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異能反噬

　　當畢夏河在三米外苦口婆心地勸說朱新成時，韓警官正帶著隊員在天臺尋找其他接近事主的路徑，但那堆雜亂無章的醫(yī)療廢棄物品讓他們犯了難。

　　一來雜物繁多且笨重，短時間內難以清理；二來堆疊不穩(wěn)，不宜攀爬，稍有不慎可能導致物品坍塌，不僅執(zhí)行警員可能受傷，還可能意外傷及事主。更勿提那堆廢棄物與天臺圍欄之間相隔甚遠，并非接近事主的最佳途徑。

　　經(jīng)過再三考慮，除了畢夏河所處位置，根本無法找到其他通道作為救援切入點。

　　“副隊，現(xiàn)在該怎么辦？”寸頭圓臉的警員問道。

　　韓警官也感到束手無策。他快速巡視了一遍天臺四周的環(huán)境，站在一處欄桿旁往下張望時，突然靈光一閃，立刻回頭去找隨行的院方人員。

　　“事主所處方位對應的是下層什么位置？”韓警官詢問。

　　“他正下方，六樓……”院方人員迅速回憶，“對，是個小房間，我們給臨終病人用的關懷室?！?p>　　“里頭可有人？”

　　“據(jù)我所知，今晚沒有安排病人?！?p>　　韓警官精神一振，右手握拳在左掌上一擊，隨即指了指寸頭圓臉的警員：“小方，你跟我下樓，其他人繼續(xù)在這兒守著?！?p>　　三分鐘后，韓警官、小方和院方人員抵達六樓關懷室。

　　關懷室不足20平米，房間里有個窗戶，韓警官大步走到窗前，打開窗戶，探頭向外仰望，迅速觀察環(huán)境。

　　這窗戶果然恰好位于朱新成所坐位置的正下方，韓警官甚至能看見事主懸空在外墻的雙腳，距離他頭頂僅兩米多高。

　　他迅速將頭伸回室內，環(huán)視一眼四周，將房內一張書桌移至窗戶旁，一邊快速往自己身上綁安全繩，一邊向小方下達指令：“聽著，做好準備，如果談判失敗，事主真的跳樓，我們要盡可能從下面接住他?！?p>　　“這……”小方有些傻眼，還能這樣操作？

　　“還愣著干什么?！?p>　　“是！”小方趕緊過去幫忙確認安全繩是否穩(wěn)固。

　　綁好安全繩的韓警官踩上書桌，將身體探出窗外戒備。

　　這樣的局面，所有人都是第一次面對。不單小方，韓警官自己也有些緊張。然而救人要緊，為了防止最壞的情況發(fā)生，他只能冒險一試。

　　小方在一旁緊緊抱住韓警官的大腿，慎防他出什么意外。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就在韓警官把身體伸出窗外的短短幾秒鐘，樓頂傳來“啊”的一聲慘叫，嚇得韓警官腎上腺素飆升。與此同時，一個身體從上空墜落，他根本來不及多想，下意識地飛速伸開雙手去接，整個身子都幾乎要往窗外撲。還好身后有安全繩和小方拉住。

　　緊要關頭，韓警官成功救下了朱新成。

　　幾分鐘后，畢夏河趕到六樓關懷室。豐信梓已先一步抵達現(xiàn)場，正在門口等他。

　　“教授，這邊?！必S信梓舉手示意。

　　“朱新成呢？”畢夏河遠遠便問。

　　“他沒有大礙，只是左手骨折舊患受了點拉扯，救護員剛帶他去驗傷做檢查?！?p>　　得知朱新成平安獲救，畢夏河頓感寬慰。

　　豐信梓繼續(xù)匯報：“韓警官受了點輕傷，一只手臂脫臼，醫(yī)生正在里頭幫他正骨復位?！?p>　　等醫(yī)生治療完出來，畢夏河帶著豐信梓進去慰問。

　　“韓警官，你受累了，今晚幸虧有你，才把人救了回來。”

　　韓警官看上去依舊精神飽滿，他謙虛地搖搖頭：“一點小傷，別這么說，救人本就是我們的職責。我知道你們談判小組原已成功勸服事主下來，這次墮樓純屬意外。事實上多虧有畢教授你開解事主，給我們爭取了救援的時間?？傊钪匾前讶司然貋砹??！?p>　　擾攘了一個晚上，外面雨漸漸停了，醫(yī)院也復歸平靜。

　　醫(yī)院大堂，警員們準備收隊。豐信梓過去跟畢夏河打聲招呼。

　　“教授，要沒別的，我就先回所里了，今晚值班?！?p>　　“好，今晚辛苦了?！?p>　　豐信梓見他沒別的交代，正欲離開，忽聽畢夏河又叫住她：“風信子?！?p>　　豐信梓回頭。

