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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之光

狼娘子-02新人

三千之光 土豆兔 2702 2024-02-20 22:02:15

  回頭再說這對新人。

  二人在京中名聲都不大好。

  新郎胡侍唐——雖被他父親取了個如此表忠心的名字,但為人和乃父剛好相反,孟浪張揚,極其造作。

  平生最愛就是在兩坊街市上擺排場,招惹良家,人送外號“虎吃糖”。豈料他不以為辱反以之榮,順勢以“吃糖虎”自居,當真狂妄至極。

  至于新娘楊金珠,父乃當朝宰相,有個姑母寵冠六宮,因此自小出入宮苑如自家后園。年稍長,身邊面首便沒斷過,艷名一度被圣人惦記。

  后因貴妃吃醋,宰相兼國舅楊文釗才不得已將愛女下嫁胡侍唐——看重的自然不是新郎,而是其父胡思行。

  胡思行野心勃勃,攀附楊家已久,得后者提點才一路做到京兆府尹。

  京兆府尹聽來不夠顯赫,但有唐以來,多少宰相、郡王、節(jié)度使都曾在雍州牧和洛州牧(京兆府尹前身)上淘洗過身家。

  可以說,今日的京兆胡府尹便是明日之楊文釗——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大唐宰相。

  胡思行自己,確是作此打算。

  是故才如此謹慎。

  對這些,胡侍唐雖向來不予理會深思,但從小混跡權(quán)貴乃至圣人身邊的楊金珠卻看得一清二楚。因此她雖同意下嫁,但對胡家、尤其自己那位新郎胡思行是很不放在眼里的。

  自然,也并不打算婚后收斂行為,只當多個面首而已。

  胡侍唐對這位新娘的艷名當然也不陌生,自然也就不齒,父命難違罷了。

  只沒想到迎娶路上遭遇狼人,不幸還落馬摔斷條腿,昏了一路。等醒來已在深山懸崖之上,洞口還有白狼把守。

  眼見逃跑無門,便只剩哎喲呼痛。

  楊金珠還算鎮(zhèn)定,只是被胡侍唐叫得心煩,斥道:“閉嘴!”

  然胡侍唐并非受制于人的性格,聞言反叫得更兇,并譏諷道:“娘子倒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這墮馬的不是你,你自然可以閉嘴,否則還不知會叫成什么樣呢!哎喲喲……”

  楊金珠正苦思解脫之法,因被胡侍唐叫得靜不下心才兇了他一句,哪知竟換來這許多廢話。

  又想到自己屈身下嫁,對方竟是這樣一個得理不饒人的小性郎,頓覺惱怒,冷笑一聲,以牙還牙:

  “聽說令尊是云州守捉郎出身,兇狠霸道,身手不凡,怎么養(yǎng)出個兒子如此草包?護不住我也就罷了,只說你一句便如此不忿,回頭那狼娘子進來吃人,你莫不是還要躲我身后?”

  胡侍唐文不能作、武不能打,全身上下唯臉皮拿得出手,聞她此言,也不惱,反笑道:“你我尚未拜堂,你不是我妻,我不是你夫,憑什么護你?”

  楊金珠聽他這般說,已知此人全然不顧臉面,亦講不得情義,于是懶得再搭理他,四下里打量起山洞來。

  這日是二月十六,月亮正圓,洞中依稀可辨。

  只是初春之夜,天氣仍然寒冷。尤其山中。山洞里雖鋪墊了不少干草取暖,卻未見燒火痕跡。

  可若說此處不是狼娘子平日棲身之地,偏干草上有壓躺痕跡,石壁上也隱約有鑿刻的圖像——奈何月光到底不是日光,實在看不清楚刻的什么。

  倒是那刻痕,應(yīng)是利器所為。

  遇劫時卻并未見對方使用兵器。

  楊金珠四下打量,果然在靠近石壁的干草中發(fā)現(xiàn)一柄長刀。

  趕緊過去拾起,竟是大唐軍中所用的長柄陌刀!

  刀柄已磨出包漿,十分光滑,刀身卻生銹殘破。尤其刃口,缺了許多。

  看來是把年代久遠、說不定還久經(jīng)沙場的前輩兵器。

  楊金珠面首頗多,特別喜愛的是那種身材壯碩、能舞刀弄劍的,加上自小耳濡目染,對軍中之事并不陌生,因此才能一眼認出是軍刀。

  胡侍唐見她尋到把刀,催叫:“快拿來給我!”

  楊金珠拿著刀走回,譏道:“給你干嘛?你能一刀砍死那白狼不成?”

