他的”。卞澤看著慕容夏虹自顧自地發(fā)消息,不理他,便有點生氣,把頭伸過來看了看。夏虹也不回避,反而把手機屏幕向右邊側了側。卞澤一邊看一邊嘀嘀咕咕:“咦,這個位置好熟悉。順道送我,哦,呵呵,謝謝!”然后發(fā)現(xiàn)不對勁,心里一驚,他的酒也醒了一半,問她道:“這是誰???”“我男朋友,他待會過來和我匯合。”卞澤一聽這話,半信半疑,卻也只好訕訕地說:“怎么不早說?我就不陪你了!”說完,他就下了車,自己走了,唯恐兩條小短腿不夠利索,被她“男朋友”逮住修理一頓。

  發(fā)動了車,開出一段距離,把車子又停在路邊,慕容夏虹的心情變得好復雜,她不知道自己是喜或是憂,繼續(xù)給陶華發(fā)消息:“我今晚沒喝酒”“和他們在一起吃飯,總想起你,嘻嘻”、“我旁邊坐了個校長,他說她老婆總和他上初中的女兒吵架,他都煩死了”、“你呢,在干嘛呀”。

  “我沒干啥啊,在看書”,陶華回復了這條消息,又拍了書名叫《四世同堂》的封面發(fā)了給她,又發(fā)了一條消息說:“小時候看過電視劇。”“有印象。”“讀過原著?”“不太記得。多看點能帶來現(xiàn)金流的書!”“如果帶不來現(xiàn)金流,看看閑書總比閑著好吧?!薄安灰欢?,閑著可以促使人思考怎么帶來現(xiàn)金流?!薄叭绻e著讓人思想麻木了,不僅沒思考出如何搞來現(xiàn)金流,可能還會讓人變傻?!薄澳阆肟淳涂窗?,我還是覺得應該多看點能夠帶來現(xiàn)金流的書。”“你的意思是,帶不來現(xiàn)金流的事就不要干唄?”“是的?!薄澳悄悻F(xiàn)在跟我聊天能帶來現(xiàn)金流嗎?”“能啊,和你聊天能讓人快樂,人一快樂就會激發(fā)掙錢的活力。”“萬一和我聊天帶不來現(xiàn)金流,是不是就不和我聊了?”“不會,還是會聊。”

  說到這里,陶華不知道該怎么回消息,覺得自己好慚愧,不能在現(xiàn)金流上淹沒她,卻讓她在欲望的小河里執(zhí)著地徜徉,還不忘拉上自己一起下水,清涼此刻。過會兒,她又給他發(fā)來了一條消息說:“你要是眉毛濃點就更帥了!”如果說剛才那句話撓了他一通癢癢,這句話就好比捶了他一頓。她說自己沒喝酒,說出來的話卻帶著一股子酒味,這不是拿他和哪個帥哥做比較嘛?三軍可殺而不可辱“帥”!和她還差著一個星球的距離呢,她就開始嫌棄了?晚嫌不如早嫌,悻悻然,陶華發(fā)消息說:“我以后不會和你再有私的交流?!薄澳且埠谩?、“這也挺好的”慕容夏虹連著回復了兩條消息。過了一會兒,她從剛才有些錯亂的情緒里得以稍許平復,便給陶華發(fā)了一條消息打趣著說:“我還欠你兩頓飯。(齜牙齜牙)”。

  那晚,慕容夏虹做了好多夢,夢里一個一個鮮活的稻草人向她走來:狄風、范正、卞澤、書記、九三、岑典老公、唐京、嚴柳生、秦青美、安友金、牛鎖利…;她又好似站在老局長牛鎖利的辦公室,老牛和藹親切,讓她放松、不要拘謹、坐在沙發(fā)上,有什么話盡管說有什么要求盡管提,她說了自己的想法,無非是想更進一步、為學校多擔點責任。沒等她說完,老牛笑瞇瞇地繞過寬大的辦公桌挨著她坐下,不斷地貼近她,嘴里還在說:“年輕人對自己有要求,積極上進是好事,我當然是支持的?!痹捯粑绰?,為了進一步地表示“鼓勵”,老局長張開熱情的雙臂抱住了她;她倒是沒有理解老牛先生的好意,不知道哪里來的很大力氣,推開了他,慌慌張張地逃了出去,身后傳來了很大的一聲“嘭!”

