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黑色轎車內的女人側目看向坐在身邊的男人,“看夠了?滿意了?”
衛(wèi)迤沒回應她的話,發(fā)動車子,打了個轉向直接將車子開出地庫。
第二天一早,唐清讓是被宿醉的頭疼叫醒的,睜眼一看,臥室的窗簾不知道被誰打開了,刺眼的眼光毫不客氣地沖進屋內,閃的她抬手擋了擋,發(fā)現(xiàn)沒什么用,翻了個身,一睜眼,杜潔圓潤的臉蛋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
?。。?p> 她頓時清醒了過來,攏著被子往后縮了幾下,“杜潔姐?你怎么在這兒?”
“昨天沈孛喝了酒沒法開車,我就把他送回來了,結果就看到言逸抱著你進了屋,”杜潔從順滑的地毯上棲身,坐到她的床邊,“沈孛說家里沒人照顧你,他也不方便,就讓我留下陪你?!?p> “...”
唐清讓覺得沈孛這謊編的簡直荒唐且漏洞百出。
就算他不方便,言逸也不方便,那家里不還有吳媽呢?
她看了一眼杜潔,心想這女人確實是好騙。
“沈孛呢?”
“剛剛他來看過你了,”杜潔扭頭看著墻上的實木邊框掛鐘,確認了一下時間,“現(xiàn)在應該正在樓下吃飯呢?!?p> “他吃飯都不叫你?”說著,她起身掀開被子。
“叫啦,”杜潔怕她站不穩(wěn),抬手扶了她一把,“但你不是還沒醒嘛,我就想等著和你一塊吃飯?!?p> 唐清讓看了她一眼,關切地拉著她的手,“是不是沈孛那小子欺負你了?你和我說!就算他和我是親兄妹,我也一定把他打得滿地找牙!”
“不不不!真沒有,我就是擔心你,”杜潔拉著她下樓,“要是你醒過來,自己一個人在家里吃飯,那多可憐啊?!?p> 可憐?
倒是第一次用這個詞來形容她。
她不知道該接什么話,下樓時已經看到坐在餐桌上的沈孛,眼神瞄了瞄,開口,“阿言呢?”
嘴里還叼著一口油條的男人扭頭,一只手臂搭在椅背上,“他說隊里還有事情,昨天就沒在家住?!?p> “奧...”
“一覺醒來沒看到自己的小情郎,失落啦?”
“你別大早上就找事兒,”唐清讓把杜潔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得瑟地朝沈孛晃了晃身子。
看著她坐下,讓吳媽給她從鍋里盛了一碗醒酒湯,“不能喝就別喝,被阿言像個小雞崽子似的抱回來,我到家的時候,還以為他又給你買了什么了不得的禮物?!?p> 杜潔想起昨天晚上的場景,低頭悶笑一聲,一進家門,唐清讓就從言逸手上跳了下來,搖搖晃晃地在客廳里飄來飄去,慌地言逸不知道從哪里接住她才好,沈孛被唐清讓扯著耳朵罵他沒良心,這么久了還沒把嫂子搞定,一會兒又說言逸是個膽小鬼,什么話都憋在心里不敢說。
最后想要自己上樓,卻差點在樓梯處摔個大馬趴,幸好言逸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撈了起來,打橫抱起放到了床上。
“杜潔姐,你笑什么呢?”
沈孛看了一眼唐清讓,笑著說,“看來以后家里得買個家庭監(jiān)控了?!?p> “哈??”
杜潔跟著笑了出來,“方便幫助某人回憶自己是怎么發(fā)酒瘋的?!?p> “...”
天知道她昨天晚上到底造了什么孽!
唐清讓抬手扶額,眼神始終盯著自己面前的那晚豆芽醒酒湯,費力地控制住右手握著勺子,往嘴里一口接一口送著熱湯,“今天晚上我不回來吃飯了,我要和余娜提前去慶祝一下,明天DL就可以正式運行了?!?p> “唉,余娜...”沈孛一副頭疼的樣子,“雖然她很低調,你送她的東西她也都沒炫耀過,但公司還是有些人說她的閑話,你說你也是,沒事送人家那么貴重的東西干什么?”
