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要舉行和親儀式。
安瀾公主提前一天被送至皇城外的行宮。
當天她身披繡著金色鳳凰的大紅嫁衣,頭戴金光閃閃的鳳冠坐在菱花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嘴角微微翹起。
“公主,皇上心里還是有你的,你看,他知道你想要民間嫁娶的禮儀,居然給你穿正紅色!據(jù)說在北滄,只有正妻才穿正紅。而且,他還特地將你送到行宮,公主你聽,外面吹吹打打的喜樂聲越來越近了!”玉竹興奮喋喋不休,開開心心地為安瀾打點行裝。
“許是知道謹?shù)鹿鞔蛄宋?,所以,想補償一下吧。又或者,只是為了兩國邦交。只是,他這樣待我,怕是很多人該不高興了。”她說著,眼中掠過一絲涼意。
白貓雪白的一團臥在床上,幽藍的眼睛望著鏡前妝容精致的女子。
翠禾敲門:“公主,時辰到了,該上轎了!”
玉竹拿起桌上的紅蓋頭,遮住了安瀾嬌俏的面容。
翠禾趕忙過來扶住新娘,白貓一縱身跳進了玉竹的懷中。
新娘上了八人抬的喜轎,在一片熱鬧非凡的喜樂聲中,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向皇城行進。
約莫半個時辰的樣子,前面有鞭炮聲響起,還有人們凌亂的說話聲。
花轎停下,她被翠禾攙扶著跨過火盆,踏進門檻,又彎彎繞繞,最終進了一間屋子。她坐在床邊,總感覺哪里不對。這好像,不是翠微宮的布局。
她掀開蓋頭,發(fā)現(xiàn)屋中張燈結彩,桌上的燭臺上燃著兩只紅燭,窗欞上貼著火紅的喜字。難道,皇帝臨時給她換了宮殿?
門外的喜樂聲驟然停止,四周忽然變得十分安靜。
她趕緊坐回床上,拿起蓋頭蒙住頭,雙手疊放在身前。
門吱的一聲被人推開,她下意識地握緊了雙手。
來人徑直走過來,聽腳步聲應該是個男人。
安瀾心中疑惑,心中冒出無數(shù)種猜測。男子停在她面前,她從喜蓋地縫隙中看見他紅色喜服的衣擺,以及腳上繡著麒麟紋的黑色靴子。
她的蓋頭瞬間被掀開,她瞪大眼睛仰頭看著面前的男人。
他不是皇上!
面前的男子面若冠玉,星目明澈,他嘴角含笑望著床邊的新娘。
安瀾怔住了,居然是他!那日在云霄宮的石階上的遇見的男子!
“娘子,你莫要驚訝,我是北滄國的六皇子,你的夫君南宮墨?!彼f著坐到桌邊,從碧玉壺中倒了一杯酒。
“我的夫君不是當今圣上嗎?”安瀾眼波流轉,像是在問南宮墨,又像是問自己。怪不得皇上給她大紅喜服,又同意按民間風俗迎娶她,原來她的夫君另有其人。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安瀾激動地站起來。
“和親詔書上只寫了兩國聯(lián)姻,并沒有寫任何人的名字,你們理所當然地以為是要嫁給圣上,其實,要跟你和親的人是我。嫁給我不比嫁給皇上好太多嗎?至少,您現(xiàn)在可以穿正紅的嫁衣,”南宮墨喝了一口酒,漫不經(jīng)心地舉杯問道,“合巹酒,要不要?”
身穿大紅嫁衣的安瀾警惕地看著他,冷冷問道:“玉竹呢?你們把她怎么樣了?”現(xiàn)在她知道,除了她的玉竹,所有人都知道她要嫁的是誰。
南宮墨笑道:“你那個丫鬟,知道要嫁的人是我,比你高興多了。她現(xiàn)在正在某個房間,大吃大喝。”
安瀾的神色漸漸緩和,這確實,是玉竹做得出來的。
英俊的男子目光灼灼地看著眼前的俊俏娘子,苦笑一聲,倒了一杯酒遞給她:“合巹酒,你要的民間風俗?!?p> 安瀾沒有接,低眸問道:“你那日在云霄宮見了我,跟蹤了我,知道我是合親公主,所以向皇帝討要了我,對不對?”
