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2】澄心之淵
顧長生看著眼前的小姑娘，微微點頭。
小姑娘有些好奇，每個人進入澄心淵后，生成的幻境就像是一個謎題。
這幾千年以來，她見識過各種各樣的謎面。
有人希望長生不老，有人希望掌控權(quán)力。有人希望讓死者復生……
這些謎面都有著不同的答案。
但顧長生的不一樣。
這個小鎮(zhèn)，就像是一碗白水，清澈，自然。
她甚至都無法完全領(lǐng)會這謎面的內(nèi)容，就更不要說答案了……
此時窗外的小鎮(zhèn)，似乎發(fā)生了某種變化。
唰！
一道流光從天上飛過，那是一個趕路的化靈境修士。
鎮(zhèn)子上的老百姓，頂多抬頭注視兩眼，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似乎習以為常。
鎮(zhèn)子上的少數(shù)人，忽然感覺到了天地間的稀薄靈氣，開始自發(fā)地吸收。
那是靈根初顯。
這個鎮(zhèn)子，正在逐漸變得和外界一樣，接納了修道之人的存在。
原本鎮(zhèn)子之外是一片混沌，但此時那些混沌迅速向外擴展，整個幻境似乎要擴展成真實世界一般。
不過此時，顧長生已經(jīng)徹底領(lǐng)悟了。
他本身與幻境之間，出現(xiàn)了一層隔閡。
顧長生看著窗外。
鎮(zhèn)子上那些潤物無聲的變化，其實根源在于他對修士的態(tài)度。
或者說對于修道的理解。
用更通俗易懂的話來說，就是人與自然之間的關(guān)系。
這個幻境，就是顧長生的深層內(nèi)心世界的映射。
這里，大家都是普通人，不存在修士。
說明顧長生對修道之人還是有所抗拒。
并不是說他討厭修道，而是內(nèi)心并沒有沒有接納這個體系。
重生之后，雖然他也是修士，但其實內(nèi)心對待修士和普通人一直有所區(qū)分。
換句話說，他沒把修士當成人。
因為一直以來，他所見識到的修道之人，都有種不把普通人的命當回事的傲慢。
哪怕是他身邊的人。
但其實修道之人，本身也是人。
“前輩，我可能要離開這處幻境了。”
顧長生喝掉碗里的酸梅汁。
小姑娘看著剩下的幾塊炸雞，神情中露出了幾分遺憾和落寞。
“那恭喜你??！”
顧長生看著她孤零零的一個人，不知道在這澄心淵呆了幾千年，心中也有些不忍。
“前輩真的沒有辦法離開這澄心淵嗎？”
面對顧長生的問題，小姑娘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我本就誕生于這澄心淵之中，加上照心鏡已經(jīng)碎裂，或許再過個幾千年，我就會隨著這殘鏡一起消亡?！?p> 顧長生聞言微微皺眉。
看來自己之前的猜測有問題，這小姑娘并不是被困于澄心淵之中！
她應(yīng)該是類似器靈一般的存在！
這照心鏡，可是一件太乙仙器！
這等仙器，原本應(yīng)該是有器靈的，但被擊碎之后，器靈也隨之破滅。
機緣巧合下，這塊殘片又孕育出了一個器靈。
也就是這位前輩。
所以她才會說自己沒有名字，也無法離開……
顧長生摸了摸下巴，思索了片刻之后問道：“如果把照心鏡修好，前輩能重獲自由嗎？”
小姑娘眼睛頓時瞪大了，喃喃自語地念叨著。
“修好照心鏡，自由……”
她橙黃色的眼眸中，閃爍著期待和好奇的光芒。
過好一會兒之后，小姑娘才回過神來。
“我也不知道，不過照心鏡豈是那么好修的，我只能掌控附近幾塊殘片，散落在仙庭四周的，起碼有上百片。”
說著，小姑娘又變得十分失落。
顧長生鼓勵道：“事在人為，雖然看起來很難，但功夫不負有心人。前輩你應(yīng)該能感應(yīng)到其他殘片的位置吧？”
小姑娘點了點頭，掰著白嫩的手指說道。
“我能控制的，只有六片，都在方圓百里之內(nèi)。其他殘片的位置，也大概都能感應(yīng)到?！?p> 看著她期待的眼神，顧長生感覺心頭沉甸甸的。
“我也不能一直叫你前輩，要不你還是給自己起個名字？”
“名字？”