  夢里的這一聲“嘭”把她吵醒了。那么多的人曾經(jīng)來過,又離開了,有的現(xiàn)在還在,何必再多個他?況且弄得不好,這小子沒個半斤八兩,沒個頭腦清醒,陷進去了,可如何結束呢?她又自信地覺得自己閱人多矣,對人性的認識已臻化境,陶華不過又是一個“他”,翻不了浪、倒不了天!管他幾斤幾兩,先到碗里來再說!這么一想,來了精神,臉色微紅,身體發(fā)熱、微微顫動,似乎被激發(fā)了一樣,山野老林里潺潺溪水,她有些情不自禁地舔著舌頭,手指往老林里飛去,終于輕輕哼了幾聲,寂寞空山,她覺得很累,沉沉睡去。

  人類贍養(yǎng)“感情”這位老人幾千年,成了精、幻成魔;人人在這位智慧的老人面前都是幼稚的孩童。雖然又是一個“他”,慕容夏虹卻并不想那么草草了事,她覺得把“戀愛”這一束花摟在懷里最起碼可以芳香四溢、秀美怡人。于是,昨晚和陶華在發(fā)送消息時鬧了一點不愉快,讓她一整天都感覺有一粒砂礫在心里翻筋斗,可是又不知道如何排解。到了晚上,忙完事情,躺在沙發(fā)上,看到兒子走進房間去玩游戲,那粒砂礫動作更大了。她拿起手機又放下,放下了又拿起來,很想打個電話給他,可是又有點抹不下面子,顛來倒去,小手指不小心地顫抖了一下,誤觸了他的號碼。

  想趕緊掛掉,已然不及,那邊一聲“喂”,夏虹只好硬著頭皮假裝客套:“沒打攪你吧?”“沒有啊?!薄胺奖銌??”“方便的!”客套完畢,歸入正題,慕容夏虹問道:“在忙什么呢?”“沒忙什么啊,在看看書,帶不來現(xiàn)金流的書?!薄斑€在生氣呢?”“不敢!”“這明明還在生氣!”她又接著說道:“剛剛開學有些忙,沒有和你太多聯(lián)系,別怪我啊。我又沒有什么朋友,下班后也不知道干點啥,除了給兒子做做飯,也沒啥可干的。你呢?你下班之后忙不忙?。渴遣皇且疹櫤⒆??”

  他覺得她的心理狀態(tài)如同三個月大娃娃的臉,一會兒哭,也可能馬上就會笑;一會兒笑,也可能馬上就會哭,哭哭笑笑,誰能明了?雖如此,他的心底還是泛起了一絲的喜悅,回答道:“和你差不多,孩子長大了,不用怎么管了,下班后也就是看看書吧。”“你真的挺有文化的,讀的大學也那么好,很羨慕你!”慕容夏虹說著這句話,陶華不知道她到底想說啥,也沒有接話,聽她繼續(xù)說道:“你都擅長些啥???我的意思是說,咱們倆可以合作做生意一起賺錢。你知道的,我是土生土長的雨山人,有不少的關系資源。咱倆合作一定能夠賺錢?!甭犞欤瑐z人攜手在現(xiàn)金流水里暢游。沉默一會兒,夏虹覺得自己前后說的話關聯(lián)邏輯不夠,因為之前她說在雨山?jīng)]有什么朋友,怎么又說土生土長有關系資源?于是卡殼了,她不知道怎么自圓其說,好在他也沒有太過糾結,而是簡單回答道:“我懂點技術也懂點銷售,其他的也干不了,咱倆如果能夠一起創(chuàng)業(yè)掙錢也挺好啊。不過,行不行啊?”“當然行啊,我真的在這里有很多的關系資源可以用,我們找個時間可以探討一下?!辈恢罏槭裁矗X得這句話說得自己都相信了,以至于熱淚盈眶,好像倆人真的坐在床上數(shù)著大捆大捆的鈔票。

  頓了頓,她又接著說:“你那天用手撫在我的背上,真的讓我感覺有種被電擊的感覺,好舒服!”他還年輕,聽不懂這句話,保持著直線思維問道:“呃,這個,好吧,為什么會這樣呢?”“可能是很久沒有和男性相處了吧?!薄芭叮@樣???”他驚訝地回答道。慕容夏虹接著說:“是啊,我想可能是這樣吧。我又想了一下,我們還是不適合在一起,你又不是單身,唉,算了吧,以后不要聯(lián)系了!”他也不接話,任由她叨叨絮絮:“你要是單身,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唉,就這樣吧,好吧?”說完,也不等他說點什么,她就掛斷了電話。