臉色微微泛紅的南宮墨若有若無的點點頭:“可以這么說。不知為什么,有一種莫名的力量讓我靠近你,自我見你那日起,我就反復夢見你……我懷疑自己被什么控制住了?!彼陧挠牡目粗t燭上跳躍的黃色焰火,劈啪一聲,燭火爆了一下。
安瀾看他認真思索的模樣,不禁冷笑了一聲:“這么油嘴滑舌的王爺,我還是頭一次見?!彼似鹁票?,一飲而盡。
“我要見玉竹?!彼渎暤?。
南宮墨勾唇訕笑:“若是皇上,你還是這副態(tài)度嗎?”說著,他站起來走出門。
門外有呼呼的冷風吹進來,安瀾站起身探頭看看門外,并未有人看守,她長舒一口氣,將門闔上。
不一會有人敲門,玉竹的聲音里透著喜悅:“公主,我來了?!?p> “進來吧?!?p> 一身酒氣的玉竹滿面通紅地走了進來,眼神迷蒙,嘴角憨笑,似是喝多了。
安瀾皺眉:“你才幾歲,喝這么多?雪團呢?”
玉竹慌忙低頭,這才驚得酒醒了一半:“明明剛才還在的,怎么會?公主別急,我去找?!彼B忙轉身跑出去,又將門闔上。
穿著大紅喜袍的南宮墨行至書房,悠哉地拿起一本書翻看。
忽然覺得腳邊有什么東西,低頭一看雪白的一團。
他驚得直跳腳。堂堂得北滄國六皇子,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貓。
之所以怕,是因為貓毛會讓他起紅疹過敏,皮癢難耐!
雪白的貓趁機竄上他的書桌,幽藍的圓眼睛盯著他,喵喵直叫。
南宮墨臉色蒼白厲聲呵斥:“滾出去!再不滾,我叫人把你扒皮抽筋!”
白貓似乎聽懂了,邁著優(yōu)雅的步伐從門縫鉆了出去。
“雪團,原來你在這里!快跟我去見公主,她都急死了?!笔且粋€小婢女的聲音。
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南宮墨這才想起來,這貓的確是安瀾公主的愛寵。不知道剛才的話,她聽到?jīng)]有。
他悻悻然想著,遂拿起一本書看起來。
白貓安靜地躺在新娘的懷中,千音心中的猜測也越來越明晰。
這個夢的夢主,就是懷抱白貓的安瀾。她,就是人魚精的化身。所以,她歷經(jīng)周折,也會嫁給羅仲辛的化身南宮墨。正如,當初在東青國,她冒充毓靈公主,想要與羅仲辛喜結連理。
人魚精的事,是之后從沐漓口中得知的。當時千音被困在青龍腹中,并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據(jù)沐漓說,人魚精吞了龍珠后又折返回去,冒著再次被識破的風險,日日陪在羅仲辛身邊,每晚必在水榭亭中與他飲酒作樂。她看他的眼神,熾熱的都要噴出火來。但是羅仲辛只是心不在焉地應付她,并不逾矩。千音聽了覺得十分不可思議,為什么自己面對羅仲辛的窮追不舍并沒有那樣動心的感覺呢?
第二日,八王爺南宮銘來找南宮墨下棋,并旁敲側擊地詢問洞房花燭之事。
見他滿面愁容,心中便已了然。
八王爺濃眉鳳目,穿一身暗黃色的長袍。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稍稍一轉,隨即笑道:“六哥不要喪氣,女人嗎,需要哄,你且投其所好,不出一月,必能一親芳澤?!彼籼裘迹冻鲆粋€壞笑。
“怎么個投其所好法?我甚至連她喜歡什么都不知道。只在云霄宮看了那一眼,就覺得非她不娶,八弟,你說,我是不是中了邪?!蹦蠈m墨黑眸盯著棋局,手中落下一顆黑子。
南宮銘左手夾起一枚白字,望著棋局說道:“我聽說,王妃有一只貓?!迸镜囊宦?,白子落下。
“你從何處聽說?”南宮墨劍眉一挑,直直地望著他,“莫在我眼底埋眼線,見一個,殺一個?!彼幸荒庺柚?,平日最恨下人到處嚼舌根。
“是,楚楚跟我說的?!蹦蠈m銘翹起嘴角。
南宮墨一聽,蹙眉道:“她與你說這些做什么?”