  說話間,白狼正臥在洞口休息,犬似的蜷成一團,看著倒溫順。

  只是它身軀巨大,尤其一身白色皮毛,在月光下熠熠生輝,不時還被夜風吹動,根根可見,令人只覺威風凜凜,根本不敢生冒犯之心。

  胡侍唐只看了一眼便知不敵,分辯說:“白狼不好對付,但可等那狼娘子來時突然出手,不信她不死,怎說我也是男子……”

  “呵?!?p>  楊金珠沒再理他,就著月光研究起刀來。

  刀身近柄處有刻字,想是持刀人的名字。洞中深處月光不明,楊金珠拿著刀湊月光,不覺走至快洞口的位置,才勉強認出:“胡……”

  忽覺眼前一暗,抬眼便見白狼已經(jīng)立起身,正低頭看她!

  嚇得楊金珠撲通跌坐,雙手握刀對峙白狼。

  一時鳥驚獸走,四方詭叫。

  連胡侍唐都在尖叫一聲后捂緊嘴巴,直至指節(jié)發(fā)白,再不敢發(fā)出聲點響動。

  混亂中,正面那頭白狼一動不動,一雙幽綠的狼眼,攝魂似的,緊盯著她。

  那雙眼……

  楊金珠自幼在大唐最有野心的那群人身邊行走,沒少聽人用“狼子野心”罵人。但真正狼的眼睛,直到今日她才第一次見,腦袋里反而沒有半點狼子野心的想法,只是——

  她會被它開膛破肚,心肝肺腸全挖出吃掉!

  那對幽綠狼眼透出的,正是這個。

  楊金珠只覺脊背生寒,胸腹明明包裹在厚重禮服內(nèi),卻只覺寒意森森,被扒光了似的。

  甚至白狼啃食她五臟時牙齒切磨的聲音、令人作嘔的血腥氣,都如在耳邊鼻間,令她窒息、驚喘、魂魄俱喪。

  一時間,那刀似有千斤之重,墜得她雙手無力、雙臂若廢。

  拼了死命舉住!

  然手臂已盡麻,如被閃電擊中的斷木,搖搖欲墜。

  額頭亦滲出豆大汗珠,滾進眼里,辣得一擠……

  下一瞬,奪命回逃!

  直撞向石壁又摔回干草,仍在顫栗發(fā)抖,臉色慘白。

  眼前只是那雙幽綠眼眸,半點疼也不曉得。

  直至白狼悠悠臥回,仍以后背對著他們。

  胡侍唐這才敢動,伸手摸向楊金珠逃回時掉落的軍刀——卻恐驚動白狼而不敢提起,只對著月光看那刻字。

  “胡……思……”

  楊金珠如夢方醒,脫口而出:“胡思行,你阿耶的刀!”

  胡侍唐亦已看到,又驚又惑,皺眉道:“我阿耶的刀怎會在狼洞中?難道那狼娘子同我阿耶交過手,搶走了他的刀?”

  楊金珠驚魂未定,卻也聽出胡侍唐言語之蠢,嫌棄道:“那狼娘子年紀至多廿五,你阿耶在長安效力,少說也有二十年了吧。二十年前交手,狼娘子不過五歲小兒,怎么搶刀?”

  胡侍唐亦知她說得有理,只是不甘道:“興許是這二十年內(nèi)交手呢?!?p>  又說:“否則我阿耶干嘛出入謹慎,不就是為防這個奪刀的狼娘子嗎?”

  楊金珠只是搖頭,駁道:“依你阿耶性格,若知此女威脅,早帶人進山圍捕,怎會持續(xù)受制于她?狼娘子再厲害也不過一個孤女,縱有白狼驅(qū)使,終不是唐軍對手。何況事若出在長安,縱你我年紀小不知,難道你阿娘不知?我阿耶也不知?”

  胡侍唐無話可說,只得聽她繼續(xù)道:“依我看,這個狼娘子是來尋仇的,說不定你阿耶殺了她全家,逼得她只能做狼娘子,所以才抓你我報仇。”

  胡侍唐震驚于她的分析,卻不肯承認阿耶殺人全家,只得道:“你書聽多了,瞎編呢吧?”

  楊金珠卻突然看向他發(fā)問:“不然他為何如此謹慎?”

  胡侍唐被問住,一時緘口。

  楊金珠卻愈發(fā)逼道:“不是良心有虧,怎會幾十名精壯差人隨護。他是京兆府尹,在長安做官,既非親王皇帝,又不是前線烽火硝煙處,如此謹慎,還不是心中有鬼?”

  胡侍唐聽得如坐針氈,急道:“你閉嘴!”

  楊金珠果然閉嘴,卻換了副冷笑臉孔,從胡侍唐手中搶回軍刀,抱看外頭月光,口說:“草包。”

  “你……”

  胡侍唐受辱,卻不知如何還嘴,氣得斷腿愈發(fā)疼了,抱著又哎喲起來。

  一夜折騰,不得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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