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騰騰的飯菜端上桌子，沈孛招呼著李淑和吳媽一同坐下，窗外的暮色已經(jīng)徹底染為黑色，唐清讓被余娜的琳達借著拿飲料的借口拉到一邊，“你和顧總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我可是聽說這位顧總不是什么好接觸的人，”余娜靠在挨著冰箱旁邊的桌子邊，如數(shù)家珍地掰起手指，“年少有為，商業(yè)奇才，個性冷淡…光這么聽著，他都算是小說里走出來的男主角了。”
唐清讓接手沈氏之后，余娜就負責全權(quán)接管DL，而琳達也從沈孛的助理，變?yōu)樗馁N身助理。
雖然在一家企業(yè)之下，但各自忙碌，唐清讓又不愛談及工作上的事情，余娜也就對這些問題了解的少之又少。
“什么男不男主角的，他要是男主角，那這本小說的女主角肯定不是我?！碧魄遄屓套》籽鄣臎_動，把冰箱里的氣泡水塞到她的手里。
余娜腦袋一歪，“是嗎？可我看你們倆之間關(guān)系不錯的樣子哦。”
“哪里看出來的？”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點兇，唐清讓低了低眼，拿飲料的手停了下來，“去年沈氏有個項目合作，才和他打上交道，你別看他現(xiàn)在一副沉默寡言的樣子，在工作里面，是最吹毛求疵的，搞得大家都苦不堪言?！?p> 琳達回想了一下，“這事兒我也有印象，我工作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一位這么親力親為還追求細節(jié)的老板，和他一對比，我甚至覺得我們的唐總都是位很好相與的人?！?p> “這么夸張？”余娜若有所思地想想，“不過，難怪沈總覺得你們兩個關(guān)系很親密，畢竟這么難搞定的合作對象，是得天天跟著，那這樣看著，你們倆還挺般配的?！?p> 故意帶著調(diào)侃的語氣，唐清讓沒好氣地癟了她一眼，“那估計你們就完蛋了?！?p> 回到桌上，余娜跟琳達搶先一步坐下，唐清讓抱著一懷的飲料，看了看，只剩下靠著顧若山的座位還是空著的。
男人站起身來，聲音朗潤，“我?guī)湍?。?p> 懷里的重量輕了下來，余娜和琳達悄悄咬耳朵，“我看著，這個顧總，也沒那么兇嘛。”
琳達手里握著筷子，“我也沒想到，他生活里會是這種性格?！?p> “我覺得，這個顧總是喜歡我們阿讓?！?p> 琳達一挑眉，“你也覺得？”
劉文鐸湊個腦袋過來，加入她們倆的閨話時間，“我覺得也是，這么大集團的一個老總，總不能閑著沒事大過年的不在家吃年夜飯，跑來沈家瞎湊熱鬧。”
“要你說？”琳達坐在他們兩個人中間，翻了個白眼，“你天天這么殷勤，也沒見娜娜答應(yīng)和你在一起?！?p> “怎么扯到我頭上來了？”余娜眼睛一眨。
“嘖，和你沒話好說?！?p> 琳達嘆了口氣，得，現(xiàn)在搞得她里外不是人了。
吳媽帶著仆人倒好飲料，唐清讓才拉開椅子坐下，沈孛先給沈渡然挑了幾塊軟爛的牛肉，又給杜潔挑了幾筷子她愛吃的小炒肉，最后才舉起杯子，如同大家長般例行開口，“今天新年，沈家很多年沒這么熱鬧過?！?p> 沈渡然拉了拉杜潔的袖子，又想使勁靠近唐清讓，“小…小姨…”
“阿然乖，小姨自己有肉吃，”杜潔拍拍阿然的小手，“你乖乖吃飯，小姨才喜歡你?！?p> 沈孛揉了揉自家兒子的肉肉臉，又繼續(xù)接下話，“我已經(jīng)將沈氏交給阿讓，這樣說著，其實今天的祝詞也該阿然來說?！?p> 正在走神的唐清讓一愣，得到的卻是沈孛肯定的眼神，杯中的酒紅色的液體被燈火照的絢爛，看的她有些沉醉，杯中的一顆氣泡破裂，唐清讓低頭又抬頭，“我第一次用沈家家長的身份說話，還有些不太習慣，但今天大家都是朋友，也是我的至親，我也就不帶什么包袱了?！?p> 三年前，唐清讓瞞著所有人獨自前往澳大利亞，異國他鄉(xiāng)，總是難以安穩(wěn)地入睡，靠著窗臺吹著晚風，她的注意力漸漸被樓下的街景吸引。
這邊是路邊擺賣首飾的白發(fā)蒼蒼的阿婆，那邊是打著新鮮果汁的少女，再遠處的是擺著漁船的男人，都是黑黃的皮膚，烏黑的頭發(fā)，壯碩的身材，整條街隱隱約約地透露著香料的味道。
一瞬間，她開始思索言逸是不是也看到過這樣的景色。
