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新公司成立的期間,沈孛給唐清讓找了份新工作——工程監(jiān)工。
因為她總是隔三差五地打來電話詢問工程進度,他嫌棄她吵的煩,耽擱自己工作的時間,索性直接給她下了個批文,讓她自己去現(xiàn)場盯著。
烈陽下,她站在角落里,手里握著零點五毫米的中性筆記錄著施工進度和需要改進的地方。
“那邊二層不要堆東西了,要是從樓下掉下來容易砸到工人?!?p> 余娜平靜地把眼神從筆記本上移開,“好的?!?p> 她回頭看了一眼還帶著幾分稚氣的女人,歪了歪頭,“剛畢業(yè)?”
“嗯!不過明天就是待在沈氏的第四十天了,”余娜興奮不已,“這是我理想的工作,所以我一直很高興?!?p> 會在問題后面加上一大堆解釋,的確是還沒有接受過社會毒打的幸運兒才會干的事情。
她漠了半響,在耗盡最后一絲期待的時候開口,“好好工作,你的前途掌握在你的手上?!?p> 余娜嘿嘿一笑,沒腦子地問,“我被分調(diào)給你的時候,公司好多人都說你脾氣不太好,我以后的日子不會好過,現(xiàn)在看著,也沒什么嘛?!?p> 她無語凝噎,“這位女士,你知不知道你這么直接的表達很容易讓自己失業(yè)的?!?p> 余娜顯然沒想到這一點,后怕地一捂嘴,大大的眼睛帶著驚恐,估計心里連腸子都悔青了。
她起身,神色黯淡,抬手指了一下不遠處穿著灰色汗衫的中年男人。
那天雨夜鬧事,她對這個人有印象。
“他叫什么名字?”
余娜這才松開了手,聲音小小的,“他叫陳世杰,今年45歲,之前是開大貨車的,不過這兩年賺的少,就想著換份工作,他老婆原來也是和他一塊干的,不過聽說前段時間在工地上受了傷,貸款做了手術(shù),不能干重活了,所以現(xiàn)在就他一個人工作。”
沒來得及踏上時代發(fā)展列車的舊一代。
也被高薪輕松的工作所拋棄了。
“在沈氏受的傷?怎么沒聽說?”
“不是不是,”她連忙擺手,腦袋也搖的像個撥浪鼓,“是在前一個工地上,好像說是被鋼筋扎斷了腿,還挺嚴重的?!?p> 唐清讓若有所思點點頭,后面的話卻被外套口袋里的電話打斷,她輕輕一笑,朝余娜打了個手勢,“我先接個電話。”
“喂,阿讓,吃飯了嗎?”是言逸柔軟的聲音。
她不自覺地眉頭舒展,因為工作板著的臉也稍稍松動了一些,“還沒呢,馬上去吃,你呢?”
“我在食堂了,”言逸看著盤子里的餐,一個一個報告起來,“你等等別忘記把你吃的飯拍給我?!?p> “知道啦,”她摘下鼻梁上的眼鏡,心里忍不想笑。
或許是仿佛看到曾經(jīng)威脅沈孛好好吃飯的自己。
或者是單純的莫名覺得開心。
“言隊長,又和嫂子打電話呢?”
“別說隊長了,他就是個百分百的老婆奴!”
“隊長,著肉丸子你吃不吃?不吃我拿走了啊!”
混亂的聲音通過聽筒傳來,她依然聽得一清二楚,耳朵不自覺攀上一點粉色,不到絲毫怒意的笑意,“阿言,你又讓他們亂說了?!?p> “我保證我沒有,”言逸語氣認真,“只是這一個月你又不怎么來看我,我也沒休假,他們才這樣的?!?p> 她懷疑他在撒嬌。
“這么說,還是我的問題了?”
“我不敢?!?p> “你還不敢?別以為我隔著網(wǎng)線就打不到你哦?!?p> “我巴不得你來打我呢?!?p> “好啦,我給你買了點東西,一會兒就開車到青木來,你記得到門口來拿?!?p> 掛了電話,她一回身,看到余娜正一臉八卦加憧憬地看著她。
“你這是什么表情?”
“原來唐組長有男朋友啊?!?p> “別亂說,什么男朋友,是我發(fā)小?!?p> 余娜一擰眉,“是嗎?我看你剛剛打電話的時候笑的那么高興,還以為…”
表情騙不了人。
“還以為什么?”
