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吳雅妍開車,小朱坐副駕駛,我和老胡坐在后座交換信息。他把他在會談中所面臨的問題,以及幾個競爭對手的情況,都列了出來。我沒跟他細講我和吳建國是個什么樣的關系,只撿重點匯報:我把手頭的資料給了吳建國,并互留了聯(lián)系方式。老胡給了我贊許的一掌,有點重,我硬生生地扛住了。
到老胡公司樓下還不到六點,這個時間點,吃飯?zhí)?,他事情多,知道即使邀請我我也會拒絕,便默契地分手,各走各路。
等他們下了車,吳雅妍便一邊開車一邊沖我擠眉弄眼:“姐姐,那個姓胡的是你男神吧?!”
我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小鬼,好好開車?!?p> “他也太小氣了,你幫他一天,他連晚飯都不請。”
“現(xiàn)在才五點多,你餓了嗎?”
“嗯?!彼苷J真地點頭。
“那咱們晚上吃火鍋怎么樣?前面就有一家海底撈?!?p> “正是我心中所想。”她笑嘻嘻地一把把車轉了方向。
反正方向盤在她手里,我只能聽她的。董宗收到修改方案后一天都沒聯(lián)系我,說明我的任務已經(jīng)圓滿完成。還有老胡的這個案子是一直是我心頭的一塊大石頭,壓了我好幾個月,今天終于完結,接下來的問題那又是另一碼事。我總算可以放松一下。我一時還不能從見到吳建國的激蕩里回過神來。
車駛上橋,我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的夕陽將西邊的天空燒成一片五彩霞光,霞光摧枯拉朽地燒著了河兩岸的欒樹,灼人的色彩轟轟烈烈地映入橋下的人工河,河水泛起五彩漣漪,美得讓人愁悵。我嘆了口氣,轉頭看了一眼開車的吳雅妍,她也嘆了口氣,神情里有一種說不出的寂寞。
我的感覺一向敏銳。她,看似活潑外向,其實她很寂寞,幽暗內(nèi)心無法示人的寂寞。我忽然對她產(chǎn)生了一絲好奇,忍不住問:“你多大了?”
“二十二?!彼挠牡卮穑察o下來的她是個乖巧的女孩,“你呢,姐姐?!?p> “我今年三十整?!蔽一卮鸬煤艹類?,“曾經(jīng),我說過,等我三十歲就自殺,因為三十歲就老了,我要在年華最美麗的時候死去,但是你看,我現(xiàn)在仍然好好地活著,并且為了生活努力奮斗?!?p> “姐姐是個文藝女青年。”吳雅妍又換上了吊兒郎當?shù)男?,“啊,你聞,好香的火鍋味,到了,到了?!?p> 停車上樓,要了鍋底,點了菜,吳雅妍用再自然不過的神情吩咐服務生:“拿四瓶啤酒。”
“喝不了那么多,兩瓶就夠了?!卑c倒在椅子上的我倒是想喝一杯的,她可真是個小機靈鬼,最懂人心。
“咱倆一人兩瓶,不夠再要?!?p> “你開著車呢?!?p> “有代駕?!彼f著,熟練地倒酒,端起她面前的杯子,“來,姐姐,干杯。”
我與她碰碰杯子,一氣飲下大半杯,冰涼的液體順著血管流向全身,僵硬的四肢瞬間舒展開來。
“姐姐,你是怎么認識華鼎的董事長的?”
“許多年前的事啦?!蔽也⒉幌肱f事重提,挾著一片毛肚在鍋里掂了幾上幾下,塞進嘴里艱難咀嚼。
對面的吳雅妍還想再問,手邊的手機嗡嗡響,她接了,嘰哩咕嚕說半天,放下手機,表情馬上變得陰晴不定。
我裝作不知,故意問她:“你說的不是英語,讓我猜猜你說的是哪國語言,法語?俄語?西班牙語?阿拉伯語?德語?啊,我猜對了。你是從德國留學回來的嗎?”
被我胡扯半天,她臉色稍霽:“不是,我留學去的是美國,后來在德國呆過一年?!?p> “真好,能出國見見世面,真的好。你是剛大學畢業(yè)?”
“嗯,剛才是我的一個同學,他問我還要不要繼續(xù)深造,我拒絕了,我想留在國內(nèi),我討厭出國?!?p> “來,海歸,吃個海鮮。”我夾了根海帶給她。
“海鮮……”她迷瞪半天,轉而啞然失笑,夾著那根海帶滿含深情地說,“中國文化博大精深,中國語言內(nèi)涵多變,中國的姐姐美麗大方幽默風趣,我愛中國,我愛中國人民,我愛你,姐姐?!?p> 我拍手,與她碰杯:“就是這意思,來,妹妹,意思意思,哎,喝一口是什么意思?不行,不中,干了才夠意思?!?p> 吳雅妍噸噸噸把一杯酒喝干,沖我舉舉杯:“你真有意思,姐姐,你的意思我明白,放心好了,都是小意思。”
兩人相對哈哈大笑。
吃飽喝足,我喊服務生買單。拿著賬單我肉疼了半天,比打車費貴多了。菜沒吃多少,光酒錢就占了一大半,我低頭數(shù)了數(shù)腳下的酒瓶,數(shù)到十還沒數(shù)完。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酒逢知己千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