良久的沉默過去，留下的攤販也逐漸消失，淅淅瀝瀝的雨聲響起，離酒店最近的超市就在樓下，唐清讓套上外套，下樓走進最近的一家便利店，停在了冷藏柜前，拿了兩罐啤酒。
藏在貨架后面的男人隨手拿下一袋草莓巧克力，模樣自然的像任何一個進店購物的顧客。
買好東西，唐清讓將衣服上的帽子扣在腦袋上，雨下的并不大，但她的頭發(fā)明顯被打濕了，從辮子里鉆出的幾縷碎發(fā)牢牢的貼在后脖頸上，站在快要結(jié)束夜市的市集里還剩下一個賣傘的女人，胳膊上掛了好幾把顏色款式不一的傘，叫賣得很吃力。
正要上樓的唐清讓回身看了看那個女人，費勁地把東西都換到另一只手上，走到她的身邊，從她手里接過兩把傘，一把黑色的，一把紅色的，付了錢，她抬手撐開那把彩色的傘，塞到對方的手里，“淋了雨會感冒，到時候更不好做生意了?！?p> 唐清讓沒來得及撐傘，抱著還未開封的雨傘和啤酒沖進酒店，天地之間，好像只剩下那個賣傘女人撐著彩色的傘恍然的站在路邊，片刻之后，伸出胳膊狼狽的擦了擦自己的臉。
跟著她從便利店出來的男人觀賞了整場戲碼的上演。
杯光籌措，唐清讓看了看在座的每一位人，自嘲地笑了笑，最終滿懷熱淚，“我知道，大家這幾年沒少為我擔心，不過，我已經(jīng)是一個真正的大人了，我現(xiàn)在過得很幸福，也希望你們可以過得幸福?！?p> 余娜凝神看了看她，和她相處的這幾年，唐清讓總是變得清冷疏離，最開始時，還有點煙火氣，現(xiàn)在卻越來越活得蒼白了。
沈孛也并不是看不出來唐清讓的內(nèi)核已經(jīng)黯然，即便她依然笑著，但曾經(jīng)那個馳騁賽場，有血有肉的光明女郎，再也不復(fù)存在了。
唐清讓喑啞的聲音開口，“最后，祝大家新年快樂?！?p> 劉文鐸笑瞇了眼睛，杯里的酒灑了半點，埋怨地開口，“說這么半天，我手都酸了，還喝不喝了?！?p> 余娜狠狠刮了他一眼。
杜潔一笑，“喝，大家都喝，今天高興的日子，吃完飯，還要在院子里面放煙花呢。”
“煙花？”沈渡然抬起腦袋，“我要和小姨一起玩！”
唐清讓笑意盈盈，“好，小姨也想和阿然一塊玩?！?p> 吃過晚飯，李叔帶著劉文鐸提前買好的煙花從庫房里面拿出來，期間，顧若山硬要跟著一塊幫忙，沈孛被沈渡然纏著不撒手，就只能點頭。
小小的煙花棒剛拿出來，沈渡然就握上一大把跑到唐清讓身邊，一字一句地說，“小姨，一起、放、煙花?！?p> 稚嫩的嗓音撒起嬌來，軟的唐清讓心都化成一灘水，蹲下身子來把他手里的煙花棒抽走，只剩下左右手各一支，“小姨給你點?！?p> 唐清讓回身看了看桌面上各式各樣的煙花，翻了翻，沒看到火柴打火機，正要起身去找沈孛，身邊卻蹲下一個厚實臂膀的男人。
骨節(jié)分明，青筋明顯的大掌捏著一只不銹鋼材質(zhì)的打火機，“我有?！?p> 唐清讓看了看身邊的人，是顧若山，即便是蹲下身子，也高她大半個身子，昏暗的燈光交錯，顯得他凌厲冷峻的面容更加立體，只是此刻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安靜如常。
“謝謝?！?p> 接過打火機，唐清讓給沈渡然點燃煙花，一瞬間，絢爛奪目的煙花綻放，沈渡然開心的跺跺腳，帶著手里的煙花棒跑到杜潔的身邊，“媽媽，你看，小姨送我的煙花！”
唐清讓低頭一笑，沈渡然雖然年紀小小，但說話卻分外有意思，猛地站起身來，突然的昏頭感沖上頭來，險些沒站住。
回過神來，顧若山已經(jīng)將她牢牢扶住，聲音關(guān)切，“沒事吧？”
唐清讓抽出手來，搖了搖頭，“謝謝顧總?！?p> 顧若山低下身子，故意逗她，“現(xiàn)在不叫顧先生了？”
唐清讓這幾年養(yǎng)成個習慣，一旦生氣就會稱呼對方為先生、女士，她這一下子被堵的不知道說什么好，好不容易從嗓子里擠出幾個字，“顧總大人大量，不會在意這些細節(jié)的對吧？”
看她吃癟，顧若山嘴角抿出一笑，“唐總，以后叫我若山就可以。”
“若山？”
“如果你覺得不順口，別的稱呼也可以?！?p> 唐清讓抬眼看了看他，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院子里的路燈，照的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只是這樣的身形和氣質(zhì)，讓她不由得想起一個人。
“阿言？”輕輕呢喃聲。
