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欺騙
走出稷下大樓,周衍一時之間不知何去何從。
黔中市擁有超過千萬人聚居,繁華的街市上人流熙熙攘攘。作為一個獵人,他大多時候的生活都在荒野上,與叢林山石為伴,與飛禽走獸為伍,這樣熱鬧的環(huán)境對他而言太鬧騰了。
街對面的大樓廣告牌上光影變幻,一個手持香水的漂亮女士出現(xiàn)在上面,雙目含情脈脈,邊上是一句廣告語:何必匆匆忙忙。
周衍意義不明地‘呵’了一聲,并且伸了個牽動心臟、腎臟絞痛的懶腰。
江竹從辦事大廳中追了出來,她腳步匆匆,手上捏著一張白色的紙條(刪除),左右張望中看到了不遠(yuǎn)處尚未離去的周衍。
她趕到了近前來,在周衍回過頭來看向她的時候笑道:“周先生,不知道是否能以私人身份麻煩您一件事?”
“江竹同志,現(xiàn)在是休息時間。”
……
“我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回家了……”一棟居民樓的露天樓梯上,江竹一邊氣喘吁吁地在前引路,一邊開口向落后好幾級階梯的周衍介紹起了自己的情況。
當(dāng)然也可能是心有愧疚,畢竟這個大獵人跟著她走了這么遠(yuǎn)。
“學(xué)生嘛,忙點。”周衍毫無誠意、略顯敷衍地搭話。
他的目光一直看向樓梯外的景致。江竹的請求他答應(yīng)了,為此跟著這個實際上還是在讀研究生的女士來到了她的家庭住所,這個過程中他們搭著地鐵來到了黔中市的最東邊。
這里已經(jīng)靠近城市的邊墻,一眼望去城市中央的大樓在晴朗的天氣里模糊不清,大片大片的七八層居民樓房鋪展開來。
各種架設(shè)線路,搖晃的彩旗,拖著廣告帶的低空飛行器,伸出陽臺的晾衣桿,將蔚藍(lán)的天空割碎開來。
這個地方太過寫實,與城市中心截然不同,讓周衍不斷意識到自己到底跟著江竹這姑娘走了有多遠(yuǎn)。
而這僅僅為了一個不在狩獵者任務(wù)欄上的請求。
江竹在樓梯上停了下來,雙手撐著膝蓋回頭道:
“不是的,地鐵很快也很便宜。我受夠這個家了,每次回到這里都讓我感到生活很難……”
江竹目光中帶著哀愁,頗有一吐衷腸的趨勢。
周衍打斷道:
“麻煩先停停,現(xiàn)在可以說了吧,你要我救一個男人?”
“那是我的父親。”江竹點了點頭。
父親……周衍點了點頭。
“我該怎么做?我不是醫(yī)生,如果是生病了,那我無能為力,我只是一個以狩獵為生的平凡人,沒什么突出的技能。”
江竹搖了搖頭:
“他是精神上生病了……請跟我來吧周先生,我家就在這一層?!苯竦戎苎茏吡松蟻恚钢拷鼧翘菘诘囊粦羧思业馈?p> 通過敞開的門扉,周衍看到了一個坐在狹窄客廳中的男人,他看上去不過五十,皺紋深重,略微駝背,滿臉呆滯,對于靠近家門的兩人毫無反應(yīng)。
一雙眼睛正湊近盯著茶幾上的杯子口內(nèi)部,近乎要將臉貼了上去。
“他覺得那是一朵花,花蕊中住著一個拇指大的小人,長著我的樣貌,但是這是不可能的。”江竹在周衍身后無奈地道。
就這?……周衍進(jìn)了屋子,心中有些不以為然。
“江竹同志,精神方面我也了解不多,更別提治療精神上的疾病了,反而是精神科醫(yī)生和銀行的業(yè)務(wù)員,我認(rèn)識很多,排憂紓難他們很擅長?!?p> 說著他湊近了江竹的父親,也往被盯著的杯子口中看去。
江竹無奈道:“您真幽默。不是這個,他有時候很不正常,跟變了一個人一樣,時常認(rèn)為自己是一個女人,并且表現(xiàn)出性征……”
“等等,杯子里真有一個小人!”周衍出聲打斷了她,并指著杯子口,驚奇地道,“她在跳舞!”
“什么?”江竹也湊了上來。
啪嗒的一聲響起,江竹感受到有什么東西落在了自己的手掌上,立時頓住了腳步。
周衍回頭看向了神態(tài)茫然的江竹,目光掃向她抬到腰間的手掌,一枚圓環(huán)形的小磁鐵正與一根從她掌下血肉中冒出的金屬長刺,牢牢地粘在一起。
“‘江竹’,你什么時候給自己換上‘黑血工業(yè)’的鐵骨刺了,就在我去找韓非的那一會兒嗎?這樣的好醫(yī)生你一定要介紹給我?!?p> 說話時,他的右手抬起了槍口,正頂在悄悄起身的‘江竹父親’的天靈蓋上。
這一幕是如此的滑稽,‘江竹父親’身子前傾,像是主動將頭放到了槍口下。
周衍用槍口在‘江竹父親’的頭上敲了敲,發(fā)出金屬沉悶的震鳴聲。
這個動作無禮之極,即便如此,雖然這個中年男人絲毫不敢多動,嘴里只是回應(yīng)了一聲呵笑。
周衍感慨道:“連頭蓋骨都換了,哪句話怎么說的來著?”
‘江竹’看著這一幕臉上露出了微笑,饒有興致地把粘在右手伸出的金屬刺取了下來,拈在指尖把玩,兩者之間白色的電弧在跳動。
周衍接著道:
“是頭鐵??!”
‘啊’字的尾音尚未結(jié)束,刺目的白色光芒在狹窄的室內(nèi)爆開。
伴隨著這一切的,還有金屬撞擊在一起的悠長、刺耳顫鳴聲,嗒嗒嗒的堅硬小物件落地彈跳聲,以及身體和木質(zhì)家具相撞并將其擊碎的聲音。接著便是悠長的安靜。
這個過程中,周衍只來的及瞇了瞇眼,突然綻放的強(qiáng)烈光芒就充斥了視野,這讓他短暫的致盲了。
直到五分鐘過去,一個大光斑依然占據(jù)了半個視野,阻礙著他視物,未曾消散完全。
冬季高原寒冷的風(fēng)穿堂而過,鴿群在樓房上振翅飛遠(yuǎn)又飛近,樓下的灑水車嘩啦啦沖刷著行道樹上的灰塵,狹窄的客廳里,靜謐無比。
直到一個耐心,溫柔,充滿了歉意和關(guān)切的聲音,在他身邊的地上響起,近在咫尺:
“真是不好意思,周先生,您的眼睛很痛吧?”
周衍保持著單腿蹲地的姿態(tài),側(cè)過臉,勉強(qiáng)用視野的邊緣看向身體左邊的地上。
那是‘江竹’,她正躺在木材碎片的中間,一雙手不規(guī)則的扭曲著,漲紅臉蛋下的修長脖頸正被他的左手牢牢扼住。
周衍看見,她說話時露出染紅的牙,口腔中滿是鮮紅的血液。
即便如此,她依然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