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用武之地
其實營帳內的各諸侯都是人精，本來對今天晚上的事就有所懷疑。
見劉岱阻止曹操把人交出來，大家心里已經猜到了八九分。
這哪是什么董軍夜襲，多半正是劉岱在背地里搞的鬼。
不過曹操也是義軍的一支，且為盟主袁紹任命的奮武將軍，要是他們十幾萬人駐扎在這里，卻任由曹操被劉岱滅了，他們這些人也面上無光。
這一眾諸侯中，喬瑁的族叔乃是大漢名臣喬玄，當年曹操任俠放蕩，不治行業(yè)時，正是喬玄大力提攜推薦，才讓曹操名聲有所好轉。
后來喬玄七十多歲從太尉任上退休，他所推薦的繼任者正是曹操的父親曹嵩。
所以喬氏算是曹氏的恩主，喬瑁跟曹操也有一種特殊的情分。
“多謝元偉兄相助，操來日必有厚報，”曹操對喬瑁拱手表示感謝。
喬瑁則平靜的道：“我等會盟于此，乃是為了攘除奸兇，興復漢室。
而孟德乃是我等奮武將軍，有監(jiān)察各軍之職，誰與孟德作對，便是與我們所有人作對。”
眾人聽了紛紛點頭，他們雖然不喜歡愛出風頭的曹操，但是像劉岱這般直接背地里下黑手就太過分了。
劉岱臉上神色如常，沒有露出絲毫痕跡。
大家商議妥當之后，起身共同離去。
看著劉岱的背影，曹操捏著胡須自言自語道：“這人會上鉤么？”
“當然會，”曹昂站在旁邊微微笑著接口道：“他作為一個名士，還有什么比名聲更重要的？
若是父親將他派人前來偷襲之事坐實，他不止數(shù)十年來積累的名聲毀于一旦，而且東萊劉氏清名也要受損，這些劉岱豈能承受的起？”
“我兒言之有理，”曹操透過帳簾看著外面被燒的一片狼藉，右手重重拍了一下桌案，咬著牙道：“今日我所有損失，定要讓他劉岱十倍償還?！?p> “父親，”曹昂走到旁邊矮桌前坐下，緩緩道：“如今固然要讓劉岱償還，但這并不是父親眼前最重要的事。”
“為何這么說？”曹操凝神看著兒子。
說實話，曹昂雖然已經十六歲了，但是他們父子二人在一起待的時間并不長。
曹昂一直生活在大父曹嵩身邊。
可是曹操這些年卻是東奔西走，做洛陽北部尉時杖殺了大宦官蹇碩的叔父，幸虧他的祖父曹騰乃是宦官的祖宗，所以被宦官勢力“禮送出境”，做了濟南國相。
他在濟南國又雷厲風行，嚴厲打擊不法豪強，令濟南本地豪紳怨聲載道，但又顧念他是太尉之子，不敢輕易得罪。
于是大家又一次合起伙來將他“禮送出境”，花錢讓他高升為議郎。
總之這些年他是四處奔波，跟家人聚少離多。
直到他起兵之后，覺得兒子已經十六歲，是應該著重培養(yǎng)了，這才叫到身邊來。
基于此，曹操其實并不知道兒子這些年被祖父培養(yǎng)的怎樣。
只不過他對父親的能力是最清楚的，說實話，那只是一個大漢典型的庸人官僚，并沒有什么特別出眾之處。
由此可以猜測，對兒子也不能能報什么過高的希望。
“我兒覺得，為父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什么？”曹操煞有介事的問道。
曹昂看父親的表情，就知道要考驗一下自己了，他緩緩道：“父親最重要的，自然是募兵了。
方今天下大亂，各諸侯割據(jù)一方，其形勢正如春秋末年禮壞樂崩，弱國只能逐步被強國吞沒，而強國會變得越來越強，最終變成戰(zhàn)國七雄。
所以，父親現(xiàn)在急需募兵，先搶到一塊地盤容身，然后靜觀其變?！?p> “你是說……即使再募到兵，也不繼續(xù)反董了？”曹操聞言，瞳孔微微收縮。
曹昂道：“當今各諸侯人心不齊，均以反董為名起兵，但卻各自保存實力，無法形成合力，故董卓不可卒除。
而父親身具英雄之志、英雄之氣、英雄之魂、英雄之義，但英雄卻無用武之地。
故而父親當今首要之事，乃是找到一塊容身之所，休養(yǎng)生息，步步為營，然后徐圖天下，而不是去跟董卓拼個你死我活?！?p> “嘶……”曹操聽了這話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萬沒想到兒子竟然說出這么一套說辭。
他當然能想到當今最急需的就是軍兵，可是有了兵之后呢？他目前想到的就是通過繼續(xù)反董獲得名望，進而得到天下人的認可。
可兒子的想法跟他完全不一樣，所以反董倒成了次要的，先找地盤容身才是主要的。
想來的確如此，這個時代已經跟春秋末年差不多了，那些實力不強的小郡國會逐步被吞并，最終形成類似于戰(zhàn)國七雄一般跨州連郡的大國。
“這都是你大父教你的？”
曹操不可思議的看著兒子，這一番說辭給他指明了方向，令他如撥云見日，茅塞頓開，都能抵得上一個頂級謀士之言了。
“有些是大父教的，有些是我自己想的，”曹昂當然不會告訴父親，戰(zhàn)國七雄形不成，最后卻成了三雄。
但他只是要給父親指明正確道路，讓父親少走些彎路就行，卻也不能表現(xiàn)得太過于妖孽，所以就讓大父背一些鍋。
“你大父能有這等遠見卓識？”曹操聽得滿頭霧水，將信將疑。
父親是什么能力，他最清楚了。
“父親，您是有些誤會大父了，”曹昂正色胡謅道：“其實大父文韜武略俱佳，只是您不知道而已。
前些日子他老人家感嘆于年歲見長，恐時日無多，又見漢室傾頹，天下大亂，感慨之下作了一首七言詞曰：‘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平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p> 這等情懷，何等國而忘家，悲天憫人吶？”
曹操聽了曹昂的吟誦，面色變了一變，愣在那里。
這個時代還沒有七言律，多是詩經那樣的四言，或者樂府那樣的五言。
可是詩歌說白了就是歌詞，只要配上樂曲都能吟唱。
曹操雖然不知道七言詞怎么唱，但是不可否認，這首詞做的朗朗上口，意境深遠，讓一個心懷天下，憂國憂民漢室老臣形象躍然紙上，活靈活現(xiàn)。
“……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平定中原日……你大父竟有這般才情？”曹操深吸一口氣，問道：“你大父可說過，這首七言詞可有名字？”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帝嘗假嵩口，作示兒一首，以哀時局，時人異之。”——《新魏書·文帝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