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強烈的光柱從天空中直瀉而下。
光柱下端出現(xiàn)兩個人。
光柱轉瞬消失,留下地上昏迷不醒的一男一女。
片刻之后,羅仲辛的手微微顫抖了幾下,他趴在地上,頭昏目眩,身體麻痹僵硬。他想翻身坐起,才發(fā)現(xiàn)身上壓了個人。他立刻警覺,下意識地推了那人一把抽身躲開。
千音被他推得仰面朝天,隨即口中流出一口水來。
羅仲辛神智立刻變得清醒起來,他記起之前在鼎火中被赤鳥相救,之后又落入湖中的種種……
女子沒有醒來,臉色已經(jīng)慘白。
羅仲辛緊張地試探她的鼻息,心里一驚,立刻把她放平,雙掌疊起反復按壓在她的胸口。千音噴出幾口水,卻依然沒有呼吸。情急之下,羅仲辛想起一個江湖郎中曾說過,可用口對口吹氣法搶救意外停止呼吸的人。他猶豫了,男女授受不親,這該如何是好?他心急如焚,情急之下扒開少女的嘴,一閉眼,嘴唇挨了上去……
突然,女子咳嗽一聲,嘴里又吐出許多水。
羅仲辛趕緊站起身躲得遠遠的,他喉嚨下意識地咽了咽,心不知怎么竟突突地跳起來。
千音緩緩地睜開烏黑的雙眸,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她仰面平躺,看到湛藍的天空中飄著白色的云朵,一群飛鳥在天空中盤旋,鳴叫。
許久,她緩緩地吐出幾個字:“我這是,死了嗎?”
羅仲辛呆呆地看著,這才意識到兩人皆是濕漉漉的,少女凹凸有致的身材一覽無余,他趕緊背過身去。此刻他在心中大罵自己沒用,心跳居然停不下來。
“咳咳……”羅仲辛清了清嗓子,說道:”姑娘,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他環(huán)視四周,眼前一片薄霧籠罩,完全看不清遠處,目所能及的是幾棵古怪的樹木。
千音霍地坐起來,看見一個身形挺拔的男人正背對著她負手而立,他黑色的袍子似乎被水打濕了,貼在身上。
她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服也濕了,趕緊下意識用雙臂捂住前胸。
千音的腦子飛轉起來,她想起噴吐烈焰的大鼎,想起砸在鼎前的那個黑衣少年,那國師叫他“六殿下”……
“六殿下……你是——六殿下?”千音站起身來四處望去,“這里……是什么地方?”千音茫然,自己不是……被拋進大鼎里了嗎?
羅仲辛回過頭來:“姑娘,好記性!”
眼前的男子劍眉入鬢,星目明澈,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整個人散發(fā)著一種傲慢桀驁,又光彩照人的氣息!
千音看呆了,這男子居然如太陽一般耀眼!
羅仲辛心底升起一種莫名的優(yōu)越感:“在下正是人稱南朱俏王爺?shù)牧钕?,羅仲辛。不知姑娘怎么稱呼?”
千音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趕緊移開目光,有些尷尬地向四處望去。
之前生死一線,她并未細細端詳鼎前之人,印象里是個好看的男子,卻不成想,好看至此。
舉目四望,千音這才發(fā)現(xiàn),四周云霧繚繞,古怪異常。
“唉,虧了我還三次救你。連個名字都如此吝嗇……”羅仲辛雙臂環(huán)胸,用余光瞟了一眼千音。
“千音,千里傳音的千音?!鼻б纛D了頓,又問,“我們怎么會在這里?”
羅仲辛清了清嗓子娓娓道來。從千音在鼎中被結界震暈,他在火鼎中護她講起……講到口對口吹氣的時候,他直接省略了,畢竟這種有損女子清譽的救人方法,并沒有幾個人知道。于是他只說幫她按壓胸口排水,實屬無奈之舉。千音懂得事急從權,覺得沒有什么不妥。
千音聽罷,說:”六殿下救我于水火,大恩不言謝,我日后必會報答你?!?p> 聽說是一只火色大鳥出現(xiàn)在鼎中救了兩人,千音忽然想起自己的靈寵紅鸝。
五行靈術何以豢養(yǎng)靈寵,她的靈寵是一只火紅小鳥,取名紅鸝,溫養(yǎng)在與腳踝相連接的竅舍之中。五行修士的竅舍與道家的乾坤袖類似,是與意念相連接的一個空間,用以存放一些物品,其大小與法力高低有關。法力越高,竅舍越大。
于是她動動腳踝,想看看紅鸝是不是還在竅穴之中。腳踝沒有麻麻的感覺,紅鸝不在。
“紅鸝——”少女呼喊。
四周很安靜,只有潺潺的流水聲。紅鸝鳥沒有回應,它并不在這里。
“不知那火色大鳥從何而來,神力如癡之大竟然瞬間沖破了鼎上結界,我看著,怎么十分像是那上古神鳥朱雀……”羅仲辛瞥了一眼千音,只見她也是一臉茫然,看來并不知情。
“難道,這鳥本就是鼎中之物?”他雙眸微瞇。
“那鼎,極有可能,是上古神器乾元鼎?!扒б羝届o道來,臉上并無波瀾,“他們祭鼎,好像是為了修復它”。
羅仲辛聽到乾元鼎三個字,十分震驚。他之前一直在暗地里調查摩嚴,奈何那老頭兒勢力龐大,耳目眾多,他并未查到什么有價值的信息。他只知道摩嚴在密謀什么大事,卻并沒想到與神器有關。
難道那青銅大鼎真的是上古神器乾元鼎?