小姑娘也托著下巴思考起來，不過她擰著眉毛想了一會兒就放棄了，看向顧長生說道:“要不你幫我起個名字吧?！?p> 顧長生愣了愣，看著她那天真無邪的眼神，產(chǎn)生了一種預感，如果自己給她起了名字，就會沾染上了一些無法言說的因果。
這因果背后，不知是機緣還是厄運。
但顧長生微微一笑，念頭通達。
“既然是照心鏡，那就叫趙音兒吧?！?p> 小姑娘眼睛一亮：“好！就叫趙音兒！”
看著她笑顏如花，天真無邪的模樣，顧長生也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到高興。
“那我就要從這處幻境離開了?！?p> 趙音兒點點頭，隨即又好像想起來什么，提醒道：“你從幻境中醒來的話，身體還在澄心淵中，這里有一些上古仙人留下的修道領(lǐng)悟，你可以借鑒參考一下。”
顧長生有了幾分期待。
隨著他的心意流轉(zhuǎn)，四周的事物仿佛蒙上了一層面紗，逐漸變得朦朧。
除了趙音兒。
趙音兒見幻境開始消散，連忙抓起最后幾塊炸雞塞進嘴里。
顧長生忍不住有些想笑，但隨著環(huán)境消散，隨之而來的是澄凈的空虛感。
四周什么都沒有，他感覺身體像是漂浮在太虛之中。
環(huán)視四周，一片茫茫的虛無。
唯有上下不同。
頭頂上泛著微光，那應(yīng)該是離開的出口。
而身下，則是更加孤寂的虛無。
在這空寂的環(huán)境中，腦海中的諸多雜念被無限放大。
收束這些念頭，比在外界更加困難，顧長生感覺精神意志受到了不小的影響。
他感覺自己的神魂都仿佛產(chǎn)生了喘不過氣的感覺。
“你已經(jīng)下沉了五千多丈，這個深度，許多仙人也比不過你呢！”
然而，趙音兒的身影突然浮現(xiàn)，她俏皮地圍著顧長生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在這虛無的環(huán)境里，視野中出現(xiàn)了一個事物，而且還十分養(yǎng)眼，頓時讓顧長生的精神為之一松。
“五千多丈？這澄心淵到底有多深？”顧長生有些好奇。
趙音兒卻撓了撓頭：“這個是因人而異的，每個人進入澄心淵，其實進入的是自己的心之淵?！?p> “有的人心之淵兩百丈就到底了，有的人也能上萬丈深。反正越深，就說明潛力越強。而你能下沉的深度，就是當前神魂強度的體現(xiàn)?！?p> “在我模糊的記憶里，曾經(jīng)有仙人甚至能達到百萬丈之深?！?p> 百萬丈！
這樣看來，五千丈似乎也不算什么。
顧長生忍不住低頭，看向更深處，他感覺自己仍有余力。
似乎看出來他的想法，趙音兒提醒到：“再往下數(shù)百丈，能感受到前人留下的劍意?！?p> 顧長生當即繼續(xù)下潛。
趙音兒也散去身影，四周重歸虛無。
顧長生什么都看不見，也什么都聽不到，就連身體各處傳來的感應(yīng)，都變得模模糊糊。
仿佛五感盡失。
唯一能感應(yīng)到的，就是深度在不斷增加，壓力也在不斷增加。
這壓力并不是直接作用在身體上，而是緊緊纏繞在心頭。
隨著壓力持續(xù)增加，他腦海中各種雜亂的念頭仿佛雨后春筍一樣，不受控制地向外冒。
“白無霜和林若鳶她們遇到危險了嗎？”
“炸雞挺不錯，回去之后也可以試著做一下?！?p> “葉玲瓏有沒有進入遺跡？”
“以后該怎么稱呼趙音兒好呢，繼續(xù)叫前輩好像有些生分?！?p> “大夏滅亡，怎么讓新生的拜月帝國更符合期待……”
顧長生腦海中，這些雜念像是一個個膨脹的氣球，紛紛擾擾，讓他下沉變得極為困難。
呼！
顧長生做了個深呼吸，識海之中，一輪魔神法相驟然出現(xiàn)。
法相盤坐于識海之上，只見它雙手結(jié)了個古怪的法印，頓時無數(shù)的念頭被鎮(zhèn)壓。
顧長生只感覺大腦瞬間放空，心神變得十分輕松。
他繼續(xù)下沉。
沒了雜念，神魂承受的壓力似乎也隨之變輕了。
顧長生感受著自身的變化，不知不覺間，又下沉了兩三百丈。
不知何時，四周的一片虛無中，出現(xiàn)了些許光亮。
顧長生定睛看去，發(fā)現(xiàn)那是一道蘊含著大道規(guī)則的劍意，被人刻意留在了這澄心淵內(nèi)。
顧長生的神識觸碰到劍意之后，一道浩然的氣息出現(xiàn)在神念的感知中。
那是一位劍仙！
他白衣飄飄，傲立絕頂。