“送了什么?”杜潔好奇。
“三萬多的包,還有幾身衣服,加起來也好幾萬了,”沈孛想起來另外一件事,“對,你還給你現(xiàn)在的司機買了幾身衣服是吧?還有他老婆,我聽說你也給她買了?!?p> “怎么,有什么不妥的嗎?”她沒什么表情變化。
“當然不妥,現(xiàn)在公司里面八卦四起,還有好多人想去DL工作,都巴不得自己被調走。”
唐清讓沒什么所謂,笑嘻嘻地說,“那這不應該是你的工作范疇嗎?和我說干嘛?”
“工作范疇?我現(xiàn)在的確是挺犯愁的了。”
不忍再逗他,唐清讓放下手里的湯勺,兩只手疊在一起,“那如果我說,我是故意的呢?”
沈孛臉上的氣憤轉為疑惑,看了看杜潔,又把眼神放回到她的身上,一歪頭,語氣嚴肅,“往下說?!?p> “我是沈家二東家這件事情是瞞不住的,我也打算理所應當?shù)赜眠@個身份開始新的生活,”她頓了一下,不緊不慢地往椅子上一靠,“但現(xiàn)在公司沒有人愿意全心全意替我辦事,我送余娜禮物只是為了把她推到輿論中心?!?p> 因為只有真正被非議過的人,才能明白那幾句所謂的八卦會有多大的影響力。
因為感受過同樣的滋味,抱團的意識也才會越強烈。
“那如果我派給你的不是余娜呢?”
“那我會懷疑你作為沈氏總裁的能力?!?p> 余娜底細干凈,又沒有太多的社會關系,再加上剛畢業(yè),性格單純,是最適合被分配到她手下的。
其實不是一定是余娜,只要符合這三個標準的人,就會是沈孛選中的人物。
因為這樣的人,只要在早期多加真心幫助,就會被人拿捏在手里。
幫助怎么來?
靠權力者制造來的。
所以唐清讓制造了這場輿論風波。
現(xiàn)在只差臨門一腳。
“陳世杰呢?”
“他不就更好安排了?”唐清讓眸色清亮,“他的那筆手術費,對他來說,是個天文數(shù)字,但對于我們來說,只不過九牛一毛,所以我只是算送他個人情,等以后我需要他鞠躬盡瘁的時候,再把這件事隨便找個人透露給他就行?!?p> 沈孛還想問些問題,卻被她打斷,“他們倆,一個老老實實,就算讓他去幫忙打聽消息,別人也只會把他當做是個農村人,不會避諱;一個忠心耿耿又有極強的工作能力,心腹嘛,有一兩個就夠了?!?p> 杜潔咽了咽口水,驚嘆于資本家天生的狠辣手段。
沒想到她的布局如此之早,之周全。
走到夜市街口,余娜一雙大眼睛眨了眨,“唐組長,你確定我們要在這兒吃飯嗎?”
唐清讓深吸一口氣,左邊是穿著寬松白色卡通印花短袖的老板正在炒著米粉的香氣,右邊是新鮮的炸串被放進油鍋里發(fā)出滋滋的美妙樂章,往后面一看,無數(shù)的攤位正在熱火如荼地招攬著客人。
“怎么了?你不習慣?”
“不是不是,”余娜手里還捏著一個白色皮包,到肩的短發(fā)因為她的搖頭晃動起來,“我是怕您不習慣,我是天天都在這里吃…”
“那你覺得哪家最好吃?”
“我們之前大學室友一塊來吃飯,都愛吃前面那家阿姨做的干鍋,”余娜說到這里就眉飛色舞,“我?guī)^去!”
走了幾步,一轉彎,就看到余娜說的那家鹽都干鍋的服務員正在店門口招攬生意,食物的香氣從從透明門簾透了出來,兩人還未走到門口,就被腰間系著圍裙的服務員攬進了屋,問她們想吃什么。
“三拼吧,一個兔子,一個掌中寶,再要一個…”余娜摸了摸手里有些油膩的菜單,才想起坐在對的唐清讓,“唐組長,您想吃什么?”
“你看著點你喜歡的就行,我不挑?!?p> 她抬頭打量了一下店里的環(huán)境和人流量,店鋪墻壁貼著棕色花紋的壁紙,天花板上掛著幾條塑料綠葉子作為裝飾,本來作為收銀的前臺成了庫存點,擺放著好幾圈啤酒箱子。
店面內大概擺放了14張四人座的桌子,還有兩張由四人座拼起來的長桌,店鋪對面還擺了幾張長方形的四人座,現(xiàn)在已經快九點了,但店里的人還是不少。
“那就再要一份里脊,再加個酥肉!”