“你可知道,他們?yōu)楹我薅???p>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是那個白頭人說的。”
這怎么可能!羅仲辛十分震驚,如今天下四分,近年來南朱國國運不濟,奸佞當?shù)溃癫涣纳?,國力早已衰敗,而周邊三國卻蒸蒸日上,國力日漸雄厚。這個時候挑起戰(zhàn)亂,實在是自不量力!如若其他三國聯(lián)手,南朱國將面臨亡國滅種的災難!
若是集齊四大神器,那必定天下大亂,恐怕四國的百姓都將為戰(zhàn)爭所累,流離失所,民不聊生……
想到這里,羅仲辛心情十分糟糕。
這一切,想必都歸功于自己那個皇帝老爹。他本事不大,野心卻不小。據(jù)他所知,他的父皇的確有一統(tǒng)天下的想法,并為此召集了一批又一批的江湖術士。國師摩嚴,就是投其所好,用天下一統(tǒng)來蠱惑皇帝,才有了今日的地方。
“那白頭人是摩嚴的親信夜冥君,兩人的修為都十分高深,為什么偏偏抓你祭鼎?你——到底是什么人?”羅仲辛眼神凌厲地審視著眼前這個看上去冷冷淡淡的女子,懷疑她大有來頭。
兩人對視,雙方都全神貫注的盯著對方,仿佛要從眼睛中看出所有的秘密。
千音迅速的轉移了視線。
羅仲辛也覺得有些尷尬,趕緊站起身,不大自然地踱了兩步。
“我只是微靈谷一個小小的靈女,其余一概不知?!彼灰恍?,眼神一貫的冷淡。
羅仲辛于是不再追問。對于少女的話他將信將疑,他感覺這女子身上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兩人發(fā)現(xiàn)這個地方是水中的一方陸地。地方不算大,上面長滿野草野花,零星散布著幾棵果樹。這果樹十分奇特,樹干有透明的紋理,樹葉五彩斑斕,枝上綴滿了黃橙橙的圓形果子。果子拳頭大小,色澤誘人,散發(fā)著醉人的果香。
這里四面環(huán)水,碧水清澈,水中依稀能看到五光十色的彩色珊瑚,一群群形狀奇特的魚兒游來游去,甚是好看。幾丈開外白霧環(huán)繞,像一道天然的屏障,阻隔了視線。
兩人商議了一番,決定由羅仲辛踏水出去查看一番。羅仲辛輕身一躍,腳尖交替點在水面上,很快消失在白霧中……
很快,羅仲辛發(fā)現(xiàn)前方有一座平地,于是躍上岸查看,這里與之前的地方十分相似,彩色果樹,綠草野花。搜查無果,他便踏水繼續(xù)向前,之后,看到另一塊平地……在跳上第七塊平地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前面有個人影!欣喜不已的羅仲辛趕緊跳上岸去。他徑直走向那人影,那人影聞聲回頭,兩人愕然怔住,那人居然是千音!千音問他如何?他沒有說話,沉吟了片刻,又踏水而去……如此這般,反復五六次,都會回到這里來!羅仲辛終于確定,他們被困在了一個陣中。
至于是什么陣,無從得知。他曾在書中見到過大大小小的陣,雖形式千奇百怪,但作用無法就兩種:一種是把人困住,另一種,把人殺死。眼前的陣,看上去不像有危險,倒像是第一種。
可是該怎么破陣呢?
兩人先后打出多種術法煞氣,都被白霧層一一化解。最后千音靈機一動,撐開雙臂,單腿曲膝,直沖而上,下面行不通,上面總可以吧?但是,無論她升多高,白霧就升多高,即便騰空數(shù)里,最終也會回到這里。羅仲辛潛入水下,游出數(shù)里,最終也會回到這里。
最終兩人筋疲力盡,躺在草地上休息。
天色已近黃昏,兩人只好作罷。
“也許明天天一亮,霧就散了?!绷_仲辛說著把衣服一脫,扔到草叢里,撲通一聲跳下水去,說要沐浴。千音驚慌失措,趕緊跑到離他最遠的一頭,閉上了眼睛。
兩人各據(jù)一端,一夜安然。
第二天一大早,旭日東升,明亮的陽光透過白霧照進來。
“應該馬上就能霧開云散了?!鄙倥焓钟|摸眼前的光線。
羅仲辛轉身,果然看見有千絲萬縷的光線穿過迷霧,射到自己身上。
于是兩人朝著太陽的方向坐下來,靜靜地等待。
羅仲辛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千音的臉上,她的臉已不是之前那般慘白,變得紅潤又透亮……
這女子的眼神……深邃而淡漠,像一汪深不見底的湖水……
他下意識地收回目光,在心里狠狠地捶了自己一拳,羅仲辛,你父王后宮佳麗三千,你什么樣的沒有見過!