余娜撓了撓后腦勺,笑著搖搖頭,“沒什么?!?p> “那就別八卦了,開車,”她一邊說著一邊往車子的方向走去,“送我到青木去。”
系好安全帶,唐清讓從后座拿過來一份文件,把重點地方勾畫出來,反映了半響,才發(fā)現(xiàn)車子并未啟動,一扭頭,余娜正神色緊張地握著方向盤。
“你要把方向盤擰下來帶回家?”
余娜這才松了松手,僵硬的神情卻依舊沒有改變。
“開過車嗎?”
“大學(xué)的時候考了駕照,但沒怎么開過車?!庇嗄壤蠈嵔淮?。
她一顆心提了起來,無奈嘆氣,“先開開看吧,不行的話換我來?!?p> 說完,唐清讓給言逸發(fā)了條短信,說因為一些不可控的因素,自己會比約定時間晚到一會,再抬頭時,余娜正一臉茫然地望著她。
“怎么了?”
“組長,我踩不動油門?!?p> 她低頭一看,無奈,“沒事,你使勁踩,我就看看你今天能不能把P檔踩動。”
余娜聽到這話一激靈,賣乖地嘿嘿一笑被迫啟動了車子,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動著距離,唐清讓被她的謹慎動作晃的火氣亂竄,拉下車窗往外一看,移動的速度還不如旁邊野草的生長速度。
“余娜?!?p> “???”
似乎是感覺到會挨罵,她的聲音里帶著幾分顫抖。
“你在這兒給我開搖搖車呢?!”
車子猛然停下,余娜被她吼的一閉眼,呼出一口氣來,像是給自己打氣,唐清讓看著平穩(wěn)行駛的車子才收回身子,又因為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索性連文件也不看了。
至于余娜,就算在幾年后的回憶中,也對于拿到駕照后第一次上路的印象記憶頗深,因為全程都是唐清讓的咒罵聲。
“你轉(zhuǎn)向燈不關(guān)等著我下去吹滅呢?”
“不行的話你開飛行模式吧,我們倆一塊飛過去?!?p> “往前走啊,你隔那么大的空,那是你家親戚?。?!”
“…”
經(jīng)歷一番艱難,余娜終于將車子帶人安全地停到青木俱樂部的門口,唐清讓直接一甩手打開車門跳了下去,走到主駕駛座的旁邊敲了敲車窗玻璃。
余娜搖下車窗玻璃,尷尬地笑容掛在臉上。
“你自己看看這個輪胎?!?p> 車里的人沒動,明確地抱著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態(tài)度閉上了眼睛,等著一頓批。
“你不敢伸頭看輪胎是怕我砍你腦袋是吧?!?p> 余娜這才乖乖伸出頭看了看輪胎,又才發(fā)自己停的車停到?jīng)]邊了,“唐組長,我…”
她一抬手,示意她不用說了,“你放心,我知道不是你的問題,是庫自己歪了。”
“…”
光從腦袋就能看出余娜的備受打擊,唐清讓看她這樣子,又好氣又好笑,“下車,我來停?!?p> 還坐在車子上的人一個激靈,馬上打開車門準備下車,卻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鎖回到座位上。
唐清讓:“…你想把我的車背到哪兒去?”
余娜嘴一緊,慌里慌張地解開安全帶灰溜溜地從車上滾了下來,唐清讓一抬眉,發(fā)現(xiàn)言逸已經(jīng)小跑著過來了,“我先把車停好,你等我一下。”
余娜看向在路邊站定的男人,原本低調(diào)的運動服因為他挺拔的身姿而顯得格外引人注目,五官立體,深邃的眼神此刻正認真盯著車里的人。
她低頭把手機摸出來,發(fā)了條朋友圈:今天挨的罵比我在駕校三個月的還多。
還不忘屏蔽家里人和唐清讓。
停好車,唐清讓招呼了一聲言逸,然后徑直走向后備箱,“這個是沈孛買給你的,說是什么蛋白粉,讓你長點肌肉?!?p> “還有這個,是劉文鐸帶給你的,看你上次受傷之后,就給你準備一堆處理傷口的藥,怎么用他都寫好便簽在上面貼著了,你拿去給隊友分一分。”
“那你的呢?”
“我的?”
“他們都給我準備禮物了,你呢?”
她兩手一抱,靠在后備箱邊,“阿言,我發(fā)現(xiàn)你現(xiàn)在是越來越恃寵而驕了。”
恃寵而驕?
他一笑,心里清楚不論是沈孛還是劉文鐸,其實都是愛屋及烏罷了。
“喏,這個是我的,”她一拍旁邊最大的箱子,“里面裝了些衣服,還有一些我收集整理的國內(nèi)其他拳擊手的數(shù)據(jù)指標。”
他這才笑開,“我就知道你是對我的最好的?!?p> “還有這個,烤的面包?!?p> 他拿過來一看,那形態(tài)各異的模樣,一看就不是店鋪販賣的水準,“你特意做的?”
