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來,梁寧的父親就鋃鐺入獄,不久就死在了監(jiān)獄里。梁寧的母親眼看著家里就要支撐不住也扔下兩個孩子跑了,自此,家里就只剩下梁寧和他哥哥以及她奶奶。”
老何的煙已經(jīng)抽完了,但他沒有要停的意思,又掏出了一根繼續(xù)點上。似乎只有煙能支撐著他說完那段往事。
“我也是那個時候認識的梁寧,因為……她父親就是我親自抓的。”老何閉上了眼睛,十年前的那個場面又浮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他沒再抽煙,就任由煙那樣點著。
“梁寧是因為這件事留下了陰影嗎?”良久,辜許才問出口。
“只有可能是這件事,自那之后這丫頭確實是沉默寡言的?!?p> “那這次寫那些字的人又是誰呢……”辜許喃喃地自問道。
“梁寧的父親為什么會和梁海起沖突?”辜許又問道。
“口供上寫那晚梁寧的父親喝了酒本來就暈暈乎乎的,那梁海當年上學的時候家里有些錢,又連續(xù)考了幾年高考考上了,后來找了個不錯的工作,家境也算殷實。那年他是回鄉(xiāng)幫老娘收玉米的,遇著了梁禾,他因著高考的事羞辱了梁禾,也就是梁寧的父親,梁寧的父親沒忍住火,用鐮刀砸向了梁海的腦袋,人就這么死了?!?p> 老何重重地嘆了口氣。
“但這件事和梁寧有什么關系?那個人又為什么說梁寧是殺人兇手?”辜許還是想不通。
“這……我也說不準??赡苁菍⒊鸷藜釉诹肆簩幍纳砩习?。”老何摸著下巴,看著那支煙上的火星忽明忽暗的,也陷入了沉思。
“那就說明做這件事的人肯定和當年那件事有關系,很有可能就是梁海的家人?!惫荚S冷靜地分析道。
“梁海現(xiàn)在還有什么家人嗎?”辜許看著老何,他感覺真相就快要大白了。
“我早就想到了。已經(jīng)讓人查了梁海的親屬。但時間太過久遠。當年那事一出,梁海死了也就相當于他們家的頂梁柱死了。梁寧家里更是窮得揭不開鍋,根本沒錢賠償,最后七拼八湊才湊了堪堪八九萬,根本不夠。”
老何透過車玻璃看著外面的天,語氣沉悶。
“梁海當時有一個兒子。那件事發(fā)生了以后據(jù)說梁海的妻子帶著兒子回娘家了,后來就再沒回來過?!?p> “兒子?”辜許又重復了一遍,腦子里有個大膽的想法。
“別想了,梁海的兒子早死了。”老何聽他的語氣知道他在想什么。
“死了?怎么死的?”辜許剛剛有的一點頭緒瞬間又斷了。他有些焦急地問道。
“我讓人查了,他后來在面粉廠工作,面粉廠爆炸,死了不少人,他也在里面。”辜許瞥過了頭,看著外面只覺得一陣孤寂。
“別說你了,我也想不明白,梁海一家已經(jīng)沒人了。梁海的妻子在梁海死后不久就病死了。難道是梁海的親戚干的?這也有點說不通……哎……”老何似乎是喃喃自語道。
“梁海的兒子叫什么?”辜許轉(zhuǎn)過了頭問道。
“人都死了,問這個干什么?”老何將抽完剩下的煙屁股扔出窗外。
“梁秋生。”
辜許在心里又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行了,該說的我都和你說了,你看好那丫頭,有什么事就給我打電話。我已經(jīng)在查了,一定會把那個人給揪出來的。
辜許沒說什么,他只輕輕點了點頭就開門下了車。老何倒車出了巷子,最后和辜許擺了擺手就開車走了。辜許目送著老何的車離開,良久才邁開步子回到出租屋。
辜許不敢離開出租屋,做了簡單的菜送到梁寧的房門前,但梁寧依然沒有要開門的意思。辜許就守在那,等飯菜涼了就重新再熱,來來回回得有好幾次,但他不厭其煩。
梁寧什么都沒做,她就坐在椅子上,好似死人一般,連氣息都讓人感覺微弱。她的嘴巴是干的,身上是冷的,恐怖的記憶一直都在,她已經(jīng)放棄了反抗。
辜許幫梁寧和自己請了假,打算最近先不去學校了。他抽空回了一趟學校把書都拿回來。走之前班主任還叮囑他別落下功課。辜許都一一答應。回來的路上正碰上下課時間,辜許背著書包沉默地走著,好多人都冒出腦袋看著辜許,是那種探究又好奇的眼神。辜許將身上連帽衫的帽子戴上了,他不想和任何人有交流。
走到大門外,辜許發(fā)現(xiàn)墻上的紅字已經(jīng)被學校找人清理過了。他死盯著墻上,似乎看透了白色的油漆,那些刺眼的字又重新浮現(xiàn)在他的眼前。又看了一會,辜許抬腳走開了。
項晚和時意揚這邊也不太平。早上因為找梁寧兩個人都沒有去學校。他們倆的班主任因為找不到人急得和學校反映。學校因為早上的事幾乎算是草木皆兵,趕緊聯(lián)系了兩個人的家長。項晚的媽媽慌得快哭了,她趕緊聯(lián)系外出出差的項晚爸爸,又趕忙駕著車趕去了學校。這邊時意揚的爺爺接到電話也騎著自行車趕去了學校。
結(jié)果馬上到學校的地方項晚的媽媽就看到了并肩走著的項晚和時意揚兩個人。她先是激動地下車檢查女兒,發(fā)現(xiàn)她沒事之后就是帶著脾氣的責問。她當然注意到了旁邊的時意揚,腦子里的一根弦崩了起來。但到底是溫婉的女人,項晚的媽媽也沒發(fā)太大的脾氣。
“晚晚,你為什么不去上學在外面閑逛?學校給媽媽打電話,媽媽急死了知道嗎?”