  自從和慕容夏虹交往以后,陶華就覺得周末是惱人的,雖然清閑,卻也帶不來現(xiàn)金流。小姑娘要轉(zhuǎn)學到雨山二小讀書,他需要把學校附近的一套房子收拾干凈,還要配一些家具,整個周末都是在這座房子里度過的。網(wǎng)上買的家具,人家賣家不包安裝,所有的電視柜、床頭柜、大衣柜都要由他自己組裝,在房子里敲敲打打,噼里啪啦。網(wǎng)上賣家送過來的都是組裝件:板子、條子、柱子、螺絲等,還有兩樣工具:小錘子、螺絲刀,雖然有詳細的安裝圖紙,但是要一件一件地組裝起來并非易事,大衣柜又特別的沉,盡管有著一膀子力氣,那一天的時間里他也沒有裝完全部家具。

  夜色降臨、天幕落下,陶華放下工具,簡單搞了點吃的,就在陽臺上吹起晚風。繁忙的雨山大道高架,燈火通明、五彩繽紛,他忍不住拿起手機,選擇了一個比較好的角度拍了一張照片發(fā)給她,她看見了,評價說:“絢麗多彩、光芒璀璨。”時值暮夏,夜晚沒有了酷熱,微風吹進窗戶,絲絲涼爽,一天的疲憊送他進入香甜的夢鄉(xiāng)。

  回復了那條消息,慕容夏虹以為陶華會再發(fā)消息,等了一會兒,沒了動靜,只好落寞地放下手機,睡了。晚風吹過窗臺,她覺得好舒服,仿佛和他在一起,在那座陽臺上,看著燈火璀璨的馬路,嘆世間繁華、熙熙攘攘,她感覺陶華抱著她,和她貼得很近,他的手放在了她想著的地方,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似乎釋放了什么,感覺整個人都輕松多了。沉睡酣甜,不覺天曉,窗簾外已有微微的熹光。一泡尿把美夢中人喚醒,才見微光,去完洗手間,便又昏昏地睡去,再醒來天已大光,她打開手機,他發(fā)來了一條消息:“早上好啊,記得過早哦!”

  “早上好!還沒起來?!薄罢鎽?!”“哪里啊,昨天下午和兒子打了一下午的羽毛球,有點累?!薄芭叮蛩闵稌r候起來呢?”“待會就起來。你起床了?”“我都打算吃早飯了?!薄罢l做的???”“自己啊?!薄芭慕o我看看?!碧杖A拿起手機,拍了一張早餐照片:一碗面,面里有雞蛋、火腿腸,自己感覺還挺豐盛的,對了,還有一杯可樂。哪知道,照片發(fā)過去,她回復消息說:“這個廚藝很一般啊?!薄斑@么說,你的廚藝不錯哦!”“還行,就是喜歡做菜?!薄昂冒。奶煊锌诟?,嘗嘗你炒的菜?!薄斑@個很簡單啊。”慕容夏虹又發(fā)了一條消息道:“這兩天在忙什么呢?”“小姑娘這學期轉(zhuǎn)到雨山二小讀書,我把這邊的房子收拾收拾?!薄罢鎱柡?,把姑娘轉(zhuǎn)學到了雨山二小?!薄稗D(zhuǎn)到這里很難嗎?”慕容夏虹并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說道:“我今天也要把家里收拾收拾,待會還要和兒子一起去超市采購點東西?!?p>  沒等陶華回復消息,她接著發(fā)了一條消息:“收拾房子累不累啊?”“還好,主要是在網(wǎng)上買的一些家具不包安裝,我自己組裝有點麻煩?!薄芭叮壹业募揖咭彩俏易约喊惭b的。”“你真是個女漢子?!碧杖A又接著發(fā)消息說:“昨天看到一個快遞小哥很艱難地搬一個大件物品,我主動幫他開了大樓的門,還幫他抬了一下?!薄安诲e!(大拇哥)”“我打算今天把家具都拼好,小姑娘下周就可以住進來了?!薄巴茫倒澹!薄澳銈兝蠋熀孟裣矚g動不動就給人發(fā)玫瑰花?!薄熬褪撬鸵欢浔頁P你的小紅花?!薄霸瓉硎潜頁P的小紅花?!薄昂昧?,不和你說了,我要起床了,拜拜?!?p>  沒多一會兒,慕容夏虹又發(fā)來了一條消息問道:“有認識搞室內(nèi)清潔空氣的人嗎?”“家里空氣不好嗎?”她連著回復了三條信息:“是的,有些味道?!薄霸趺赐L都散不了?!薄靶^(qū)群里有很多業(yè)主說是家里裝修有殘留甲醛?!薄芭?,好的,我打聽一下。”陶華在他熟悉的幾個朋友群里@所有人發(fā)了消息問道:“咱們?nèi)豪镉懈闶覂?nèi)空氣清潔的嗎?”萬能的朋友群,很快,有六七條信息匯總過來,陶華一一聯(lián)系過,把其中靠譜的三家單位的聯(lián)系方式給她發(fā)過去,并告訴她所了解到的清除空氣異味的方法和計價方式,慕容夏虹回復消息道:“你辦事效率真高!(玫瑰玫瑰)”“這是表揚我兩朵小紅花?”“這是手有余香的花?!?p>  新學期開學,教育局都要按照慣例到校檢查,項目包括校園環(huán)境、教學準備、安全管理、后勤協(xié)調(diào)等等。教師節(jié)前兩天,相關領導緊鑼密鼓地對排著隊需要做檢查指導的學校做完了一大半,看看排隊計劃,輪到嶺南小學,便提前一天打電話給校長約了去現(xiàn)場查看。大家發(fā)揚連續(xù)作戰(zhàn)艱苦奮斗的優(yōu)良作風,人不歇腳、馬不歇鞍,精神飽滿地來到嶺南小學,這里細看那里細瞧,這里細查那里細品,像對待自己的家一樣認真負責,覺得有不如意的地方便會給出一些謙虛謹慎的建議供學校參考,而學校也能從他們的全局觀中獲益匪淺。學校好客,領導們也正好稍作休息,中午大家一起吃飯。慕容夏虹讓副校長和李由作陪,這倆人,酒量如其貌,其貌不揚;恰巧領導酒量如其體,身寬體胖;喝吧,十年梅溪貢酒,五十三度,醬香。酒飲三分,領導想著下午還有工作,便不顧勸,只管停酒吃飯;而且這倆“慫貨”喝酒實在不行,也就更加沒有意興,免得耽誤大家下午工作。吃完飯,領導們急急匆匆坐上車去了。

