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簡易拳擊臺上,第一回合已經(jīng)打完,第二回合也即將結(jié)束,言逸走的防御戰(zhàn)術(shù),幾乎不主動攻擊,應(yīng)淵的攻勢卻很猛,像是有無窮無盡的力量使出,言逸看起來被他毫無章法的出拳打得連連敗退,無力反擊。
臺下觀眾歡呼聲不斷,似乎比起言逸的勝利,更多人更樂意看到他的失敗。
對于這樣神壇人物的隕落,每個人都分外期待。
應(yīng)淵小跳著步子,死死地盯著言逸,又一個近身后手重拳,但好在言逸反應(yīng)更快,腰腹輕輕往后一仰,迅速躲過了他的出拳,觀眾為這完美躲避歡呼,只有應(yīng)淵知道言逸的心并沒有留在比賽上。
他分神了。
這是在拳擊比賽中的大忌。
唐清讓和周婷的僵持還在繼續(xù),他無法忽視她眼角的淚,觀眾席里有人終于注意到他的視線方向,起身走了過去,一把勾住了唐清讓細長的脖子,“今天穿的這么正式,我差點沒認出來你呢?!?p> 周婷疑惑的眼神投去,音色里帶著調(diào)侃,“趙竹,我都不知道你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關(guān)系這么好了?!?p> “周教練說的什么話,大家都是射箭的,難道不是一家人嗎?”
唐清讓側(cè)頭看向趙竹,皺在一起的五官終于舒展開來,趙竹勾住她脖子的那只手移到了后背,輕輕松松地撫了又撫。
“那是當(dāng)然,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周婷笑著點點頭,蹩腳地解釋,“我剛剛和清讓也聊完了,你們有什么要敘敘舊的,我就不打擾了。”
看著她轉(zhuǎn)身的背影,趙竹冷了冷聲音,叫住她,“周教練一貫是這樣全身而退的嗎?”
聽到她的話,周婷轉(zhuǎn)身一偏頭,“你,什么...意思?”
趙竹自嘲地低下頭笑了一聲,她從來不曾把周婷當(dāng)作自己的目標,“周教練今天這么氣勢洶洶地來到青木,又氣焰囂張地要求阿讓為了所謂的大義放棄自己的人生,最后連一句道歉都說不出來嗎?”
陳世杰和余娜面面相覷,一時間接收到的爆炸性消息太多,腦子處理不過來了。
“她是一個很有天賦的運動員,我只是不希望她錯過這次機會。”
“周教練僅憑一句有天賦就將她二十多年的努力全盤否定,”趙竹一抬下巴,低眼看著她,“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
心底委屈的真正因果被一句點破,唐清讓錯愕的眼神看向趙竹,微微出神。
青木因為葉氏的入資,不說是業(yè)界第一的資本,起碼也是將周婷所在的北極星俱樂部甩得遠遠的存在。
天高皇帝遠,又有資本支持,趙竹的傲氣也多了幾分。
但與她相識多年的唐清讓覺得,這其實才是她的本性。
冷漠,固執(zhí),得理不饒人。
她努力把再次涌上來的眼淚壓了下去,聲音也回歸平穩(wěn),友好的笑容再次出現(xiàn),“周教練,我想我們之間沒有在繼續(xù)談下去的必要了,慢走不送?!?p> 周婷還想開口在說些什么,又實在覺得無力訴說,一背手推開玻璃門走了出去,趙竹見狀拍了拍唐清讓的背,沒好氣地讓她坐回到椅子上,“你看看臺上那個人,分神都分到太平洋了!”
唐清讓抬眼一看,第三回合馬上結(jié)束,言逸幾近下風(fēng),目光沒有從她的身上移開過,她卻笑了,別人看不出來,但研究過他無數(shù)場比賽的唐清讓卻知道他是在吊著應(yīng)淵。
言逸屬于戰(zhàn)略進攻型選手,不沖動急進,因此在國外的拳賽中都分外有優(yōu)勢,再加上自身強勁的體能做輔,這樣的選手,一旦找到對方的漏洞就會強攻,聰明、冷靜,每一次出拳和走步都進退有序,不失穩(wěn)重。
她用手做成喇叭的模樣,大喊一聲,“小啞巴,加油??!”
