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聽戲
紅繡鞋凌空起落，就像有看不見的人正穿著它行走。
這一幕讓李青峰三人都露出錯愕之色，可黑發(fā)扭曲成的長矛已經(jīng)刺到眼前，容不得他們出神太久。
柳云兮開始一把一把的扔符箓，黃紙制成的符箓觸碰到長發(fā)瞬間燃燒起來，但也攔不住肆虐的黑發(fā)。
三人都已力竭，眼見就要被黑發(fā)洞穿，卻無力阻攔改變。
然而就在這時。
一道威嚴的聲音驟然響起：
“孽障！大膽！”
紅繡鞋仿佛被激怒了，爆發(fā)出厚重的烏光，比當時在夢中解決那只女鬼時更加強大。
長發(fā)倏然在幾人面前停了下來。
定在空中一動不動。
李青峰他們看著近在咫尺的黑發(fā)，黑氣繚繞，不由得額頭冒汗。
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確定沒被頭發(fā)扎成馬蜂窩后，慢慢挪到安全的位置，然后看向與女鬼對峙的紅繡鞋。
三人目光復雜。
尤其是李青峰，一直以為張清是他們幾個中最弱的，可眼下張清搖身一變，從“需要被保護的弱雞”直接變成他們的救命恩人。
這個彎轉(zhuǎn)的有點太猛了。
一時間他們都沒說話。
張清同樣松了口氣，抬手擦了擦額角滲出的汗水，看見紅繡鞋這么霸氣，懸著的心終于落下。
他還擔心紅繡鞋不是女鬼對手。
畢竟連鬼差令都被輕易打落，足以見這女鬼的兇戾。
半空中，女鬼終于有了反應，空洞洞的眼睛注視著紅繡鞋，突然厲聲尖嘯，身體如鬼魅般消失，再出現(xiàn)時，已經(jīng)來到紅繡鞋上方。
向下探出蒼白的雙手，指甲漆黑而長，如同鋒利的刀片。
紅繡鞋則猛的烏光大放。
一雙晶瑩玉足慢慢從烏光中走出，迅速繞開女鬼的指甲。
砰！
下一刻，女鬼的胸膛就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一腳，瞬間倒飛出去。
好，好厲害！
柳云兮驚的目瞪口呆。
這一幕實在是太像有一個看不見的人躲開女鬼攻擊后，一個鞭腿甩出去。
伴隨著女鬼被壓制下去，張清的身影也在幾人眼中瞬間高大起來，多了一層神秘色彩。
這不是個普通的鬼差！
看來巡夜司調(diào)查的不準確啊。
李青峰不著痕跡的看了眼張清。
擁有能輕易壓制鬼首級別鬼物的寶物，鬼差的身份可不夠。
聞風同樣是鬼差，可面對女鬼時也無可奈何。
需要重新調(diào)查嗎？
就在李青峰沉吟時，女鬼的厲嘯打斷他的思緒，再看向空中，發(fā)現(xiàn)女鬼竟然已經(jīng)被徹底鎮(zhèn)壓住。
紅繡鞋踩在女鬼頭頂，上面的血漬如同活了一般，躍出鞋面，飛速旋轉(zhuǎn)，形成一個小型的漩渦，而后迅速組合成一張符箓。
符箓甫一出現(xiàn)，女鬼像是有所察覺，開始搖晃著脖子掙扎，黑發(fā)瘋狂生長，鋪天蓋地。
戾氣與煞氣前所未有的濃烈。
可紅繡鞋仿佛定海神針，巍然不動。
符箓光芒大放。
“鎮(zhèn)！”
威嚴的聲音再次響起。
張清一愣，跟上次喊的不一樣？他記得上次是“敕”來著。
下一刻，他就明白為什么不一樣了。
符箓變幻組合，竟化作一柄寸許長的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入女鬼眉心。
剎那間，鬼域狂風大作，黑氣滾滾涌動，凄厲的哀嚎聲讓人耳鼓炸裂。
女鬼脖子扭曲掙扎，滿頭長發(fā)瘋狂亂舞，仿佛無數(shù)細小的觸手。
幾人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大氣都不敢喘。
片刻之后，一陣低低的啜泣響起，不等張清他們反應過來，啜泣就變成了哀婉凄絕的哭聲。
符箓所化的短劍開始慢慢崩散，化作無數(shù)細小光點環(huán)繞著女鬼。
戾氣隨著光點的觸碰緩緩消失。
“爹，娘……”
恢復平靜的庭院里回蕩起一聲凄婉的呼喚。
張清抬起頭，看著半空中的紅衣女子。