  李由和副校長一起坐上慕容夏虹的車回學校,倆人暈暈乎乎,一下打個嗝,一下問道:“校長,你往哪里開???我還要回學校加班咧?!毕暮缧σ恍?,帶著點批評的口吻說:“不是加班,是正常上班,你倆都喝多了,回去了先休息一下。”副校長說:“哪里喝高了?那個領導酒量不行,不然要再開一瓶?!闭f著又哭出來聲響,用哀求的語氣對慕容夏虹說:“校長啊!對不起啊,今天沒陪好領導啊,求求你給我罰站吧,我要站一下午不進教室。嘻嘻!”到了學校停車場,夏虹才停穩(wěn)車,副校長就趕忙打開車門跑下來嘔吐,一邊嘔吐一邊說:“這是什么鬼酒,這么難喝,還有一股子餿味。”李由看到副校長吐了,馬上跪倒在慕容夏虹身邊,抱著她的腿說:“校長啊,快點救救他吧,他不行了。”沒辦法,她只好打電話喊來“護校隊”的幾個青年男老師把兩位“酒英雄”攙回去辦公室。

  回到辦公室,覺得好累,她便將門反鎖上,沒有開燈,稍微有點暗,天氣還有些熱,便脫下外套,光著胳膊穿著一件打底汗衫,在沙發(fā)上睡起了午覺。剛剛迷迷瞪瞪地半睡半醒,就聽到有人敲門,慕容夏虹也懶地去答理,門外那人仍然“砰砰砰”地敲個不停,沒辦法只好去開門,外套也懶地穿上。剛剛下了鎖,門還沒打開,她也沒防備,就被外面的人用力一推,她趕緊往后一閃,差點又沒撞到額頭。李由帶著濃濃的酒意說:“校長,我要跟你匯報一下?!薄皡R報什么呀?”“就是校園綠化的賬目?!薄澳阆刃?,喝了這么多酒?!薄皼]事,我休息好了。”

  慕容夏虹沒有說話,李由走進來將門關上??粗庵觳?,他覺得這是什么鬼天氣怎么突然像走到了火焰山,雙手緩緩升起,情不自禁地扶著慕容夏虹的胳膊,對她說:“校長你坐!”校長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坐在老板椅上,靜靜地看著他。李由好似得到了鼓勵,主動把她的電腦打開,讓她自己打開文件夾,用手握住她的小手滑動鼠標找文件。一邊找文件,一邊點開文件查看,李由試圖去創(chuàng)造機會,他把身體和腦袋往她身上挪了挪,幾乎和她緊挨著;她身上的香氣,他貪婪地吮吸著,沉默。他如同一頭迷茫的小獸,不知所措地抱住了慕容夏虹,瘋狂地把臉湊過去親她,用手在她身上摩挲。她若受驚的小兔子,緊縮著身體,突然,一股神秘的力量推開李由,喘息片刻,她略帶抖動的聲音說:“你干什么,出去!”

