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里,人來人往。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尖,一片純白里,是令人微窒的氣息。
榑深醒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正在為自己處理著傷口的護士,戴著白色口罩和同色系燕尾帽。
只露出一雙眼睛,垂著的眼下一片認真。
從她口罩中傳出來的聲音悶悶的,卻叭叭的:
“你們這些小年輕真的是不知輕重,瞧這一身的傷,書呢不好好讀偏要去爭兇斗狠,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等以后長大了,你們就該后悔現(xiàn)在不好好努力念書盡去玩鬧了……”
她似乎念叨有一陣了,榑深偏頭的時候,窗戶前坐著的少女垂著眼,手里隨意拿了根細煙,有一搭沒一搭的在指尖轉著。
眼尾又淡又懨。
時不時的就嗯一聲,也不打斷護士姐姐的叭叭念叨。
畫面看上去,泛著一股莫名的寵溺。
“你瞧瞧,這長得多俊的一個人兒,要是身上留疤了,以后夏天穿點短袖自己都要該嫌不好看!”
從聲音聽來,護士姐姐年紀不小,但也不算大。
說起話來擲地有聲,口齒清晰。
可能是榑深的動作驚擾到了她,護士扭頭瞥了他一眼:“喲,小帥哥醒了?不過你這身上的口子有點多了,得再忍會兒!”
“嗯好,”榑深張了張嘴,乖巧的回:“謝謝姐姐?!?p> 看上去還透著幾分失血色的虛弱。
他本就長得好看,這略帶病氣的示弱,倒是叫還在給他處理著傷口的女護士內心一陣蕩漾。
恨不得馬上撂下手中的東西先蹂躪一把。
但理智還是拉住了她這蠢蠢欲動的想法。
只是搖了搖腦袋,想起了什么似的嘆了一句:“果然好基因,都是別人家的!”
自家都是一群歪瓜裂棗。
榑深抿唇,沒說話。
只是偏頭去瞧坐在一旁的人。
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少女額際落了一縷碎發(fā),在空中輕輕飄搖著一道好看的弧度。
她只是在護士喲那一聲,說他醒來的時候,淡淡的瞥過來一眼。
但又很快的收回去,垂著頭,繼續(xù)把玩著自己手中的東西。
仿佛沒什么東西能提起自己的興趣。
榑深唇息淺淺,在女護士蘸取藥水涂上自己的傷口時,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低低的嘶了一聲。
在不大的臨時病房內還挺清晰。
“呀,是我手重了嗎?”
嚇得女護士立即收了動作。
手上動作一頓,姒笙終于抬了眼。
然后就見到躺在病床上的少年,雋色的眉宇透著難過的神色,輕聲對窗前的護士姐姐道:“沒有,是我感覺頭有點暈,你繼續(xù)就好?!?p> 女護士這才吐了口氣,繼續(xù)為他處理著剩下的傷口。
可能是這小少年顏值過高,以至于女護士脾氣都好的不行,生怕自己一個手重傷了他。
“頭暈?挨這么多口子又吹了晚風,怕不是有點發(fā)燒?”
女護士低頭看了看自己不方便的手,抬頭去喚坐在床邊的長發(fā)少女:“哎小姑娘,快來給你這同學試試體溫,看看他是不是有點低燒!”
受了傷,的確是會引起持續(xù)性低燒的。
更何況,這人身上還不止一處傷。
女護士都奇怪,這打架得打成什么樣,才會被人割這么多下?
現(xiàn)在的小年輕還真的是越來越叛逆,越來越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
聞言,姒笙倒是沒推脫,反正她就坐在床邊,伸手就去探床上少年的體溫。
可指梢落在對方額上的時候,她忽然一頓。
又將手抽了回去。
“哎小姑娘,你手收這么快啥也試不出來??!”
見狀的女護士愣了,動作也慢下來。
榑深也是偏頭看著她,琉璃黑耀的眸子閃著淡淡的微疑。
姒笙只是扭頭看了一眼她,雙眼黑漆漆的,深邃不見底。
她語氣很淡:“我不會,你自己試?!?p> 這下女護士是真的蚌住了:“啥?不會?不能吧?”
探個體溫這么簡單的事情都不會?
這不是有手就行嗎?
“嗯,不會。”姒笙嗯聲點頭,神情淡然平靜,一點說謊的跡象都找不出來。
狐疑的盯著這漂亮得過分的女孩子,女護士最終也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將榑深雙臂上的傷口全部處理完畢,脫掉醫(yī)用手套,親自為他探體溫。
是有一點低燒。
不過沒什么大事。
“好了,回去盡量不要讓傷口碰到水,也要按時拆換,不要自己笨手笨腳的,最好是請家里大人幫你換藥?!?p> 女護士將東西收拾好端起站起來:“不要忘了去拿藥,把退燒藥吃了,其他的按照手續(xù)來辦就行了,不明白或者找不到可以來找我,我就在這層樓的值班室?!?p> 叮囑萬一切注意事項后,這位熱心又活力的護士姐姐才端著東西出了病房。
房間內化為一片安靜。
躺著的姿勢并不好與人說話,榑深手肘撐著床緩緩坐起來,倚靠在床頭。
他偏頭的時候,陽光穿過窗戶玻璃打在他的唇上,暈著他格外好看的唇形。
“你,為什么不會?”