顧若山?jīng)]聽清楚，微微偏頭，“你說什么？”
“沒什么?！碧魄遄尰剡^神來，好看的眉頭皺在一起，又舒展開來，“那這樣吧，以后沒有外人的時候，我叫你若山，你也可以叫我阿讓?！?p> “阿讓?！鳖櫲羯娇隙ǖ恼Z氣。
仿佛這是他昵轉(zhuǎn)多年來一直念念不已的名字。
“家里人都這樣稱呼，顯得親近?！币粋€稱呼而已，她并不在意。
“那你之后可以叫我阿顧，”顧若山尋思半刻，最終說出這句話。
唐清讓點點頭，正要再開口說些什么，一旁的余娜湊過來，眼睛彎彎，“顧總，我借一下阿讓?！?p> 顧若山笑著點點頭，“請便?！?p> 唐清讓被拖走，像一灘軟泥，“干嘛？”
“我覺得顧若山真的喜歡你。”
唐清讓一偏頭，滿不在乎地開口，“然后呢？”
“然后？”余娜一拍手，“那當然就是你們兩甜甜蜜蜜在一起啦?！?p> “傻了吧你?！碧魄遄屪テ鹱雷由系墓献樱牧艘活w，“這么操心我，不如把這點心思放在劉文鐸身上?！?p> 琳達坐在凳子上，看好戲的笑笑，“娜娜，你別說她了，她還沒忘記…”
“沒忘記什么？”余娜打斷她的話，“沒忘記下周有個大例會？”
唐清讓低下頭，神色黯淡。
這五年，所有人都在刻意避開那個名字，但越是這樣的遮掩躲避，卻越加重了他的份量。
“我已經(jīng)放下了，”唐清讓聲音溫柔有力，“如果遇到不錯的人，我會好好珍惜?！?p> 五年，1825天，43800個小時。
她清楚地明白，不管有沒有言逸，不管面對如何的境地，她都是依靠自己的能力與本事頂天立地，至于他們之間的感情。
言逸已經(jīng)替她做了選擇。
對唐清讓來說，如果想彌補，不會等到現(xiàn)在，如果想要再后悔，那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言逸的故事不論如何，都應(yīng)該畫上句號。
她只是可惜自己當年的真心相待，可惜自己的精力和時間耗費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即便他曾經(jīng)對她用情至深，但都已經(jīng)過去了。
唐清讓回身看向正陪著沈渡然放著煙花的沈孛，杜潔站在一旁拿出相機記錄著屬于他們一家的珍貴時刻，她只覺得溫暖。
側(cè)目凝視到燈火闌珊處的顧若山，唐清讓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控制著情緒起伏。
走回去，顧若山收起手里的手機，凝神看向她，沒有說話。
唐清讓兩手一抱，直接開口，“顧總是不是喜歡我？”
顧若山愣神一秒，低頭看她，回應(yīng)的斬釘截鐵，“是。”
空中的煙花再次炸開，唐清讓的聲音被模糊在巨大的響聲中，但顧若山還是聽清楚了她的話，“那和我結(jié)婚吧。”
眼波流轉(zhuǎn)，顧若山將自己的身子轉(zhuǎn)過來，和她面對面的站著，像是在等著她下一句話的措辭。
除了工作上的往來之后，他們只在幾場宴會上見過幾次，但從好幾次的交道之后，不說兩人關(guān)系變得親近了起來，但說話之間語氣都更為輕松。
“我已經(jīng)三十多歲了，比起花時間精力去大海撈針找一支不知結(jié)果的股票，不如直接找一個門當戶對有責任心的人在一起?！?p> 顧若山低眉順眼，情緒復(fù)雜，沉吟了半響，終于開口，“好?！?p> “明天就可以發(fā)布新聞，三個月后，我手里人工心臟的項目結(jié)束，就可以按時結(jié)婚?！?p> “我來安排?！?p> 放完煙花，各自回到房間，沈孛說提前給顧若山收拾了房間，強留人住了下來。
洗過澡，唐清讓收到一條短信，看著發(fā)件人，是名單上被提升上去的一個員工：“唐總，謝謝你，這么多年里，我一直因為這件事情對工作很有芥蒂，兩個月前，我父母身體不好進了醫(yī)院，我就一直在猶豫，要不要辭職回老家照顧他們，不過現(xiàn)在我想明白了，如果能在您手下工作，會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p> 屏幕逐漸陰暗，唐清讓在最后一秒點亮屏幕，敲下一句話：“是你的努力成就了自己，我起到的只是撥亂反正的作用。”
隔了幾分鐘，又補上一句：“希望伯父伯母可以早日康復(fù)，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