  李由顯然沒有被這句話給嚇著,好男兒鍥而不舍,又試圖著再次發(fā)起進攻。慕容夏虹趕緊站起來走向門邊,輕聲輕語地說:“同事之間不要搞這些事?!边@種模棱兩可的話,似乎是某種暗示,李由并沒有氣餒,卻也只好暫時作罷,等著找到機會再“卷土重來”。

  迷蒙一陣,喝了口涼水,清醒了一些,慕容夏虹深深地責怪自己“太他娘的有魅力”,心里又想道:“這小子有這樣的想法,這之前也有征兆,只是不知道他還這么大膽?老話兒說得好:‘兔子不吃窩邊草’?!毕氲健巴米硬怀愿C邊草”,她不禁莞爾一笑,心想:這小子今天趁著點酒勁就想對老娘下手,他娘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夏虹懶洋洋地穿好外套,心想不敢再脫了,別待會兒又來了只癩蛤蟆。重新反鎖好門,和衣在長沙發(fā)椅上躺下,迷迷糊糊中,她感覺陶華好似坐到了她身邊,慢慢地俯下身子把額頭靠在她的額頭上,碰觸到了鼻尖、嘴唇;她慢慢地伸起來雙手想抱住他。結果,無論如何使勁,都好像抱住了一團棉花絮,把自己急得額頭不斷滲出汗,猛然驚醒,原來抱著抱枕。

  有幾天沒有聯(lián)系,她想和陶華見見面;看了看工作日歷,就明天吧,星期三;又看了看那個時候的天氣:晴,微風,上弦月?!懊魈焱砩习?,開完大會就過去找他,就去他上次說的那個湖畔吧?!蹦饺菹暮缧睦锵氲?,“那個湖叫什么來著?對,煙湖!”其實這個湖,她之前也去過一次,在湖邊走走,她也認為是個不錯的地方。

  第二天中午,陶華吃完午飯,正打算翻開一本書隨便看看,手機鈴音提示收到一條信息,打開一看:“今晚有時間嗎?”是夏虹發(fā)來的消息,他既意外又驚喜,馬上回復消息問道:“有啊,什么指示?”“晚上一起走走?”“可以啊,在哪走呢?”“就在你上次說的煙湖,怎么樣?”“可以啊?!彼窒肓讼?,覺得是不是應該一起吃飯,便問道:“那晚上一起吃晚飯?”

  慕容夏虹把“嶺南小學全體教師”工作群里一段內(nèi)容的截屏發(fā)給了陶華,上面顯示:學校今晚開全體老師大會。她又接著發(fā)了兩條消息:“會議結束七點半”、“我在學校吃晚飯,不管你了”。陶華本來還籌劃著今晚和她一起在哪里共進晚餐,看見她的消息,只好作罷,和她說他下班了就回家等她。

  九月九日,教師節(jié)的前一天,天氣晴好,微風,最高溫度32攝氏度,夜晚溫度25攝氏度,讓人感覺舒服的天氣。下班了,陶華覺得時間還很充裕,便在公司里待了一會兒,六點多才出發(fā)回家,這時慕容夏虹發(fā)來一張圖片,是他們大會現(xiàn)場的照片,又跟著發(fā)了一條消息:“開完會就來找你?!?p>  回到家,陶華簡單地搞了點吃的,就看會兒電視,七點半,手機電話鈴聲準時響起。慕容夏虹問道:“你在哪里呢?我剛開完會,待會就可以出發(fā)?!薄拔以诩依锇??!薄拔疫^來接你?”“好的?!薄鞍l(fā)個定位。”他把小區(qū)位置發(fā)給她,估摸著她開車快要到的時候,便下了樓。這時電話又響起來,她問道:“我剛過了一個大圓盤,然后怎么走啊?”陶華大約知道她到哪里了,便讓她在下一個大圓盤往右拐,又打開了實時位置共享,一步步地給她導航,自己也走出小區(qū)門口,看到她的車子停在那里。他走過去,故意站立不動,低下頭透過車窗看看她,心里甜滋滋的?!霸趺戳??不認識我了?”夏虹說道。陶華拉開車門坐在了副駕位置上,一股似茉莉花的香味悠悠飄來,沁人心脾。他欣然地說道:“這個香味好獨特??!很好聞,讓人感覺很舒服!”