“還不是關心你,怕貓毛讓你過敏起疹子。不過話又說回來,若不是這個和親公主,你和楚楚的婚事也是早晚的事。楚楚說,她不介意……”他抬眸試探地看著南宮墨陰冷的眼睛。
“這不可能,我說過,只把他當妹妹。”南宮墨冷冷說道,“我贏了?!?p> 他直起身,彎唇微笑。
“好好好,現(xiàn)在只說,投其所好的事?!蹦蠈m銘知趣地避開了話題。
“好,說來聽聽?!?p> 南宮銘挑眉一笑,伸出手去,摩挲幾個手指。
南宮墨冷冷一笑:“事成之后,虧待不了你?!?p> “我要這個數(shù)”,他伸出兩根手指,“兩筐珍珠。”
南宮墨啞然失笑:“怎么又想起要珍珠了?不都是真金白銀嗎?”
南宮銘眨眨眼,目光深邃地望著門外:“我好像,也被人控制了。最近總做一些古古怪怪的夢,夢中有的人認識,有的人不認識。在夢里,你欠了我兩筐珍珠?!?p> 南宮墨一笑置之。
一月之后,安瀾公主的房中出現(xiàn)了幾盆綠色的荊芥。長長的莖上抽出墨綠色細小鋸齒的葉子,枝頭一些紫粉色的小花。
雪白的貓咪像是著了魔一般,在荊芥上蹭來蹭去,還若有若無的啃咬葉子!最后索性叼著葉子在地上打起滾兒來!
安瀾公主終于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在她的家鄉(xiāng)南夷,有很多這樣的荊芥,因為貓咪都十分喜歡,所以,它們又被稱作貓薄荷。
自從大婚之后,六王爺一直住在書房,從不曾勉強于她。
平日里安瀾公主的飯食,也都是南夷國的特色飲食,她心下生疑,派玉竹偷偷去問。結果如她所料,他為她專門從南夷找了大廚,日日只負責她的飲食。
大概是從玉竹那里打聽到她怕冷,所以他備了好幾個手爐送過來,又新做了一個大紅色的狐裘大氅,給她御寒。摸著正紅色的大氅,她自然知道這是他在提醒她,你是我的正妻,而不是什么妾。
身為一國王爺,能做到如此用心,她也該知足了。本來她被皇帝當作物品一樣送給六王,心情十分糟糕。但是現(xiàn)在,她覺得命運似乎柳暗花明了。
這顆心,開始蠢蠢欲動。
今晚,她沐浴更衣,準備將自己交給他。
燭臺上,紅燭搖曳,出浴女子青絲散落,露出一張嫵媚俏麗的面龐,她坐在床上,用絲綢棉衾裹住身體。
白貓無精打采地臥在貓薄荷旁邊,眼皮沉的似乎昏昏欲睡。
千音這兩天興奮過度,現(xiàn)在已然昏昏入睡。她每次聞到荊芥的味道,都覺得心曠神怡不能自拔,沉浸其中飄飄欲仙。很多次她險些就相信,自己就是一只貓了。
門吱的一聲被推開,身穿白色錦袍的俊逸男子推門而入。
他一眼看到床上嬌羞的少女,迷蒙的燭光將她映的分外迷人。
他坐在床邊,呼吸有些急促,少女一揚手,裹在身上的被衾瞬間滑落……
“王爺,蠟燭?!鄙倥p聲提醒他。
他此刻已瘋狂的顧不上這些……
紅燭搖曳……
白貓從睡夢中驚醒,瞪著幽藍色的圓形眼睛,呆呆地望著眼前的一幕。
白貓突然頭痛欲裂,有些破碎的模糊畫面在腦中穿梭。喵的一聲,它破開窗子鉆了出去。
床上的兩人云雨之后,南宮墨沉沉睡去。
安瀾坐起身,看著窗子上的小洞,心想春天快到了,這貓是不是也春心蕩漾了?她抿唇微笑,躺在南宮墨懷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