“媽,我……”項晚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這位是你朋友?”看到項晚的這個反應,徐靜更是一肚子疑問和惱火,但還是沒發(fā)作,只是話頭轉(zhuǎn)得快。
項晚聽到媽媽問時意揚更害怕了,一下子就慌了神。
“阿姨好,我是梁寧的同學,我叫時意揚?!睍r意揚倒是坦蕩地說道。
“哦。我記得你,你就是那個年級第一是吧。果然成績好的孩子就是無拘無束?!表椡韹寢尩倪@句話一出口時意揚就懂她的意思了。項晚也忽地皺起了眉頭。
“我們晚晚學習還需要努力,成績還是有很大的進步空間的,和你這樣的大學霸自是沒法比的。在學校里多交流交流阿姨自然是高興的。但我這閨女貪玩,一有人拉著她瘋她就好得意忘形。你看這次,竟然敢逃課,我真是嚇了一跳,也不知道她平時都和什么樣的人在一起,竟然學會了這些,我回去還得和她算賬呢?!?p> 項晚的媽媽笑著說完了這些話。她是個聰明的女人,之前有好幾次在路上看到項晚和時意揚走在一起,再加上之前項晚的種種舉動已然有了些懷疑,再加上今天她逃課卻和時意揚在一起,她算是徹底下了定論。
“媽,你說什么呢?”項晚急得想制止媽媽。她冰雪聰明怎么可能聽不出梁寧媽媽話里話外的意思,每一句都是在內(nèi)涵時意揚。
時意揚聽著那些話,他不得不承認,他的確很受傷,此刻他更是毫無還手之力,甚至都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
“我哪里說什么了?你這么急干什么?”徐靜還是掛著一抹笑看著項晚,卻讓項晚有想哭的沖動。
“意揚,這以后還得拜托你,要是這丫頭再有什么這樣叛逆的舉動,你就和阿姨說。她要是和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一起玩,你更要和阿姨說啊。阿姨就這一個閨女,我啊,只希望她好好學習,將來出國留個學再找個門當戶對的男生成個家,我就徹底放心了?!?p> 徐靜意味深長地看著時意揚說道。她知道這些話對時意揚應該有不小的打擊,但她不得不做這個惡人。他們是高三,這個關鍵時期項晚不能出岔子。而且徐靜也當真覺得時意揚和項晚是門不當戶不對的。徐靜從“過來人”的眼光給這段剛剛萌芽的關系宣判了死刑。
項晚只覺得手腳冰涼,她無可奈何更是無所適從。
“走,晚晚,媽媽先送你去學校,晚上回家媽媽再和你好好聊聊。”徐靜牽著女兒的手用了些力氣。
項晚卻仍站在那不動,徐靜心里更是一肚子火,但修養(yǎng)讓她不會在大街上像個潑婦一樣質(zhì)問兩個人。
“意揚,要不要阿姨也送你去學校?”徐靜看著項晚的眼睛直盯著時意揚又是話頭一轉(zhuǎn)。
時意揚看了看眼前這個長相溫柔氣質(zhì)溫婉的女人,他微不可察地吐出了一口氣。
“沒事,阿姨,你們先走吧,我還有點事,我自己回去就行?!睍r意揚從頭到尾沒再看向項晚。
“那好,晚晚,走?!毙祆o也不多廢話了,她逼著時意揚開了口,項晚現(xiàn)在也不得不走了。
時意揚就這樣看著母女倆的身影,忽而有些煩躁,又有些受挫,但更多的是自嘲。他不該毫無防備就向那個小哭貓露出了肚皮,以至于現(xiàn)在抽身都覺得似萬箭穿心。
項晚腦子里什么都沒有,她任由母親牽著坐回了車里。她也沒有勇氣回頭,她自責又害怕,害怕好不容易爭取到的門票又化為虛影,害怕和那個人就這樣散了。
汽車的引擎發(fā)動,時意揚始終沒動,他只是盯著和自己愈來愈遠的項晚,直到前面的車子變成一個小黑點,最后再也看不見。
回頭的瞬間時意揚看到了爺爺,爺爺推著自行車站在遠處,爺爺也只是盯著他,看不出有什么情緒。辜許知道爺爺一直躲在不遠處,維持著他最后的體面和尊嚴,即使他覺得自己的孫子不該受那樣的敲打和羞辱。
時意揚忽而笑了下,他極少笑,現(xiàn)在對著爺爺笑得燦爛,但爺爺?shù)谋羌鈪s忽地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