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木質(zhì)女人
第二天,眾人再次啟程,他們路過那塊大石頭,就在大石頭邊上見到了那個女人。
這里支了一個帳篷,女人位于其中。帳篷中間挖開了一個大洞,將女人的根須培在土里。
柳平樂和仰阿莎好奇地接觸這女人,卻發(fā)現(xiàn)她只是具有了人的外形,實際上還是木質(zhì),就像是一尊寫實的木雕,皮膚的紋理清晰可見,栩栩如生!
“真是神奇!就像是人木化了!”柳平樂驚嘆。
“均山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仰阿莎憂心忡忡。
周衍和呂光則是在外忙活,他們挖了一個大坑,收斂埋葬那些巴掌小人。
它們看起來像是石頭,觸碰起來又像是木質(zhì),有整個破開的巴掌小人,可以看到身體內(nèi)部是脆而軟的軟木,像是木殼下的果實,滲出淡綠色的汁液。
“它們是為了救母。”呂光不甚唏噓,“如果那是它們的母親的話,它們內(nèi)部已經(jīng)具備了一定的社會關(guān)系。”
搞學(xué)問的說話就是拗口……周衍一言不發(fā)的忙活,此時接觸這些巴掌小人的尸體,沾染它們的汁液,身體卻毫無反應(yīng),甚至有一股飽腹感浮現(xiàn)心頭。
嘖……碰到這種富含靈性的東西便會饑餓,這又是什么病……還是得找到病因……周衍此刻只覺得身體無比的好。
沒有一點廢血毒素殘留在體內(nèi),昨晚他吃了幾個“果子”,那種奇妙的振動再次出現(xiàn),驅(qū)逐廢血。
此刻他體內(nèi)的熱流源源不絕,比遇到呂光等人前至少強了三五成。
收拾完畢,眾人不再停留,穿林而去。
很快,他們離開了森林,找到了舊世界的柏油古道,放開馬力馳騁。
沒多久古道斷絕,或是被埋葬在大山之下,或是七零八落的拋落在高高的荒草間。一路前進,又踏上舊世界的一節(jié)河堤,河床已經(jīng)干涸,或是長滿了樹木,或是有山巒聳起。
柳平樂和呂光不由感慨:
“百年前的一場大地震,百川沸騰,山冢崒崩,高岸為谷,深谷為陵!舊世界又該是多么壯美?”
沒人能回答他們。
在周衍等人離開后許久,帳篷中,木質(zhì)女人動了動,微微顫抖,緩緩睜開了雙眼,露出清澈的瓦藍色眼眸。
她就像是從窒息中逃出,迫不及待地呼吸著新鮮空氣。
她氣脈悠長,這一口氣足足吸了一刻鐘才結(jié)束。而隨著她的吸氣,發(fā)梢上綻放無數(shù)花朵,花期極短,才綻放便凋零落下,在帳篷中堆積了淺淺的一層。
木質(zhì)女人的皮膚變得柔和,一雙瓦藍眼眸變得靈動起來,只是依然充滿茫然。
接著她又呼出長長的一口氣,一團團粉紅的霧氣吐出,繞著他盤旋不散,像是靈巧的鳥雀在展翅騰躍。
再一次呼吸,粉紅霧氣又被她吸回了體內(nèi)。
至此,她“活了”過來,變成了一個“人”。她茫然無措,呆呆地面對著這個世界,一動不動。
許久之后,她“站”了起來,土層破開,拔出根須,根須分成兩股纏繞化作了兩條腿。
木質(zhì)女人矮身邁步出了帳篷。有四股氣息吸引著她,一股在側(cè)邊不遠處新翻的林地間,清新自然,仿佛身體的一部分,被埋藏在了那新翻的泥土下。
第二股氣息中充滿著古怪的味道,她只覺得有些刺鼻,便不再感應(yīng)。
另一股氣息中讓她感到濃濃的不適,厭惡和仇視不由自主的升起,只是這氣息若存若亡,找不到來處。
最后一股就在她身上,也在帳篷上,它清晰無比,綿延向遠方,消失在雨中的深處。
她感受著這氣息透露的心意,親近而溫柔,是無言的沉默。又如同血脈的牽引,催促著她動身去追尋,找到源頭。
木質(zhì)女人壓下心頭的沖動,她從附近的芭蕉樹上折下一葉作為雨傘,來到林間那新翻的土地邊上蹲下,伸手開始發(fā)掘。
很快,一個小坑出現(xiàn)在她眼前,坑底整齊排列著一個個以闊葉和茅草包裹捆扎起來的小包,十分的細心。
她輕柔拆開這樹葉小包,一個略有人形、肢體殘缺的東西露了出來。