她扣了扣下巴,一別臉,“我撿的。”
“從哪兒撿的,我也去撿撿看?!?p> “…”
看他這陣勢,他非要她親口承認才罷休。
她推了男人堅硬的胸口一把,朝著車頭喊了一聲,“余娜,過來一下!”
還在看朋友圈評論的人嚇了一跳,跳著步子過來,乖乖開口,“唐組長,什么事?”
唐清讓胳膊一伸,把最里面的橙黃色禮品袋放到她眼前,“你的開工禮物?!?p> 這個品牌,她認得的。
光是隨隨便便一款包就夠她吃個幾個月的。
她不敢拿。
“畏畏縮縮干什么?”
“這太貴重了?!?p> “什么貴重不貴重的,”唐清讓一把塞到她懷里,“我知道現(xiàn)在執(zhí)行的策劃案其實是你一個人做的,下次別那么傻,真以為你的上級是真心幫你,被人搶了功勞都不知道?!?p> 聽她說這話,余娜吸了吸鼻子,有些酸楚,“謝謝唐組長…”
言逸站在旁邊一笑,從衣兜里摸出一張紙巾遞給她,聲音帶有磁性,“別太激動,你以后就是她手下的人了,受了委屈直接和她說,她一定會替你出面解決的?!?p> “謝謝…”
唐清讓拍了拍她的肩膀,“認識一下,我的助理,余娜,這位是言逸,我發(fā)小?!?p> “我知道我知道,剛剛和唐組長打電話的那個人就是你吧?”余娜一抹眼淚,“你不知道,一聽到你的聲音,她笑的可開心了呢?!?p> 唐清讓:…這孩子到底是哪頭的。
言逸看了一眼呆若木雞的唐清讓,故意把聲線拉長,“哦~是嗎?”
“別聽她瞎說,”她拍了拍他的手臂,“趕快把你的東西搬走,別放在這兒礙我的眼。”
“是是是,”他一癟嘴,“那你都不給你的發(fā)小一個鼓勵的擁抱嗎?”
他刻意加重“發(fā)小”兩個字。
搞得她看了一眼還在旁邊的余娜,頓時想殺了他的心都有。
“我先上車,不打擾你們!”
余娜瞇眼一笑,麻溜回到車上,點開自己剛剛那條朋友圈,補上一句評論:我愛唐組長?。?p> 言逸抬手輕輕抱了抱唐清讓,把她瘦弱的身子攬入懷里緊了又緊,她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試圖掩蓋自己猛烈的心跳。
“你到底什么時候才愿意答應(yīng)我?。俊?p> 她摸了摸他的腰身,一把掐住,疼的言逸嗷嗷直叫,“你干嘛,謀殺…”
親夫兩個字還沒吃口,就被唐清讓的眼神逼了回去。
“趕、快、走?!?p> 再多待一秒,她就得露餡。
余娜坐在主駕駛座上看了看停在自己車子前面的車牌號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來是在哪里見過,正思索的時候,一抬頭,黑壓壓的影子正覆蓋在她的臉上:“唐組長,聊完啦?”
“小孩子還挺八卦,”她拍了拍車窗邊,“去副駕駛上坐著?!?p> “????”
“啊什么?”說著,唐清讓已經(jīng)替她打開了車門,把她一把塞進副駕駛的位置上,“好好坐著?!?p> “唐組長,這不太好吧,怎么說你都是我的老板,哪有讓老板給下屬開車的…”
唐清讓低頭系好安全帶,發(fā)動車子,神情自若,“有什么不太好的,雖然說出去沒面子,但起碼能活著,我覺得挺劃算的?!?p> “…”
打動方向盤,她開口,“對了,你去聯(lián)系一下陳世杰,就說以他現(xiàn)在工資的兩倍來聘請他,問他愿不愿意來做這個司機?!?p> “組長,這錢我也能掙啊,你可以把這錢給我!”
“有一個道理我挺喜歡的,往往我們在擁有一些東西的時候,是最盲目的時候,只有等到失去了,才會幡然醒悟自己曾經(jīng)擁有過什么?!?p> 享受到優(yōu)勢的人是不會覺得自己受到了好處的。
即便意識到了,也大都會選擇自欺欺人。
她補充道,“況且,我覺得有的錢還是要別人來掙的?!?p> 余娜:...現(xiàn)在撤回那句評論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