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雅妍跟著我上了出租車。
我問她:“你去哪兒?”
“跟你去機場送我爸。”她說著,輕輕地拉住了我的胳膊,“姐姐,對不起。”
我咧咧嘴,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小雅,我不會生你的氣,是我講話不注意方式,我用過來人的身份講大道理,有誰會愛聽?”
“姐姐,幫我,姐姐,求你幫我......”既然事情已經說開,吳雅妍再無顧忌,又開始她使老了的撒嬌伎倆。
我說不生氣就真的一點也不氣嗎?被她連懟了兩次,胸口現(xiàn)在還疼。但我身為繼母,面子還是要維持的,強忍倦怠問:“你確定余棟梁愛你嗎?他學歷史的,肚子里儒家的那套仁義禮智信可是他的人生準則,絕不會逾越的,你別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到那時,就真成了笑話。”
“當然,依我縱橫情場這么多年的經驗,哦不,是依我對二梁哥的了解,他要是坦坦蕩蕩拒絕我,我可能就死心了,他躲著我,好像很怕我的樣子,我覺得,他是害怕面對他自己的感情,他害怕了,這說明,他也是喜歡我的,姐姐,我相信我的直覺。”
“他這樣的縮頭烏龜,你愛他什么?!”我有些忿恨。
吳雅妍也有些傷感:“誰知道呢,我也不知道,愛情沒有為什么,愛上只需一眼,只需一瞬間。”
“他思想傳統(tǒng),大男子主義,談戀愛要奔現(xiàn),而且,結了婚,他是一定生孩子的,而且他對生男孩有執(zhí)念,這些,你能接受嗎?”
“我也覺得奇怪,以前誰要跟我提結婚,立馬分手,但對二梁哥,我就想跟他結婚,真的,結了婚生孩子不也順理成章嘛,至于男孩,我媽說如果我結婚,一定要生兩個男孩,一個跟父姓,一個跟母姓?!?p> “你媽知道啦?”
她眨著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搖頭。
我嘆口氣,掏出手機:“我訂張票,跟你爸一起回去,找機會跟他先聊聊。”其實在上車的時候,我已經決定跟吳建國回去了。方澤好不容易有時間跟高鴻一起過周末,我不想打擾她。老媽跟高老爺子正你儂我儂,我去當電燈泡實在難堪。吳建國走了,要我再回那個不屬于我的家,還不如殺了我。如果沒有吳建國,我在這世上只是一個游魂。
吳雅妍按住我的手,掏出她的手機:“我來訂,訂兩張,我也跟你回去?!?p> “亂搞,你后天飛美國,別耽誤了正事。”
“不會,我明天就回來,放心吧?!彼芾鞯夭僮饔喥?,并繼續(xù)跟我說,“我爸肯定坐的商務艙,我訂平價艙吧,離他遠遠的,省得聽他嘮叨?!?p> 我點頭。她說怎樣就怎樣嘍。
一路無話。
飛機落地,我掏手機要打電話給吳建國,又被吳雅妍阻止:“這次回來我不想見我爸,你也別告訴他,我想去見余棟梁,這次我一定要他給我一個答復,如果他還不答應,我就死心,你也不用替我在我爸面前斡旋,只當這事從未發(fā)生。”
我這個當后媽的,小心亦亦討我這個便宜閨女的歡心都來不及,怎敢忤逆?點頭如搗蒜道:“也好,那我就給你爸一個驚喜吧?!?p> 吳雅妍笑嘻嘻道:“別是驚嚇就好?!?p> 這個小烏鴉,她真的是一語成讖。
我們在市區(qū)分手,她去找她的真愛,我回我的家。
我在回家的路上接到董宗的電話,他找我一向沒好事,十有八九都是找我救場,好像我是他手里能打的最后一張王牌:“文,我把資料發(fā)你郵箱了,這個活兒挺急的,明天客戶就要,但我這邊的人你也知道,真到關鍵時候,都他媽的沒一個能用得上,你幫我整整,報酬老規(guī)矩?!备静唤o我拒絕的機會就掛了電話。
我到家就坐到了電腦前,一坐幾個小時,等我抬頭,發(fā)覺已是深夜。吳建國沒有回來。
我看了看手機,決定不打電話,繼續(xù)忙自己的事情。他這時候壓力正大,需要處理的事情太多,與其打電話添亂,還不如各安其事。
方案寫得挺順手,寫完在抬頭,窗外的天光里已亮,清晨六點。在漸漸清晰的鳥鳴中,我把文件發(fā)給了董宗,一頭撲到了床上。
因為腦子活躍,亂夢不斷。不是被人追著跑,就是一直在亂泥里跋涉,后來進入一個實驗室,一個很大的玻璃瓶,瓶里用透明液體泡著一個人的心臟,心臟還在卟嗵卟通地跳,我直覺這顆心臟是屬于吳建國的,心里又是恐懼又是悲傷,他的心臟怎么在這里?他是死了嗎?忽然,一個女人走過來,抱起瓶子就走,我追著她喊:別走,別走......我一下醒來。
房間里空蕩蕩的,沒有人,吳建國仍舊沒有回來。我看表,下午兩點鐘。
手機里有五六個未接,都是董宗打的,并有信息:文,客戶把修改意見發(fā)過來了,我發(fā)你郵箱了,你再辛苦一下。連發(fā)了五個抱拳。相同的信息,他又連發(fā)了五個。從我的發(fā)送時間他應該知道我是熬夜給他寫的稿,不過幾個小時,他又催著我改稿,真是個不把人當人的楊白勞。
我做事認真在業(yè)界是出了名的。答應別人的事,便會力求做到最好,不用任何人督促。我忍著頭疼,重新爬到電腦前。
修改意見足足有十條。修改方案看似簡單,實則比初稿更麻煩。有的要重新梳理,有的甚至要推翻原來的內容換一種思路再寫一遍。又是幾個小時過去,期間我找到一包餅干和兩盒快過期的牛奶續(xù)命,終于在下班之前把稿子改好發(fā)走。
我餓極,下樓煮方便面。我站在灶臺前,一邊等水開,一邊給吳雅妍打電話。
“姐姐,祝福我吧?!眳茄佩恼Z氣輕快。
“他同意了嗎?”
“事情很巧,他接到了南方一所大學的邀請,決定去那邊教書,手續(xù)已經辦好了,正收拾行李,姐姐,如果我這次不回來,可能我們真的錯過了,我答應他,從美國回來,跟他去南方生活,這樣我們就不用再在意別人的眼光了,我們可以在一個新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我爸和我媽的工作,就交給你了哈,我正要出發(fā)去機場,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