唐清讓戳開桌上過塑了的餐具,撕開包裝拿出一整套餐具推到她面前,然后把她面前的那份還未拆封的餐具拿了過來。
余娜兩只手撐在桌子邊緣,想起她剛剛打量的眼神,“唐組長是不是有點不習慣???”
“沒有不習慣,只是我大學里面沒有小吃街,覺得挺稀奇的?!?p> “那當然啦!您是沒看見,之前一有活動的時候,隔壁好幾個學校的學生都溜進我們學校吃飯呢?!?p> “這家店…經營模式可以學一學?!?p> “嗯??”余娜眨巴眨巴眼睛,有點不理解。
唐清讓拿起旁邊的不銹鋼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這樣客流量的店鋪,看起來平平無奇,但真的要想把一家店做好,還是需要下很大功夫的?!?p> 余娜似懂非懂。
她不解釋了,換了個問題,“我問你,DL創(chuàng)辦的目標是為了什么?”
“沈氏之前更側重的一直都是建筑設計當面,在運動康復板塊上的涉入與了解并不深入…”
她一抬手,“我不是要聽這些冠冕堂皇的話。”
余娜覺得一瞬間仿佛回到了大學畢業(yè)答辯的現(xiàn)場,緊張的不知所云。
“我的資料你這幾天應該搜羅了不少吧?”
“是…”
“你印象中最深的是哪部分?”
余娜看了看她,微弱的聲音,“…大概是拿下兩次國際賽事冠軍的部分?!?p> “還有呢?”看她遲遲不敢開口,唐清讓一笑,“那你在看到我的丑聞時,有什么感想?”
“…我不敢說?!?p> “不說扣工資?!?p> “別別別!我說我說,”余娜拿著筷子戳了戳空空的碗底,“我只是覺得可惜,明明那么大好的前途就這么沒了…”
唐清讓神情不變,“對于小部分的運動員來說,退役后,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轉型教練,但需要自身擁有非常優(yōu)秀的專業(yè)能力,二是轉型體育節(jié)目主持人或者解說,當然也有第三種,那就是轉型成為藝人?!?p> “不是還有很多運動員會嫁入豪門嗎?”
她一凝眉,“你覺得那樣的概率有多高?”
余娜一低頭,已經做好了挨罵的準備。
“我曾經認識一位游泳運動員,因為想要全心投入訓練,不愿意接受品牌的廣告邀約,就讓他住在一間連床都沒有的毛坯房里,吃最少的飯,做最多的訓練,最后因為體重過低導致體質過差導致無法參加比賽?!?p> 四年。
一個運動員能有幾個四年。
這次機會錯過了,下次的機會又會在哪等著他?
“這樣的情況,從來都是只多不少,而這些運動員又因為常年的封閉式訓練,導致自己與社會脫軌,沒有任何的職業(yè)經驗與技能,再加上長期訓練落下的病根,輕則無法挪動重物,重則失去自理能力?!?p> 運動員授予到的思想只有一個:一切都是為了榮耀。
他們沒有學過“放棄”與“失敗”這一課,所以往往在職業(yè)生涯結束的時候,直面生活的現(xiàn)實時,總是顯得手足無措。
“我做過調查,絕大部分運動員在退役后為了可以勉強過活,會選擇變賣自己的獎牌?!?p> 一個人走到絕境時,就會放棄自己的榮耀。
只要還能茍延殘喘地活著,他們可以拋棄一切。
“那獎牌應該值不少錢吧?”
“如果運氣好參加拍賣,幾百萬是有的,但運氣不好的話,就是三千五千一塊?!?p> 這是金牌的價格。
四年的時間,換回來的只是普通人一個月的工資。
服務員從后廚端上來他們的餐,在小小的爐子里放下一塊酒精塊,點燃,再把那口小鍋架上去,最下面的一層是蔬菜和方便面,上面一層鋪著她們點的三種肉類,還鋪著一層芝麻,幾棵香菜,余娜捏了捏筷子,卻沒什么食欲了。
這是唐清讓看重她的一點:余娜擁有極強的共情能力。
唐清讓作為DL的主導人,她十分需要一個懂得感同身受的助理。
“那你知道,又有多少沒有被選上可以參加比賽的運動員嗎?”