他自然聽出這是梅娘的聲音，跟幻境里的一模一樣。
此時的梅娘戾氣盡散，露出了一張白凈的小臉，眼眶微微紅腫，還掛著晶瑩淚珠，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李青峰幾人看到這一幕，各自松了口氣。
實在是這種級別的鬼物，他們也是第一次面對。
若不是有張清最后的力挽狂瀾，恐怕今天他們都會死在這里。
梅娘飄然落下，先是看了看四周，似乎想從這破敗之地找到一百年前熟悉的痕跡。
只是周圍雜草叢生，早已沒了當年的繁華。
看了一圈后，她最終還是收回了目光，素凈的小臉上閃過失落，朝著張清福身行了一禮：“多謝公子?！?p> 張清一怔，隨即趕忙擺手，正想說這是他的職責時，卻又聽梅娘輕聲道：
“公子不必推辭，要不是公子幫我擺脫那人的控制，不知我還會造下多少殺孽?！?p> 嗯？
又是那人？
張清眉頭一皺，因為柳茹的事，他現(xiàn)在對“那人”兩個字極其敏感。
李青峰臉色也是微微一變，多年與鬼物爭斗的經(jīng)驗告訴他，此事或許還有其他的隱情。
顧不上身上的傷勢，趕忙湊上來詢問道：“姑娘可否告知那人是誰？”
梅娘看見他身上的那些傷口，微微一怔后，似是想起都是自己傷的，臉上頓時浮現(xiàn)出歉疚之意。
“我也不知道它是誰，當初它找上我，只讓我大量收集魂魄，那時的我已經(jīng)被戾氣驅(qū)使，就答應了下來。”
“可后來為它所制，再想反抗已經(jīng)為時已晚?！?p> 李青峰露出失望之色。
明知道暗中隱藏著一條毒蛇，卻無從下手，這種感覺很難受，時刻都要提心吊膽的。
不著痕跡的看了眼柳云兮，給了她一個眼神。
柳云兮隱晦的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回去會查。
巡夜司的檔案里或許存在蛛絲馬跡。
張清看他們交流的差不多了，這才看向梅娘，道：
“梅姑娘可還有什么心愿？”
李青峰他們也看了過來，都知道張清這么問是什么意思。
“心愿嗎？”
梅娘微微一怔，目光有些渙散，似乎是在認真考慮。
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灑脫笑道：“我所熟知的都留在了一百年前，滄海桑田，對于這個時代來說，我只是個陌生人?！?p> 眾人沉默。
“能讓我聽聽這個時代的戲嗎？”
她終究放不下父母的遺言。
張清看向李青峰他們，自己的手機剛剛被打的稀爛。
柳云兮迅速從挎包里掏出手機，遞了過來，“來的路上我也下了一份，巡夜司守則，什么都要留下一條后路?！?p> 接過手機，張清熟練的打開播放器，婉轉(zhuǎn)的曲調(diào)回蕩起來。
梅娘目光詫異的看著手機，她一百多年都在此處，根本不知道外邊世界的變化。
此時只覺新奇。
片刻之后，一曲完畢，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道：
“讓各位見笑了，本以為一百年過去，曲藝早已凋亡……”
張清搖了搖頭，又打開了一個視頻，遞給梅娘：“曲藝并沒有亡，如今已是國粹?！?p> 說著，他自己都笑了起來，帶著自豪道：
“這一代的年輕人啊，有很多人喜歡‘考古’，他們沒有被眼花繚亂的新事物迷亂，反而更熱衷于老祖宗留下的各種瑰寶?！?p> “戲曲的唱腔也越來越受年輕人的喜愛，我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戲曲與現(xiàn)代文化一定能碰撞出更絢爛的花火?！?p> 梅娘喜極而泣。
身上最后一點戾氣也盡數(shù)消失。
爹，娘，你們看到了嗎？
戲曲正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煥發(fā)出新的活力。
曲藝，不會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