木質(zhì)女人呆呆看著,眼中水汽氤氳,淚水連珠般垂落下來,滴落在小坑里的巴掌小人尸體和那些“小棺材”上。
她張著嘴哭泣,卻泣不成聲,只是哀傷的單音節(jié)。
良久,木質(zhì)女人將“小棺材”重新“闔上”,覆土掩埋。
她踉踉蹌蹌的起身,追逐著那股親近的氣息而去,暴雨依舊,林間幽暗,形單影只。
木質(zhì)女人走了大半天,在一片竹林中停了下來,正撐著葉傘獨坐幽篁,倚靠著山塊休憩,遠遠地便聽到一陣吟哦聲。
那吟哦分為兩部,一個蒼老,一個稚嫩,緩緩向著她所在方位靠近。
她下意識就要起身避開,卻又舍不得那吟哦,只是一聽就讓人心生親近,仿佛是風(fēng)吹過山林一樣。
風(fēng)雨大作,兩個身披雨衣的人冒著雨穿過了荒草遍地的原野,一老一少,背后雨衣下是鼓鼓囊囊的行囊。
老的看起來已近古稀,雨笠下是蓬飛的華發(fā),少年人看起來則不過十一二歲,面容稚嫩。
他們一邊越過滿是雜草的荒原,在雨中悠哉悠哉的漫步,只是認(rèn)準(zhǔn)一個方向前進,一邊放歌:
“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yǎng)萬物……”
說是多好,其實也只是尋常的念誦,只不過意境之美,木質(zhì)女人雖然聽不懂,卻也覺得動聽不已,舍不得離去。
一老一少進了竹林,便看到一個身披藤蘿,以芷蘭為佩的年輕女子擎著一柄芭蕉葉傘,側(cè)耳傾聽,嘴角有微笑,似乎沉迷歌訣當(dāng)中不可自拔。
他們對視一眼,不由停下了念誦聲。
木質(zhì)女人不由睜著瓦藍色的大眼睛,向他們看來,似乎在催促。
一老一少擰開水壺,先是咕嚕嚕灌了一口,這才由老人笑問道:
“冒昧打攪姑娘,不知道是那個寨子的?老夫姓陳,沒有名字,你可叫我陳老,這是我的徒兒,陳思。”
木質(zhì)女人有些不知所措,她完全聽不懂對面的話語,只是看著他們與自己形體相似,便張開嘴咿咿呀呀的發(fā)出一連串的擬聲詞。
陳老啞然,陳思也是驚訝,這人竟然是個不會說話的。
“姐姐,您會寫字嘛?”陳思微笑問道。
木質(zhì)女子依舊沒有作出明確的表示。
他們也不在意,而且并不打算多接觸,只是從雨衣下拿出一只小小的防水行囊,輕輕放在一邊的大石頭上,便揮手告別離去。
在山里,遇上寨子里的人,主動贈禮,這是禮節(jié)。
木質(zhì)女人看著他們就這樣離去,心中有些失落,他們身上的氣息很好聞,像是夏日的草香。
她拿起來那個包裹摸索著拆開,其中有一壺水,幾塊干糧,一塊肉干。摸索著擰開瓶蓋淺嘗一口,又試了試干糧和肉干,便珍惜地收好,掛在腰間的藤蔓上,心中頗為歡喜。
雙方的前進方向并不同路,木質(zhì)女人追尋的氣息路線并不是一條直線,她學(xué)著揮手惜別一老一少背影,便循著氣味出了竹林。
師徒倆走了很遠后,陳思回頭,此時竹林中已經(jīng)看不到女人的身影。他悄聲道:“師傅爺爺,那個姐姐不是很對勁!”
陳老嗯了一聲。
陳思嘆道:“天氣這么冷,她鞋也不穿,衣服更是沒有,那些花花草草倒是好看。”
陳老繼續(xù)‘嗯’。
陳思愁眉苦臉起來,憂心忡忡:“她大概還又聾又啞,雖然長的好看,但也可能小時候就被家里扔了,在山里也沒人教她說話,活的不知道多苦?!?p> “嗯?!?p> “就像是我們?nèi)ミ^的那些城市,多少這樣的可憐人……”
“嗯。”
陳思喋喋不休:“師傅爺爺,您說我們是不是太摳門了?應(yīng)該,至少應(yīng)該送她一雙鞋,一套衣服,雨衣,引火的東西?!?p> “我們還應(yīng)該給她更多的干糧,教會她說話,觀察她的生活,幫扶她的困難,是嗎?”陳老終于無奈地接話了。
“沒錯!”陳思連忙高興地肯定,隨即又踟躕起來,“可是,我們也沒多少干糧了……”
“弱者道之用,想到了,就去做。”陳老打斷了陳思的糾結(jié)。
陳思轉(zhuǎn)身奔跑,快的像是一匹小狼。老人跟在他身后,扶著雨笠,一步不離。兩人在雨中撞出一條雨霧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