她搖搖頭。
“想想你從小到大身邊的那些體育生?!?p> 余娜一怔,那是一個龐大的數(shù)字。
但她卻從來沒意識到這樣的情況有多普遍。
普遍到她已經忽視到這一點,潛意識里,她把這件事當做是正常的了。
“社會只會報道好的那一部分,即便是將退役后過的窮苦的運動員的事跡寫出來,也最多是在多年后的某一個節(jié)點得到關注,可那個時候對于真正需要幫助的他們本身來說,已經是亡羊補牢了。
所以DL的理念很簡單,我們雖然無法保障每一個退役下的運動員都能有工作,但起碼可以用最低的價格將他們變成一個正常人,一個沒有任何訓練受傷后遺癥的普通人?!?p> DL的全是Dead Line。
唐清讓只有一個理想:不要讓所有運動員靠近這條Dead Line。
她拿起筷子,挑了一塊肉塞到嘴里,看了一眼余娜,發(fā)現(xiàn)她還是癡癡地發(fā)呆,似在思索著什么,唐清讓挑了一塊里脊放到她的碗里,“以后你遇到的問題還有很多,如果因為這么一件事情就不吃飯,三天就餓死了?!?p> 余娜回過神來,盯著那塊顏色誘人的里脊,放下筷子,“唐組長,你做我?guī)煾赴?。?p> “你多大了?”
“二十三?!?p> “我今年二十六,怎么做你師父?”
“大一天也是大?!?p> 唐清讓看著她堅持的樣子,眉頭一松,也放了筷子,眼神移到桌上的小票上,拿了起來,“那這頓飯你請客?!?p> 余娜一歪頭,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換了話題。
“就當做是你的拜師宴,”她把小票放到她面前,上面的總計金額剛好是88,“這可是一筆巨款。”
余娜嘿嘿一笑,徹底明了,連忙叫了她好幾口師父,唐清讓低眉一笑,放在包里的手機震動起來,她摸出來一看,是趙竹。
接起來,聲音輕松,“喂?”
“阿讓,你現(xiàn)在在哪兒呢?”聽著,趙竹的聲音很是急切。
“在江城大這邊,怎么了?聽你聲音挺著急的?!?p> 趙竹深呼吸一口氣,“今天我們射箭隊和你們隊在聚餐,大家說為了慶祝選拔通過,就好好聚一聚?!?p> “那不是挺好的嗎?”
“剛剛大家說繼續(xù)去喝一杯,但你知道,我們是不能隨便在外面喝酒的,”趙竹一扶額頭,“可問題是,現(xiàn)在白蘭和上次我和你說的那個男生不見了!電話也打不通,我怕白蘭出事!”
“不見了?!”
忽然,一股不好的預感升了起來。
“我們路過一家酒吧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倆不見了,我現(xiàn)在和徐在佘還有江隊長就在酒吧門口,你認識的人多,能不能找點人幫忙找找?”趙竹的話已經磕磕巴巴,她聽著有些費力。
“你別著急,我離得近,馬上過來,”唐清讓全然沒注意到自己語氣的顫抖,說這話就拿起包站起來,“那個男生叫什么?”
那邊的電話被奪了過去,隨后傳來江意稍比之下冷靜的聲音,“叫李若寒,阿讓,我們先進去找人,我把地址發(fā)給你,你開車慢慢過來,路上不要著急?!?p> “好好,”她敷衍地應了幾聲,抓起桌上的車鑰匙塞到余娜手里,還保持著一貫理性的思考能力,“我現(xiàn)在有點事情要去處理,你到我的車里,副駕駛的的抽屜里有一個筆記本,里面有言逸的聯(lián)系方式,你讓他現(xiàn)在馬上到我發(fā)給你的地址那里去?!?p> 沒記錯的話,言逸的拳擊隊今天也有一場聚餐。
同樣是為了慶祝選拔通過的。
所以這個時候應該不會算打擾。
不再多言,唐清讓把包一挎,步伐迅速的高跟鞋聲瞬間消失在人海里,余娜小跑著回到車里,慌忙翻開她口中的筆記本,找到言逸的聯(lián)系電話,撥通。
那邊嘟了幾聲,有人接了起來。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