  慕容夏虹聽了,悠然一笑,緩緩地說道:“開完會,回了一趟辦公室,出門的時候隨便噴了點香水,好聞???”“好聞!”“今天忙不忙?”“還好!”“你說的那個湖邊怎么走,給我當導航。”她一邊說著,一邊又開啟手機導航,接著說道:“手機導航還是比人肉導航靠譜?!薄鞍?,你什么意思啊?一邊叫我導航,一邊又打開手機導航?!碧杖A抗議道。慕容夏虹沒有辯解,只是嘿嘿地笑了幾下。陶華住的小區(qū)離煙湖不遠,拐了三次彎、過了兩個紅綠燈路口就到了。

  煙湖,在這座城市的東部,有一條地下暗河接通長江;水域面積兩萬畝,湖岸線五十公里,有九十個湖汊,被幾十座小山丘環(huán)抱,林秀水清,岸線曲折,蘆葦、香蒲、荷花。慕容夏虹開車帶著陶華一直往里面走,走到最里面,被一塊巨石擋住了去路,車子開不過去,她便把車又往回倒,停在了路邊的停車場,打開車門往湖邊走去,陶華緊跟在她身后。走出了大約十來米,她又往回走,陶華也跟著她往回走。走到車邊,她打開車門,在車門儲物格里取出一把彈弓和大約十幾粒鋼珠,這些鋼珠吸附在一根繩子上,挺有意思。

  陶華主動接過鋼珠,和她肩并肩往湖邊的汊路上走,路兩邊長滿了兩三丈高的垂柳。慕容夏虹邊往里走邊瞄準著這個打一粒、瞄準著那個又打一粒,還把彈弓遞給陶華,讓他打,他不想打。他只記得兒時做過彈弓也打過,但那過去好多年了,他怕自己打不好,丟人現(xiàn)眼,所以,干脆拒絕了,只是一味獻殷勤地給她遞鋼珠。一下瞄瞄水中挺立的蘆葦稈、一下瞄瞄呱呱叫的青蛙,一下瞄瞄停在水面的小野鴨子,只不過,一個也沒打著,鋼珠打完了,收工。

  她把彈弓遞給陶華,自顧自地往人家養(yǎng)魚的草棚那邊走去。草棚外有個小亭子,建在水面上,慕容夏虹往亭子邊沿走,陶華好擔心她會掉水里去,又不好意思表現(xiàn)出來,怕她會說:男子漢大丈夫,膽子這么小。好歹,在水邊沿上稍微站了一會兒,她就和陶華沿著汊路往外面走去,倆人邊走邊說話。夏虹說:“那天跟兒子聊天,我告訴他:‘不一定非要結婚,只要過得開心,一個人也挺好的。’”陶華愕然失語,緩了半天才說:“你怎么跟孩子灌輸這樣的思想,不過,也沒關系,他會有自己的判斷?!薄胺凑矣X得一個人也挺好,碰到合適的人,談談戀愛也挺不錯的。”“你還要照顧兒子,怎么就能那么自由地談戀愛呢?”

  慕容夏虹歪著頭看了看湖面,若有所思地說:“我為我自己活著,他也長大了,我干嘛非要管他呢?就像今晚,我也沒有回去給他做飯,我要過我自己的生活啊?!彼玖⒆。孟裨诘戎杖A向他靠近,他也感覺到,她能這么堅決地說這樣的話,估計她確實是想和一個可靠的喜歡的人在一起吧。

  可是,他并沒有向她靠近,而是也如同她那般站立住。夜風徐來,湖水泛起一圈圈的漣漪;蘆竹搖擺,他卻依然安靜地看著沉靜的煙湖水;盡管柳樹下,燈光灰暗,慕容夏虹身上的縷縷清香飄來讓他心猿意馬。

  畢竟,深沉悠闊的煙湖蘊藏著巨大的能量,傳遞給了他足夠的力量,讓他穩(wěn)穩(wěn)地佇立在那兒,似一尊風雨不可摧朽的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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