感受得到坐在窗戶前背著光的人抬眼朝他看過來,榑深抬手,彎著脖子夠了夠,將手放在額頭上示意。
他說的是剛才醫(yī)生叫姒笙為他探體溫的事。
哦了一聲,姒笙翻手將把玩在手中的煙捏進掌中,帶進兜里。
“我這個人,對溫度沒什么概念。”
她沒有正常的五感。
少女揚起的眼尾勾著淺淺的厭調,眉眼間是深邃的肆。
這個回答讓榑深又愣了愣,一雙貓瞳里閃著一眼就能瞧見的詫異。
“老大!”
“深哥!”
兩道乍響在病房門外傳來,當真稱得上是人未到聲先到。
“老大你怎么樣了?!”
頃刻,就瞧見肖然和余南互相推攘著站到了病房門處。
為什么是站呢。
主要是因為在外面還相互鬧著的兩人一踏進門,好準不準的就迎面撞上里頭幽幽朝他們看來的眼。
自帶的侵略氣壓隨著主人公的掃視裹挾而來,使得二人硬生生剎住了沖進來的步伐。
肖然瞪大了眼睛。
姒笙怎么會在這里?
才到喉頭的話就這么硬生生的消了音,彼時,他還捏著余南的手腕,褪下橫跨在余南的身前。
似乎在爭搶著誰先進病房。
抬手狠狠的走了揉眼睛,余南甩了甩頭,認認真真的瞧了瞧,確定自己的眼睛沒有出問題。
當即就下意識朝后退了半步。
“我去!還真的是姒笙!”
那個白日還在賽道上一鳴驚人的少女,此刻坐在病房的窗前,正看著他。
一雙眼睛平淡無波,活像以前語文課里學的“深若寒潭”。
這他媽就跟做夢一樣!
兩人的到來讓榑深面上一頓:“你們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手腳凌亂收回站好的肖然扭頭看他,啊了一聲:“不是老大你發(fā)的消息,讓我來醫(yī)院接你的嘛?”
余南也是撓著腦袋:“對啊深哥,本來我倆還在網吧準備今晚干通宵呢,一聽你在醫(yī)院就趕緊跑過來了,連游戲都掛機了!”
從后面抬腿踹了他一腳,肖然又迅速的收回去,惹得余南臉上一瞬吃痛,又不得不趕緊憋回去。
肖然看他:說啥掛機?這不是讓老大覺得他在我們這里還沒一個游戲重要嗎?
余南瞪大眼睛回望:我說錯了嗎?難道你不是這樣想的?
肖然摸了摸鼻尖,偏過了頭。
有些心虛。
說起來,他的孫悟空正發(fā)育呢,可惜了。
眉梢輕挑,榑深意外:“是嗎?”
他偏頭,朝一旁坐著的人看去,見到姒笙把視線落在他所躺病床的床頭柜上,輕輕揚下顎。
那里放著他的手機。
榑深下意識在自己的兜處拍了拍,里面空無一物。
“不好意思,擅自做主動了你的手機,”姒笙緩緩從坐著的凳子上站起來,垂眼看著他:“不過既然你的朋友來了,我就不多留了?!?p> 站起來的人手隨意的插在藍白的校服兜里,轉身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垂眼瞧著床上此刻看上去泛著幾分狼狽的少年。
“以后,不要去那么危險的地方?!彼佳酆艿?,說話的時候仿佛是玩笑,又好似極為認真:“沒什么本事,細皮嫩肉的叫人吃了可沒人管?!?p> 沒什么本事……
細皮嫩肉……
肖然和余南對視一眼,都覺得這個姒笙是真的勇。
敢這么明目張膽的給他們深哥下命令。
細皮嫩肉他們承認,但這句“沒什么本事”吧……貌似這位大佬對他們深哥,還不夠了解。
那區(qū)區(qū)單手將人拎著掛在天臺上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能叫“沒什么本事”?
她怕是對這句話有些誤解?
雖說姒笙這個名頭令人如雷貫耳,但終究沒怎么接觸過,他們心上盡管帶著一層敬畏的濾鏡,卻遠不及對朝夕相處的榑深帶來的畏懼。
于是當下只覺得這人有點東西,也不怕被他們深哥下了面子,從這醫(yī)院轟出去。
畢竟,他們還沒見過榑深,對誰真正的親和過,尤其,還是一個對自己出言警告的人。
那自然就更不可能和顏悅色了。
兩人心照不宣的,都在等著姒笙被甩臉色。
想著再怎么一見鐘情,那也不能讓人說自己一大男子漢沒本事吧?
可誰料。
倚在床頭的少年一雙眸子閃動著,只是好生瞧著準備離開的人。
雋顏在姒笙的注視下勾著淺淺的笑意,連那眼角的殷色淚痣都裹著濃濃的晶瑩姝色。
他說:“嗯,好。”
她的關心,他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