兩人各自坐著,中間隔著一丈,靜默了許久。
羅仲辛有些坐不住了。
他好奇地問道:“你不覺得,我們這樣很尷尬嗎?你不想說點什么嗎?”
少女靜默一笑,并未多言。
少年啞然失笑,嘆道:“我堂堂的六皇子,今天居然吃了閉門羹?!?p> 時間過去了許久,太陽光已照的二人身上發(fā)燙,濕漉漉的衣服都幾乎快干掉了。
可這濃霧,卻半分也沒有散掉!
……
這樣,過了大約五六日。兩人楚河漢界,還算相安無事。
餓了就摘彩色樹上的黃果子吃,渴了就喝這四周的水。千音每日會打坐修煉術法,而羅仲辛會練上一套拳腳武術或溫習一下各派術法。兩人夜晚各睡一頭,中間隔了幾棵彩色果樹。
他發(fā)現(xiàn)女子修習的五行術法,跟自己所學的五行術法居然如出一轍??磥砟潜竟艜伢藕芸赡芫褪俏㈧`族人留下來的。但是她的水平實在是……不敢恭維。兩人切磋之時,他這個自學者都險些勝出。他能看出少女很勤奮,奈何靈根不佳。
女子自從知道他這個凡人是自學而成,眼中居然有了光,仿佛一個絕癥病人得到了靈丹妙藥。自那以后,女子變得更加勤勉,日夜修煉。兩人距離瞬間拉近,言談之中,羅仲辛也得知千音是微靈谷最后一個靈女。微靈谷二十年遭遇劫難,全族滅亡,她的母親木夏僥幸逃離,和她父親陳如風有過一段露水姻緣,生下了她。十幾年后木夏出谷尋找陳如風,卻發(fā)現(xiàn)他早已另娶他人,一時想不開跳了懸崖,自那以后,她便成了微靈谷最后一個靈女。而他們二人的相遇,竟然是源于千音被生父騙來祭天。
其實,她的父親陳如風并不知道她的存在。陳如風派人到微靈谷尋靈女,不是為了找她,而是為了找她的母親木夏。
羅仲辛看著少女仰頭,硬生生將盈滿眼眶的淚水收了回去,心中升起一種憐惜之情。他頭一次,覺得沉默最好,這時候說任何話都是多余的。
第十日的時候,拂曉十分,千音沒有按時醒來。羅仲辛叫了她幾聲沒有應答。他走過去,發(fā)現(xiàn)她額頭很燙,發(fā)燒了。大概是前幾日穿著潮濕的衣服引起的。他的衣服曬干了,而她卻怎么也不肯脫下來晾曬。
羅仲辛從內里的衣袖上撕下一塊布條,沾了水,擰干給她敷在額頭上。她突然抓住他的手,叫:娘,不要走。羅仲辛想要抽離,她卻抓的更緊。羅仲辛無法,只好任她抓著。
夜色已深,羅仲辛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天大亮的時候千音醒了過來,睜眼看到羅仲辛睡在她右側,他的右手自然地放在自己的腰肢上,而自己的右手正死死地抓著他的左手放在胸前!
啊的一聲,千音跳了起來,用力把羅仲辛的手甩開了。
羅仲辛嚇了一跳,揉揉惺忪的睡眼道:“你干什么?!”
“你——”千音羞紅了臉。
“你誤會了,是你昨天發(fā)高熱,非拉著我的手叫娘……”羅仲辛閉著眼睛,學著千音的口氣:“娘,不要走,娘,不要走……”
模仿的著實惡心,倒像……
千音頓時惱羞成怒,眼睛里像能噴出火來,劈頭蓋臉就是一巴掌!
羅仲辛被打的眼冒金星,回過神來暴跳如雷:“你不是說報答我嗎?你就是這么報答我的……”
“我是要報答你,但不是以身相許!”千音吼道。
羅仲辛怎么也沒想到,那個平時溫和安靜的女子,脾氣竟如此暴躁。
正在兩個人吵得面紅耳赤的時候,有個蒼老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是誰要以身相許???”
兩人愣住,瞬間警覺起來。
四周的白霧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消散,一副清明的光景出現(xiàn)在二人眼前!
眼前是一條水面寬闊的大河,河水碧綠清透,水聲潺潺,河中零星散落著大大小小的陸沚。沚地之上青草蔥翠,透明的七彩果樹亭亭而立,結滿金黃色的果子。這里河中有林,林中有河,參差交錯,交映生輝。此刻,朝陽正從遙遠的天邊升起,灑下萬丈光芒,水中波光粼粼,彩色樹越發(fā)流光溢彩。
這里,宛若仙境!這仙境中,流淌著無盡的靈氣!
一位面容慈祥精神矍鑠的老婆婆,手拄一根龍頭木拐站在一葉輕舟之上漂然而至,銀色的發(fā)髻在陽光中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