　　“你是容易驕傲的人嗎？”畢夏河微笑著看她。

　　“驕傲？”豐信梓有點摸不著頭腦，但還是立即回答道：“驕傲不得！我爸媽從小教我：驕傲使人落后，謙虛使人進步。滿招損，謙受益。所謂強中更有強中手，莫向人前自夸口……”

　　畢夏河忍俊不禁，這學生怎么比他這教官還愛講大道理。

　　他干咳兩聲，打斷她繼續(xù)嘮叨：“其實呢我是要表揚你，今晚做資料搜集表現(xiàn)不錯，值得稱贊！”

　　表揚來得猝不及防，豐信梓聽了眉開眼笑：“真的嗎教授？”

　　“你很細心，發(fā)現(xiàn)了事主信佛和生日這兩個重要信息，對我們談判的推進幫助相當大，所以今晚應記一功?！?p>　　“謝謝教授！我會繼續(xù)努力的！”豐信梓滿臉喜滋滋，這還是她加入談判小組兩個月以來首次獲得教授表揚。

　　畢夏河笑了笑：“準備一下，下堂課由你來向其他學員分享今晚執(zhí)行任務的心得。好了，先回去值班吧?！?p>　　“收到！教授你也回去早點休息?！?p>　　將近凌晨一點，畢夏河獨自坐在駕駛座上，沒有發(fā)動車子。

　　放松下來后，才意識到肩膀和小腿一陣一陣的抽痛，方才在天臺救人時不小心拉傷了肌肉。

　　不過他最擔心的還是明天早上起來會有劇烈頭痛反應?，F(xiàn)如今他腦袋已開始微微發(fā)脹出現(xiàn)不適。這是他可預見的、不可避免的結果。

　　使用異能身體將遭到反噬，他已經(jīng)逐漸接受這樣的事實。

　　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一陰一陽之謂道，世上總有正反兩股力量在相互起作用，萬事萬物皆為陰陽化合而生。

　　在畢夏河28歲以前，每當施用完靈魂滲透術，不過只是出現(xiàn)輕微頭脹，有時幾乎可忽略不理?？墒菑乃?8歲那年開始，使用異能遭反噬的副作用逐漸顯現(xiàn)。運用異能時間越長，反噬越強烈。

　　最主要的反噬作用，是第二天睡醒會頭痛欲裂。有時幾個小時能復原，有時得臥床一天。病發(fā)時除了頭疼，軀干會變得僵硬，從而無法如常直立行走，同時眼球會變白，甚至出現(xiàn)短暫性失明。

　　畢夏河遭異能反噬那模樣，任何陌生人看了都會視作異類怪物。所以，每當他病發(fā)，養(yǎng)父畢允森都會下令府上閉門謝客，絕不讓任何外人接近他。

　　這是畢家這幾年一直守著的一個秘密。

　　當年畢夏河在香港大學念完心理學碩士，23歲碩士一畢業(yè)就投身警隊，超越許多同齡人，從督察開始做起，且在短短5年間，一路扶搖直上，28歲那年獲升為全港島最年輕的掃黃組警司，同時兼任警隊談判小組的資深談判專家。

　　讓他意想不到的是，同樣是在28歲那一年，在一次談判任務執(zhí)行過程中，他因使用了靈魂滲透術，之后出現(xiàn)強烈的反噬作用，首次出現(xiàn)軀干僵硬和眼球變白的情況，無法行走，短暫失明，在家臥床兩日，幾乎把畢允森跟管家都嚇壞。

　　可幸的是，兩日后，他的身體又自行恢復了健康。

　　只是異能反噬終究是變得越來越不可控。在那之后，畢夏河選擇離開警隊，重回香港大學去繼續(xù)深造，花3年時間完成了心理學博士學位。畢業(yè)后留校任教，直到送養(yǎng)父骨灰回鄉(xiāng)，才辭任了香港大學的講師工作。

　　近兩年，畢夏河就連日常生活也受到了影響，偶爾會間歇性頭痛發(fā)作，夜里時常腰椎僵硬難以入眠。畢允森在世時，一再規(guī)勸他莫再使用異能，擔心他的情況會進一步惡化，終有一日身體會承受不住反噬力量。

　　畢夏河也想盡力避免，只是有時也會有不得已而為的情況，譬如今晚朱新成的案子。

　　他揉揉太陽穴，沒有馬上發(fā)動車子，而是打開導航顯示屏，開啟收音機，點開了“皂角刺的留聲機”。

　　“嗨，你好嗎，我是皂角刺，今天你過得好嗎？”

　　寂靜的車里，一把溫婉沉靜的女聲悠悠響起……

　　這把聲音是他的頭痛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