不過只給顧長生留下一個挺拔的背影。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段信息。
“吾在下界參悟劍道百余年，登臨仙界亦有半百，感念天道之無情，得一劍意，名為斬我！”
隨之而來，就是一道無比決絕的劍意。
那劍意中，有著拋棄一切，破釜沉舟的無畏意念。
顧長生稍作感應(yīng)，就覺得體內(nèi)充滿了不懼一切的勇氣，哪怕讓他去十八層地獄走一遭都毫不畏懼！
斬我劍意！
凝聚所有力量，集于一劍之上！
爆發(fā)出遠超境界水平的力量！
不成功！便成仁！
又是一種強大的劍意，顧長生十分感慨。
然而在這段信息的末尾，他卻驟然看到，那道挺拔的身影，突然揮出一劍。
那劍意竟然是朝著劍仙自己斬去！
劍仙的身影被劍意撕碎，發(fā)出了一聲不甘的怒吼。
“為成天道，不惜斬我！一斬肉身，二斬因果！賊老天，如此你應(yīng)該滿意了吧！”
畫面戛然而止。
顧長生不知道他的結(jié)局如何，但想來應(yīng)該是成功突破了吧。
他平復好情緒，繼續(xù)向下深潛。
途中時不時會出現(xiàn)一些光點。
這些光點都是前人留下的信息。
不過并不是所有光點中都包含有用的信息。
其實大部分都是類似隨手的記錄，頗有“某某某，到此一游”的味道。
一路觸碰這些信息，顧長生繼續(xù)下沉。
心念無礙，他下沉得極為順利。
那壓力對法相來說，似乎根本不算什么。
他就這樣快速下沉著……
似乎過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眨眼的瞬間。
顧長生已經(jīng)來到了一萬丈的深處。
前人留下的光點越來越稀少，幾百丈都不見一個。
達到一萬丈之后，顧長生忽然看到，虛無之中，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
他身穿黑袍，臉色猙獰。
顧長生一眼就認出了他，尹至道！
那個黃泉宗的五長老，暗殺自己沒成功，然后被自己斬殺在王城外。
“還我命來！”
老人猙獰地撲向顧長生。
然而顧長生不閃不避，就靜靜地看著他。
“你暗殺我在先，死在我的劍下，有何不甘？”
老人猙獰的樣貌瞬間呆滯下來，然后整個人重新歸于虛無。
不過繼續(xù)下沉，又接連不斷有人影出現(xiàn)。
接下來，是九皇子趙煌，以及那些死在、或因顧長生而死的人……
全都像是要來找他索命一般，纏了上來。
火光一閃，大日陽炎將這些幻象灼燒殆盡，只剩下一片虛無。
冥冥之中，顧長生看到了許多因果業(yè)力因此被記在了自己身上。
天道有常，不過遵循的并不是善惡終有報，而是有因必有果。
善因不一定就能得到善果，惡因也不一定就會得到惡報。
顧長生心中有所感念。
對于被他殺掉的這些人，他并無半點愧疚。
但就算這些人死有余辜，他仍然會糾纏上因果，被天道記上一筆。
若是其他修士，到了這一步，必然被沉重的因果業(yè)力糾纏，導致無法再繼續(xù)向下。
不過他來到修真界時間并不算太長，所以纏上的因果業(yè)力不算多。
沒過多久，他就擺脫了因果業(yè)力的糾纏。
顧長生繼續(xù)下沉。
一萬兩千丈！
一萬五千丈！
兩萬丈……
許久之后，顧長生驟然一驚，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來到了如此深的地方。
此時，識海內(nèi)的魔神法相也感覺到了壓力。
顧長生略做感應(yīng)，估算自己的極限應(yīng)該在兩萬四五千丈左右。
他有些好奇，自己的心之淵底部會是什么樣的。
但眼下他的實力還有限，不太可能繼續(xù)下潛探尋了。
顧長生停下，趙音兒身影在虛無中浮現(xiàn)。
“不繼續(xù)下潛了嗎，我感覺你還有余力?！?p> 顧長生搖搖頭：“沒必要，我大概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了。”
趙音兒也點點頭，然后之間她隨手一揮，一副場景出現(xiàn)在顧長生眼前。
林若鳶、白無霜和秦洛塵三人站在湖邊，他們各自拿著武器，正在面對三人的圍攻！