現(xiàn)場觀眾的熱情很快淹沒了這句并不響亮的呼喊,不過這卻并不妨礙言逸將此話聽得一清二楚。
第三回合最后一分鐘,言逸終于開始反擊,連續(xù)的組合拳把應(yīng)淵逼到訓(xùn)練墊的邊緣,后者兩只手交叉在一起,低擋著他突如其來的攻擊。
趙竹有些意外地挑眉,再一看唐清讓頗有自信的模樣,才覺得他們倆實在是登對。
狡猾的心眼子都如出一轍。
言逸已經(jīng)摸清楚了應(yīng)淵的招數(shù)和習(xí)慣,于是他才會選擇不停地壓制他出組合拳,尋找機會重擊,逼得應(yīng)淵只能連連后退。
應(yīng)淵雖然是近年來最被看好的拳擊新星,但在大賽經(jīng)驗豐富的言逸面前卻顯得有些手足無措,臂展也稍差一些,再被他被壓著亂打了幾次,整個人都兩眼發(fā)白,提前給自己判定了失敗的結(jié)果。
但對于長期在國外發(fā)展的拳擊運動員,還有一個致命的問題:易怒。
國外的運動員會對與自己五官長相特點完全相反的拳手下最狠的死手,而裁判也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選擇沉默,因此就算是早年剛開始接觸自由搏擊的言逸,也因為這樣的歧視將憤怒的情緒帶上過擂臺。
直到他靠拳頭贏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無人再敢以他的膚色和相貌而將他區(qū)別對待。
但擁有暴怒傾向的拳擊運動員,在面對冷靜自守的戰(zhàn)略性選手時,一旦憤怒,就很容易把自己的缺點暴露給對方,導(dǎo)致防守崩塌的結(jié)果。
言逸如餓虎撲食般捕捉到他的情緒起伏,接著轉(zhuǎn)動了一下脖子,皺了皺鼻子,似是因為要拿下這只獵物而興奮。
應(yīng)淵猛力吸了幾口氣,腳下的動作移動很快,言逸瞅準時機,一個左手重拳打在他的耳朵下,應(yīng)淵頭腦空白了一下,接連后退了好幾步,最終費力地又一次在訓(xùn)練墊邊緣站定。
言逸沒有手軟的意思,接連打了幾個組合拳,應(yīng)淵無力地揮動了幾下拳頭,卻沒有打到言逸的身軀上,言逸再一使力,應(yīng)淵便毫無還手之力地躺倒在訓(xùn)練墊外。
裁判迅速跑過來,在白人拳手旁邊蹲下,開始讀秒。
“10、9、8……3、2……1……”
“?!?p> 剛剛好,時間到。
第三回合結(jié)束。
主持人激動地宣布比賽結(jié)果:“言逸勝!!”
臺下的觀眾都為言逸歡呼起來,原本站在離唐清讓不遠處的拳擊隊隊員沖了上去,一把將言逸舉了起來,就連第一次看拳擊比賽的余娜也激動得站起來鼓掌,“牛啊?。?!”
此時此景,唐清讓突然想起來自己作為國家運動員第一次斬獲女子單人射箭組冠軍的時候。
面對無數(shù)的鮮花和掌聲時,她想起了唐美雅曾告訴她的話:“媽媽當(dāng)年之所以選擇堅持下去,成為一名運動員的原因很簡單,因為當(dāng)年我們的國家還很落后,很虛弱,所有人都希望能得到一個肯定,每個人都在為我們的國家找出路,我能做的,就是拿下比賽的勝利?!?p> 這是屬于九十年代的運動員的信仰感。
每一場比賽,每一次攻擊,每一場勝利,對于運動員來說,不僅僅只是數(shù)字。
也正是周婷口中所說的:“這就是熱愛的力量?!?p> 只是可惜,天妒英才。
不論是唐美雅還是唐清讓都沒有躲過老天爺?shù)淖脚?,她摁了摁自己正輕微發(fā)抖的右手,自嘲地笑了一聲。
言逸被隊友放了下來,現(xiàn)場的歡呼聲卻并未停止,與隊友拍了拍肩膀,他大步跑到訓(xùn)練墊邊,男人身軀修長健壯,渾身都是汗水,怎么看都像是一支荷爾蒙爆棚的獅子。
他目光略過面前隔著趁機找他要聯(lián)系方式的觀眾,往角落的方向看去,唐清讓和余娜陳世杰被一群穿著紅色隊服的拳手包圍在中間,都在為他的勝利而感到興奮。
唐清讓笑彎了眼睛,自豪的神采飛揚。
她發(fā)現(xiàn)他在看她,踮起腳尖朝他揮了揮手,笑意都溢出了眼睛,言逸回應(yīng)地晃了晃手,然后看到她豎起兩個大拇指在半空中晃動。
言逸愣怔了幾秒,定定地看著她。
他對這樣的感覺有些上癮,在心里默默許愿希望自己之后的每一場比賽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站在遠處的她指了指自己的眉骨位置,接著打了個手勢,又和余娜陳世杰交代了幾句,瘦弱的身影往外邊走去了,言逸見狀,默默地走開,給隊友使了個眼色,把那些嘰嘰喳喳的跟屁蟲攔在了身后。
出了門,就看到唐清讓正面帶笑意地看著他,言逸抬步走來,她就轉(zhuǎn)身也往前走著,最后兩人隔著一個影子的距離走到青木的院子里,空氣里都是草木和泥土的味道,她忽地轉(zhuǎn)身停下。
將要墜落的夕陽殘影打在她的長發(fā)上,顯得波光粼粼,能這樣好好地看看彼此,言逸才發(fā)現(xiàn)她身形相比之前更瘦弱了幾分,衣服都顯得掛不住,他想一定是因為她沒有乖乖聽話,好好吃飯的緣故。
下一秒,她張開修長的手臂,嘴一癟,像在撒嬌。
言逸寵溺一笑,走上前來抱住她孱弱的身軀,一把就摸到她如掌細的腰肢,“又瘦了?!?p> 盡管她有172的身高,但在言逸還是倍顯瘦小,直到他的胸口和高度,“是你又壯了?!?p> “我最近在準備91公斤的比賽,得好好增重?!?p> “什么時候正式比賽?”
