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嚇到,薛行也探身過來。
但被麻廣義阻止:“讓她畫吧,別打斷她?!?p> 我們只好不動,目不轉(zhuǎn)睛看著葛麗的手和她筆下黑色墨跡。
麻廣義嘆了口氣,難過地說:“這也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這些黑色都只畫在她自己身上。醫(yī)生說,黑色代表災(zāi)難和不幸。在她的畫里,災(zāi)難和不幸只降臨在她頭上,一方面反映出她內(nèi)心所承受的;另一方面,也代表她想要為家人尤其孩子頂替不幸的想法。只可惜,那是不可能的?!彼詈筮@樣說,第一次流露出對兒子的惋惜和悲傷。
最令人悲傷的是,造成這一切的,正是孩子的外公、葛麗的生父葛三明。
我有點后悔跟薛行來,覺得自己正在對葛麗做二次傷害的事情。
老實說,我之前對“殺孫奸女”沒有實在的概念,現(xiàn)在看到人美如畫的葛麗,著了魔一樣在紙上畫濃重的黑色塊。尤其她每次戳破紙也不知道停,反而愈發(fā)重和快??吹剿@樣,我瞬間對葛麗的喪子之痛有了切身體會。
兩歲,應(yīng)該會叫媽媽了吧。
看著自己身體里結(jié)出的果實在自己手里冰涼,這對任何一位母親都是滅頂之災(zāi)。而對葛麗尤為殘酷的是,那個害死她孩子的惡魔,正是獨自撫養(yǎng)她成人的生身父親!
是不是葛三明之前就對她有過非分之想,而她礙于父女情面沒有嚴(yán)厲斥責(zé),所以才有后面愈演愈烈,終于奪去她兒子性命的所謂誤殺?
所以她的痛苦里,大概率還摻雜著這種悔恨。
而這些,無疑才是最折磨人的。
一想到葛麗正被封印在這種昏天暗地里,我就忍不住覺得罪惡,想走。
內(nèi)心動搖,只好扭頭看向薛行尋求力量,卻見他眉頭緊鎖,似在深思。
我立馬回過神來:葛麗這個樣子,怎么可能給葛三明送花?
所以,那盆黃月季,無論如何不可能是葛麗送的!
而除她之外,會做出這種事的,不是兇手是誰?
正糾結(jié),葛麗突然起身。
原來是已經(jīng)畫完,紙上多了一串黑疙瘩(準(zhǔn)確地說是五個,但若非紙張限制,相信遠(yuǎn)不止五個),都集中在中間那個人物身上,一個摞一個,像極了無盡的命運壓迫。
特別是熒光筆畫的人物雖然扁平但流暢明亮。相比之下,那支黑色中性筆太細(xì),畫出的線條凌厲。而由這些凌厲線條組成的黑疙瘩,也更顯壓抑。
光是看,已經(jīng)讓人喘不上氣。
與此同時,葛麗雙手沾滿了黃的、黑的顏料。從我這拿走的那支筆,則孤零零地滾到茶幾一角,墨水枯竭,筆尖都白了。
麻廣義雙手端起她的畫。
我們坐在對面,正瞧見畫紙背面的斑斑破洞——那上面,就連被筆尖戳破翻出來的紙屑,也都染成漆黑,可見葛麗心中憤恨之大、壓力之重。
麻廣義重重嘆了口氣,表情非常悲傷。
“你們是警察,查案找真相是你們的職責(zé),這我管不著。”他語氣落寞,傷心道,“但從我的角度,要不是不怕你們懷疑,我真覺得他這樣死挺好的,罪有應(yīng)得?!?p> 說著,再度拿起手里的畫,向我們展示。
結(jié)果卻被葛麗搶走,使勁揉成團,丟進旁邊垃圾桶。全程眼睛不看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仿佛除了身體,她整個靈魂都被鎖在另一個世界,唯一的溝通,便是畫。
但那畫卻被她自己扔掉。
這種復(fù)雜的精神病人的情緒,我實在難以理解。
為了不再刺激她,薛行沒有再問,讓麻廣義帶她回家。麻廣義點點頭,也不道別,一手拎起葛麗的手提包,一手放在妻子背后,推著她離開。
一直目送他們走進電梯,我才回頭對薛行說:“沒想到你也有同情心?!?p> 正看到薛行撿起葛麗扔進垃圾桶的畫,揣兜里,于是按他的思維問道:“畫上有線索?”
結(jié)果他故意學(xué)我的語氣,說:“精神病人的畫,有收藏意義?!?p> 我頓感無語。
他卻亮出手機,問我:“死者家里發(fā)現(xiàn)血跡,要去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