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暴怒的老朱

　　所謂占役指的是上層指揮下面的士卒為自己做私事，李邦華上次整頓京營的時候，三大營有十分之一的士卒，都被將領(lǐng)用各種名義給占用了，直接就導(dǎo)致三大營少了一萬多名士兵。

　　而虛冒就更過分了，虛冒有個別稱，叫吃空餉，諸將及勛戚、宦官、豪強(qiáng)以自己家的仆人冒充軍隊(duì)中的壯丁，每個月支取一份厚餉。

　　這種事，對于軍隊(duì)危害更大，而且也更加難以整頓。

　　因?yàn)檫@些吃空餉的，人數(shù)眾多，不但大部分的背景都位高權(quán)重，而且還相互之間有所勾結(jié)，根本就不好動手。

　　就連上次李邦華清查的時候，也只是對一些勢力比較小的人開刀，到最后虛冒的名額，也只是清理出來了十分之一罷了。

　　這還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這些人收取賄賂，只要給錢，他們就會把人收進(jìn)三大營領(lǐng)餉。

　　這就導(dǎo)致，三大營十萬士卒，足足有一半多都是老弱病殘。

　　原本有十萬人之眾的三大營，刨去一半老弱病殘，還剩五萬人。

　　這五萬人中再刨去一萬被占役的，還剩四萬，這四萬里面最少還有一萬是吃空餉的，也就是不存在的士卒。

　　就這樣，號稱二十萬的三大營，算到最后就剩了兩三萬人，而這兩三萬人常年疏于操練，能有多少戰(zhàn)斗力，還真是個未知數(shù)。

　　說完了兵源的問題之后，李邦華繼續(xù)說回裝備。

　　“京營的裝備為天下兵馬之最，不管是兵器、甲胄、火銃、大炮還是戰(zhàn)馬，都應(yīng)該是天下之最?！?p>　　“可現(xiàn)在，京營中原本應(yīng)該有的兩萬匹戰(zhàn)馬，實(shí)際上只有一萬五千匹?！?p>　　“而這一萬五千匹里，總督、協(xié)理及巡視科道官，按慣例都有坐班馬，還有官員辦事的時候借騎不還，而且更過分的還有人低價(jià)把戰(zhàn)馬買走?！?p>　　“如此一來，一萬五千匹，真正能為京營士卒所用的，連一千匹都不到?！?p>　　“這還只是戰(zhàn)馬，還有兵甲火炮之類的裝備，被上下其手的更多。”

　　“裝備老舊，火銃打不響，大炮容易炸膛，這些在經(jīng)營中都已經(jīng)是常例了?！?p>　　李邦華說到這里，神色不由得有些黯然，這崇禎二年的時候，他曾整頓過一次京營，那次經(jīng)過他的整頓，京營重新恢復(fù)了戰(zhàn)斗力。

　　在他整頓后的京營，也出了不少名將，比如黃德功之流。

　　但可惜的是，好景不長。

　　因?yàn)槌绲濏敳蛔M朝勛貴和文武群臣的壓力，李邦華很快就被革職罷免，回家養(yǎng)老去了。

　　而有了李邦華這個前車之鑒，后面接任整頓京營的官員，就再也不敢做事了。

　　因此，剛有一點(diǎn)起色的京營就再次敗壞，甚至因?yàn)槔畎钊A整頓過一次的原因，在這些人的變本加厲之下，京營的狀況，甚至比之前還要差。

　　“呵……”

　　老朱冷笑一聲，眼神里滿是殺機(jī)。

　　當(dāng)年他也是從大頭兵混上來的，所以他很清楚，在戰(zhàn)場上裝備就是士卒的命，甚至比士卒的命還要重要。

　　而那些身處上位的混蛋，把下面士卒的甲胄和裝備的錢全都給貪了，一旦發(fā)生戰(zhàn)事，讓這些士卒上戰(zhàn)場，就等于是讓他們送死。

　　“朝廷每年給京營撥了這么多的糧餉，他們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經(jīng)大半都落到了他們的手中?！?p>　　“真是好生意，好算計(jì)。”

　　心中殺意熾烈的老朱，勉強(qiáng)平復(fù)了一下情緒，再次開口說道：“除了這些混賬之外，京營應(yīng)該還有少量真正的士卒?！?p>　　“那些人既然已經(jīng)將京營大部分糧餉都拿走了，那剩下的這點(diǎn)，他們應(yīng)該看不上眼了吧？”

　　“陛下太過高估他們的人性了?！?p>　　李邦華苦笑著搖了搖頭，然后開口說道：“臣今日去視察過京營了，士卒大多面有菜色，甲胄不得穿戴，上馬不得揮鞭，簡直堪比逃難的百姓?！?p>　　“據(jù)臣私下的了解，京營中的士卒，不但領(lǐng)不到餉銀，甚至就連口糧也多有苛刻。”

　　“更別說，在軍中還有欠響放貸的手段，如此一來很多士卒在京營中參軍，不僅拿不到一分錢，還要往里倒貼銀子?！?p>　　“欠響放貸？”

　　從未聽過這個詞的老朱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什么叫欠響放貸？”

　　既然都已經(jīng)說這么多了，那下面的事也沒有什么不能說的了，所以李邦華嘆了口氣，然后開口解釋道：“所謂欠響放貸，指的就是斷掉你的糧餉?！?p>　　“這些士卒參軍之后，每日都在軍中，沒有別的收入，一家老小全都指望軍餉過日子呢?！?p>　　“一旦這些軍餉有所拖欠，那些家中沒有積蓄的士卒，根本就撐不下去，只能想辦法去弄錢?！?p>　　“到了這個時候，那些吞了他們餉銀的將官就會派人出面，以高額的利益，放貸款給他們。”

　　“這些士卒，為了一家老小能活下去，只有選擇借貸這一條路?！?p>　　“而一旦他們選擇了這條路之后，在利滾利之下，這些士卒欠下的錢，很快就會變成那些士卒根本無法還清的天文數(shù)字?！?p>　　“如此一來，不但這些士卒以后發(fā)下來的餉銀根本就到不了他們手中就會被拿走，甚至這些士卒家中的擁有的東西，只要被那些將官看上，就能直接以催債的名義拿走。”

　　“這其中，就包括那些士卒的妻兒老小……”

　　李邦華說到這里的時候，雙手都快攥出血來了，他實(shí)在難以想象，那些為國守衛(wèi)邊疆，奮勇作戰(zhàn)的士卒，在被逼的賣兒鬻女之時，心中究竟會有多么悲憤。

　　“好！好！好！”

　　老朱雙目通紅，牙齒都快被他硬生生的咬碎了，他冰冷的聲音，猶如從幽冥之中傳來一樣，“好一個欠響放貸，好一個大明強(qiáng)軍，真是讓咱長了見識?。。?！”

　　原本老朱只是想讓李邦華整頓一下京營，把京營的戰(zhàn)斗力給練出來，其余的等回頭再說。

　　可現(xiàn)在，他改主意了，京營要練，人他也要?dú)ⅲ?p>　　“李邦華?！?p>　　老朱聲音徹底失去了溫度，他直接開口說道：“此次整頓京營，你首要目標(biāo)是練出一支精兵，若有人阻撓，無論何人，皆可先斬后奏?！?p>　　“至于京營其余之時，你勿需多管。”

　　說完這話之后，渾身散發(fā)著冰寒氣息的老朱，根本就不等李邦華答話，直接帶著人轉(zhuǎn)身離去。

　　只留下滿臉茫然的李邦華，有些不知道老朱究竟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