“大概還有四十多天?!?p> “沒多少日子了哦。”她提醒。
他摸了摸她的腦袋,替她順了順柔軟的長發(fā),“我希望你到時候,能來看我的比賽。”
唐清讓輕靠在他身上,珍惜著與他在一起的每一秒,“那作為交換,下周的晚宴我還差一個男伴,你要不要考慮考慮?”
她知道他不會拒絕。
言逸點點頭,松開她的身子,把她拉到右手邊,替她擋住還很刺眼的陽光,剛打完拳擊比賽的運動選手還不能坐下休息,需要多走走和站立來算作緩沖,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這話,并肩走到走廊最深處的小天臺上。
唐清讓低頭在巨大的包里翻了翻,言逸覺得她的狀態(tài)像極了哆啦A夢在自己的口袋里尋找東西,笑了一下,就看見她晃了晃手里的生理鹽水和止血棉球。
她打開蓋子,將生理鹽水倒在棉球上,剛要抬手想幫他把那淡淡的血漬擦掉,卻發(fā)現(xiàn)盡管自己穿著高跟鞋,但想要輕松地處理傷口還是有些費力。
言逸斜斜一站,將腦袋送到她的手邊,話里含笑,“夠低了嗎?”
她隱隱覺得他是在嘲諷,手上的力度加重了不少。
但言逸卻沒什么反應(yīng),畢竟這樣的小傷口對他來說也是微不足道的。
擁有專業(yè)傷口處理知識的唐清讓也知道這樣的傷口很快就會痊愈,低眼透過他的隊服一看,他手臂上的傷口更為駭人,雖然已經(jīng)痊愈,但淺白色的疤痕像在無聲抱怨自己的痛苦。
她動作溫柔又細致,刷過睫毛膏的睫毛忽閃忽閃,涂了玫瑰粉色號的唇近在咫尺,耳邊傳來她輕微的呼吸聲,言逸看著她的眼睛,覺得那睫毛忽閃得他心癢癢的,只好避開她的眼睛不去看她,低頭,映入的是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襯衫下下面藏著她凸起的胸部和盈盈一握的細腰。
他的角度探過去,一覽無遺。
“嘖?!?p> “嗯?”她手指一頓,以為自己弄疼他了,連忙吹了吹他的傷口,關(guān)切的聲音,“疼么?”
男人翹了翹嘴角,笑得有些壞,突然一伸手摟住她的腰,嚇得她一縮,他順勢把腦袋放在她的頸窩處深深地呼吸了幾口,卻聞到了她身上的淡淡茉莉花香,“不疼?!?p> 溫?zé)岬氖终瓶吭谒难?,唐清讓眨巴了幾下眼睛,挪動了一下自己的下巴位置,不明所以?p> 過了半響,他才松開她的身子,一抬頭正好對上她單純清澈的眸子,她伸出手抓住他的隊服領(lǐng)口,往下一拽,“馬上好了,你忍一忍。”
言逸:...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阿讓,你是不是還把我當(dāng)成小孩啊?”
她的注意力都在他的傷口上,隨口回答,“不會啊,你這個身高身材怎么也算不上是小孩,剛剛你是在臺上,都沒聽到下面那些女觀眾的討論,她們都說想和你睡覺生孩子呢!”
言逸那股腹黑的勁頭又冒了出來,舔了舔嘴唇提醒她,“你也是女觀眾?!?p> 她的臉肉眼可見的紅了,他見狀,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原來阿讓想和我睡覺啊~”
唐清讓一瞪眼,直接把還沒來得及撕開的創(chuàng)可貼塞到他手里,“你亂說什么!”
“你既沒有把我當(dāng)成小孩子,又不是我的女觀眾,那你是我的什么?”
她啞然。
思索了一番,急聲說,“我是你的發(fā)小?!?p> 聽到這話,言逸變了臉色,直起身,雙臂抱在胸前,漫不經(jīng)心地撕開創(chuàng)口貼貼在傷口上,長久的寂然。
唐清讓一扭頭,發(fā)現(xiàn)他舌尖抵著腮幫正看著別處,目光深遠,不知道在想什么,趙竹這個時候從走廊的另外一頭跑了過來,言逸看了看她一眼,再次躬身,好看的眼睛再次瞇了瞇,像是對她勢在必得。
然后她聽見他開口,說:“阿讓,承認吧,你就是個小騙子。”
說完,在她后腦勺揉了一通,邁開步子往拳擊部的方向走去,還不忘和趙竹點頭示意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